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递未迟》淮尘阁

5、铁三角

　　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凌山止捧着一本专业书，指尖却有些发凉——刚才邻座同学翻书的声音突然变响，他的心脏就莫名揪紧，熟悉的心慌感又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攥了攥书页，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景行。对方正低头演算习题，眉头微蹙，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认真。凌山止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以前这种时候，他只会硬撑着，直到不适感过去。
　　可这次，他想起谢景行说的“不舒服就告诉我”，想起那些被温柔接住的瞬间，喉结动了动，轻声喊。
　　“景行。”
　　谢景行立刻抬头，眼神瞬间从专注切换成关切。
　　“怎么了？”
　　“我……”凌山止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微微颤抖，
　　“我有点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出这句话，说完就避开了谢景行的目光，脸颊泛起薄红。
　　谢景行二话不说，立刻合上习题册，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轻声问。
　　“心慌？还是喘不上气？”
　　凌山止点点头，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
　　“咱们出去走走。”
　　谢景行扶起他，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玻璃，又转头对不远处的陈璐行说。
　　“璐行，我们先出去一趟。”
　　“书先放这儿。”
　　陈璐行刚看完一章书，闻言立刻起身。
　　“我跟你们一起。”
　　“正好我也想活动活动。”
　　三人走出图书馆，秋日的风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吹在脸上微凉。谢景行牵着凌山止的手，慢慢沿着校园的银杏道走，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声说。
　　“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吸气——呼气——”
　　“对，慢一点。”
　　凌山止跟着他的指令，胸口的闷痛感渐渐缓解。陈璐行跟在两人身后半步远，没说话，只是偶尔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故意制造出轻微的声响，打破沉默的同时，又不会显得嘈杂。
　　走到一片银杏林时，谢景行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给凌山止。
　　“含着，甜的，能舒服点。”
　　凌山止接过糖，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的紧绷感也松了些。他看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又看向身边耐心陪着他的谢景行，还有不远处假装看风景的陈璐行，突然笑了笑。
　　“刚才是不是很矫情？”
　　“怎么会？”谢景行立刻反驳，眼神认真。
　　“能主动告诉我，我很高兴。”
　　陈璐行也走过来，顺手捡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递给他。
　　“这有啥矫情的？”
　　“不舒服就说，咱们仨谁跟谁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再说了，这片叶子挺好看的。”
　　“你不是喜欢夹在书里吗？”
　　凌山止接过银杏叶，叶脉清晰，边缘带着淡淡的黄。他想起以前自己藏起的那些落叶，都是独自在校园里散步时捡的，而现在，身边有了愿意陪着他、迁就他的人。
　　“谢谢你们。”他轻声说，眼底带着真切的暖意。
　　“跟我们客气啥。”陈璐行摆摆手，又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晚上咱们去吃食堂新开的砂锅吧？
　　“我听学长说，清淡又暖胃，正好适合你。”
　　谢景行点头附和。
　　“好啊，我去占座。”
　　“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番茄还是菌汤？”
　　凌山止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把银杏叶小心翼翼地放进书里，握紧了谢景行的手，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心慌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踏实。他知道，焦虑症或许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但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傍晚的食堂里，砂锅冒着热气，氤氲的白气模糊了窗外的夜色。陈璐行一边吐槽着菌汤的鲜味，一边给凌山止夹了块豆腐！
　　“快尝尝这个，嫩得很。”
　　谢景行则耐心地帮他挑掉汤里的葱花——他记得凌山止不爱吃。
　　“小心烫。”
　　凌山止咬了一口豆腐，温热的汤汁在胃里化开，暖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人，谢景行正笑着看他，陈璐行则在埋头喝汤，宿舍里的日常喧闹仿佛就在耳边。
　　“以后……”凌山止顿了顿，鼓起勇气说，
　　“以后我要是再难受，还能跟你们说吗？”
　　谢景行放下筷子，眼神格外认真。
　　“当然能。”
　　“随时说，不管什么时候。”
　　陈璐行也抬起头，用力点头。
　　“必须的！”
　　“咱们可是铁三角，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凌山止低头笑了，眼眶有点发热。他知道，有些伤口不会立刻愈合，但有这样两个小心翼翼守护着他的人，那些曾经的黑暗，终会被一点点照亮。
　　吃完砂锅，夜色已经漫过了校园的树梢。路灯亮起暖黄的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踩在铺满银杏叶的小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陈璐行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在念叨着刚才没喝够的菌汤。

