《春信递未迟》淮尘阁

4、坦白

　　晨光透过窗帘的细缝爬进宿舍时，凌山止是在熟悉的柑橘香里醒的。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还窝在谢景行怀里，对方的手臂牢牢圈着他的腰，掌心贴着他的后背，带着温热的温度。谢景行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地落在他的颈窝，发丝蹭得皮肤有些发痒，眉头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轻蹙，像是还在为昨夜的事操心。
　　凌山止没敢大动，只是缓缓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脸。晨光勾勒出谢景行清晰的下颌线，睫毛又长又密，鼻梁高挺，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柔和的弧线。他想起昨夜谢景行焦急的声音、强硬却温柔的拥抱，还有那句“你是我的人”，心脏像是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却又带着隐隐的酸涩。
　　他悄悄抬手，想抚平谢景行眉间的褶皱，指尖刚触到皮肤，谢景行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
　　谢景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却瞬间清明，手下意识收紧，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胸口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凌山止下意识偏过头，耳尖泛起薄红。
　　“好多了。”
　　“真的？”
　　谢景行不放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确认没有异常的冰凉，才稍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昨晚看你那样……”
　　他话说到一半顿住，没有追问，只是低头吻了吻凌山止的发顶，声音放得极软。
　　“饿不饿？我去食堂买早餐，你再躺着歇会儿，别下床乱跑。”
　　凌山止摇摇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谢景行按住。
　　“听话，再躺会儿。”
　　“不用，”
　　凌山止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低的。
　　“我没事了，一起去吧。”
　　谢景行看着他眼底残留的苍白，没再坚持，只是扶着他慢慢坐起身，顺手拉过薄毯裹在他身上。
　　“慢点，别着急。”
　　上铺的陈璐行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刷手机，看到两人起来，动作顿了顿，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山止，你好点了吗？昨晚……”
　　“我没事，谢谢。”
　　凌山止打断他，不想多提昨夜的狼狈。
　　陈璐行识趣地闭了嘴，只是眼神里的担忧没藏住。他看得出来，凌山止昨晚的状况绝非“着凉”那么简单，而谢景行眼底的紧张和珍视，也远比“室友”该有的更甚。
　　谢景行自然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却没点破，只是快速洗漱完，转身对凌山止说。
　　“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豆浆油条还是粥？”
　　“都可以。”凌山止轻声说。
　　“那我买清淡点的粥和包子，对你胃好。”
　　谢景行说完，又叮嘱了一句。
　　“别自己瞎折腾，等我回来。”
　　看着谢景行匆匆出门的背影，凌山止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床单。昨夜被焦虑裹挟的窒息感还残留着些许阴影，但更多的，是被谢景行坚定守护的安心。他知道，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或许再也瞒不住了。
　　没过多久，谢景行提着早餐回来，手里还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给，刚热的，喝了暖暖胃。”他把牛奶递到凌山止手里，又将粥和包子摆在桌上。
　　“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青菜包，没放辣。”
　　凌山止握着温热的牛奶，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管蔓延到心底。他抬头看向谢景行，对方正看着他笑，眼底的梨涡清晰可见，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和担忧。
　　“景行”
　　凌山止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景行的笑容微微一收，随即点头。
　　“好，你说，我听着。”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凌山止面前，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而认真，没有一丝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凌山止深吸一口气，攥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将那些压抑了多年的秘密，缓缓说了出口……
　　“我有焦虑症。”
　　凌山止避开他的目光，盯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声音低得像蚊蚋。
　　“从高中那年，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失踪后，就一直有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谢景行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眼底涌上浓浓的心疼，却依旧没有打断他。
　　“刚开始只是失眠、心慌，后来越来越严重，会胸闷、手抖，像昨晚那样，突然喘不上气，四肢发麻……”
　　凌山止的声音渐渐带上了鼻音，那些独自熬过的深夜、藏在袖子里的药盒、强撑着的从容，此刻都被摊开在阳光底下。
　　“我一直瞒着所有人，怕别人觉得我奇怪，怕……怕你知道后，会觉得我麻烦，会后悔。”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像针一样扎在谢景行心上。他伸手，轻轻握住凌山止冰凉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泛白的指节，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傻瓜，我怎么会后悔？”
　　凌山止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谢景行的眼里没有丝毫嫌弃或退缩，只有满满的心疼和自责。
　　“我该早点发现的，你总是一个人硬撑，一定很累吧？”
　　一旁的陈璐行悄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却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高中时凌山止偶尔的失神、课堂上突然发白的脸色，还有总是随身带着的“维生素”药片，原来都是他不知道的隐忍。陈璐行攥了攥拳头，心里又酸又涩，既心疼好友的遭遇，又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
　　“那些药……你一直在吃吗？有没有按时看医生？”
　　谢景行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生怕触碰到凌山止的痛处。
　　“一直在吃药，但没敢告诉医生情况加重了，我怕……”
　　凌山止点点头，又摇摇头。
　　“都不用怕。”
　　谢景行打断他，语气坚定却温柔。
　　“以后有我在。药吃完了我陪你去买，想看病我陪你去医院，再发作的时候，你不用躲着我，也不用忍着，我抱着你就好。”
　　他抬手，轻轻擦掉凌山止眼角滑落的泪珠，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
　　“凌山止，你不是一个人了。我们是恋人，你的痛苦，我该一起分担。”
　　凌山止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恐慌，终于在这一刻决堤。他扑进谢景行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浸湿了谢景行的衬衫。
　　谢景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安抚易碎的珍宝，在他耳边一遍遍轻声说。
　　“没事了。”
　　“我在。”
　　“我一直都在。”
　　上铺的陈璐行悄悄抹了把眼角，拿出手机默默搜了“焦虑症患者注意事项”，逐条存了下来。他想，以后在宿舍，要多注意点，不能再让凌山止受刺激，也得帮着谢景行，一起守护好这个总是硬撑的笨蛋。
　　不知过了多久，凌山止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靠在谢景行怀里，闻着熟悉的柑橘香，心里从未有过这样的踏实。
　　谢景行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再瞒着我了，好不好？”
　　凌山止点点头，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好。”
　　“那现在，先把早餐吃了。”
　　谢景行扶着他坐直，把粥推到他面前。
　　“粥要凉了，吃完再好好歇会儿，今天的课要是不想去，我帮你请假。”
　　“不用，我能去。”
　　凌山止拿起勺子，小口喝着粥，温热的米粥滑进胃里，暖意渐渐蔓延开来。
　　陈璐行这时才转过身，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却刻意放轻了语气。
　　“山止，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请假呗，反正刚开学，课程也不紧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上午没课，也能在宿舍陪着你。”
　　凌山止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感激。
　　“谢谢你，璐行。”
　　“跟我客气啥。”
　　陈璐行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面包咬了一口。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对了景行，食堂的粥好喝吗？下次我也去试试。”
　　谢景行会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挺不错的，清淡不腻，下次我帮你带一份。”
　　宿舍里的氛围渐渐轻松起来，阳光透过窗帘洒满房间，带着温暖的气息。凌山止小口喝着粥，看着身边温柔的恋人，还有体贴的好友，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坦诚相待，并没有那么可怕。
　　原来，他真的可以不用一个人硬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