　　“早知道那砂锅这么好喝，我就该点个大份的。”
　　“下次咱们早点去，争取占个靠窗的位置。”
　　谢景行牵着凌山止的手，步伐放得很慢，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凌山止格外安心。他看着身边人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谢景行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的跳脱褪去，多了几分温柔。

　　走到操场入口时，陈璐行突然转身。
　　“你们俩慢慢逛，我去买瓶水。”
　　“正好顺便给你们带两瓶，要冰的还是常温的？”

　　“常温的就好，谢谢。”凌山止连忙说。
　　“我跟他一样。”谢景行补充道。
　　看着陈璐行跑向便利店的背影，凌山止忽然停下脚步。谢景行也跟着驻足，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累了吗？”
　　凌山止摇摇头，犹豫了两秒，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挽住了谢景行的胳膊。
　　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衣袖，他的耳尖瞬间泛红，却没有松开，反而稍稍收紧了些。谢景行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眼底涌上浓浓的笑意，反手握住他挽着胳膊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想逛会儿操场吗？”谢景行低声问。
　　“嗯。”凌山止轻轻应着，视线落在操场跑道上。
　　两人并肩走在跑道上，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白日的余热。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散步、聊天，声音被风吹得淡淡的，不显得嘈杂。
　　“刚才在食堂，你问能不能随时说难受，”谢景行忽然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晚风。
　　“不是客套话，是真的希望你能这样。”
　　“不用觉得麻烦，也不用不好意思，我愿意听，也愿意陪着你。”
　　凌山止侧头看他，谢景行的眼神格外认真，没有丝毫敷衍。他心里一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以前总觉得，自己的事该自己扛。”
　　“现在才发现，有人陪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以后就让我陪着你。”谢景行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他，双手轻轻握住他的肩膀。
　　“不管是开心的事，还是难受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硬撑了。”
　　凌山止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被谢景行轻轻拥进怀里。
　　“别多想，”
　　谢景行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有力。
　　“有我在。”
　　凌山止靠在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那声音像定心丸一样，让他所有的不安都渐渐消散。他抬手抱住谢景行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熟悉的柑橘香。
　　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陈璐行提着三瓶水站着，没有上前打扰，只是低头笑了笑，悄悄放慢了脚步。
　　过了好一会儿，凌山止才从谢景行怀里退出来，脸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谢景行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抬手轻轻擦了擦。
　　“怎么还哭了？”
　　“是不是我刚才太严肃了？”
　　“没有，”
　　凌山止摇摇头，嘴角扬起浅浅的笑，
　　“是高兴。”
　　这时陈璐行走了过来，把水递到他们手里。
　　“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看山止眼睛红红的，该不会是被你欺负了吧？”
　　他故意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立刻“喊冤”。
　　“我哪敢啊，疼他还来不及呢。”
　　凌山止被他直白的话弄得脸颊更红，连忙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慌乱。陈璐行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行了不逗你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宿舍了。”
　　“明天还有早课呢，可别迟到了。”
　　“好。”
　　凌山止应着，依旧挽着谢景行的胳膊，没有松开。
　　三人往宿舍走去，夜色渐浓，路灯的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凌山止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景行胳膊的温度，还有身边陈璐行偶尔传来的笑声，心里满是踏实。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谢景行的侧脸，悄悄在心里想。
　　或许，这场漫长的治愈之旅，有他们陪着，真的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