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如城》舒光

5、真正的开始

　　文化署的大厅冷静、安静，
　　光从穹顶落下，像被过滤过的白色音符。

　　汪舒踏进大厅时，
　　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翻开手里的文件——
　　今天要对接的是冬季文化季的公益短片审批流程，
　　她负责内容前置审查与项目衔接。

　　身后的保镖与林絮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不打扰、不越界，却能在任何突发里第一时间上前。

　　她适应这样的环境多年，
　　却第一次感到空气有一点……紊乱。

　　不是大楼的问题
　　是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

　　沈砚走在左侧两步之外。

　　他方才在保姆车里换了出席会议用的正式外套，
　　整体气质更沉稳，
　　少了明星的光，却多了青年导演的清雅。

　　他的目光不咄咄逼人，却永远落得刚好——
　　让人不至于误会，却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度。

　　“汪小姐，”
　　他侧头轻声问，“昨晚的宴会……还顺利吗？”

　　“还好。”
　　她回答。

　　沈砚点点头，
　　“我一直担心你不喜欢那种场合。”

　　他语气平静，却显然记得她所有表情变化。

　　林絮侧眼看他一秒，
　　眉峰轻轻押下。

　　她对危险的判断从不失手——
　　沈砚并不是危险，
　　但他的靠近，会改变局势。

　　这种“改变”，对月台来说，就是变量。

　　而另一边的汪宇——
　　目光始终未离开汪舒。

　　自从他走进大厅，
　　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下意识变得更正，
　　但他本人却仿佛把所有锋芒收了起来。

　　除了对一个人。

　　“小舒。”
　　他低声唤，像是在缓和她刚才被风吹冷的手指，
　　“待会儿我陪你去宣传司。”

　　她一愣：“你这么忙——”

　　“今天适合。”
　　他语气不重，却不容拒绝。

　　沈砚听见了。

　　他保持礼貌的沉默，
　　却在不可见的角度里轻轻抬眼。

　　两个人第一次正面对上——
　　一个冷静，一个温柔。

　　空气像被拉成两道极细的线。

　　宣传司的大厅人来人往。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三个身影在同一束光里拉开距离。

　　前方，一个助理突然急匆匆跑来：

　　“汪小姐！公益短片的主创团队在等您！”

　　汪舒应了一声，准备上前。

　　就在这一步前——

　　沈砚轻声：“汪小姐。”

　　她回头。

　　沈砚递来一杯温水，
　　瓶身还带着他体温的暖意。

　　“您刚才在外面站得有点久。”
　　他目光温柔，“喝点热的。”

　　她愣了两秒。

　　“谢谢……”

　　这只是最基本的关心——
　　却因为他的眼神太亮，
　　显得格外贴近。

　　沈砚看着她，
　　温度收得很轻：

　　“等会见。”

　　他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他的离开，
　　反而让空气里的紧张更明显。

　　等他走远后，汪宇才出声。

　　语气稳到极致：

　　“他一直……这么关心你？”

　　汪舒微微皱眉：“没有吧？我们才见第二面。”

　　汪宇侧过身，
　　替她把文件从怀里接过去，替她挡住走廊人群的视线。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得很轻：

　　“小舒，不是每个人对你笑，都是礼貌。”

　　他顿了顿，眼底深处有什么被压住：

　　“有的人——是在接近你。”

　　汪舒不明所以：“接近我干什么？我们又不熟。”

　　汪宇看着她，沉静的眉眼里有一瞬的心痛。

　　她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位置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有人因为她的善良与美好而注意她。
　　更不知道，有些靠近，会让二十年来维持的世界产生裂缝。

　　林絮在旁边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
　　这是汪宇压了多年的情绪第一次从缝里溢出来。

　　却只有她听得懂。

　　下午三点，文化署三层的大会议室准时亮灯。
　　冬季的光从斜侧窗落进来，带着一点冷意，让整个房间显得清肃又正式。

　　座位已经坐满，
　　宣传司司长、项目主创团队、审核小组都在。
　　气压比上午的氛围更紧绷。

　　汪舒一走进会议室，
　　所有人的注意力便自然落向她——不是因为她身份显赫，
　　而是因为她的存在安静、干净，让人下意识跟随。

　　紧接着，沈砚到达。

　　最后，是汪宇。
　　深灰长大衣、脚步沉稳，
　　一走进来，会议室的空气立刻冷静三度。

　　他坐在右侧靠前的位置，
　　不是主位，却比主位更有存在感
　　仿佛只要他在，任何讨论都会自然沿着秩序走。

　　“我们开始吧。”宣传司司长说。

　　灯光暗下来，样片开始播放。

　　前三十秒流畅、暖意十足，
　　但当画面切到“街头未成年”镜头时，
　　汪舒眉头轻微一动。

　　汪宇也抬眼，
　　而沈砚在同一瞬间沉静下来，
　　笔尖轻轻抵在文件上。

　　三个人的反应，
　　不经意间对齐。

　　短片播完，会议室静了几秒。

　　司长咳声：“各位意见？”

　　汪舒翻开文件
　　声音平稳、直接：

　　“第十二秒到第十五秒，街头镜头需要删。”

　　主创愣住：“删？可是那部分……”

　　她抬眼，语气柔，却带锋：

　　“真实不等于触线。”

　　主创被噎住，
　　还想辩解。

　　汪宇淡淡一句：

　　“删掉。”

　　没有情绪，却强到无人反驳。
　　会议室空气像被落下的石子震了一下。

　　主创：“可是那段——”

　　这次，是沈砚接话：

　　“汪小姐的判断没有问题。
　　公益短片的真实必须在法规框架内。”

　　众人安静。

　　所有视线第一次朝汪舒聚拢——
　　带着惊讶，也带着某种被说服的心服。

　　沈砚轻垂眼，像是在帮她稳住场。

　　而汪宇看着她的眼神，
　　更像是在确认一件他早就知道的事——
　　她比所有人想象的更优秀。

　　会议继续。

　　汪舒指出第二处问题：

　　“这一帧——志愿者镜头。
　　面部太精致，影响真实性。”

　　主创紧张：“那位演员是——”

　　沈砚轻声：“临时救场，我同意换人。”

　　汪舒侧头看他一眼，
　　对他能理解她的判断有些意外。

　　主创团队彻底被压服。

　　宣传司司长看向汪舒：

　　“那我们按你们两位的意见修改？”

　　汪宇看向文件，语气沉稳：

　　“按流程走。”

　　虽然只是短短四个字，
　　却让所有人立刻明白——
　　今天的主心骨，在谁那里。

　　会议结束时，已近四点半。
　　冬日的光线在窗外变得更金、更冷。

　　“汪小姐。”
　　沈砚站起，朝她走来，声音温和，“下午辛苦了。”

　　刚说完，汪宇从她另一侧走近。

　　“走吧。”
　　他声音不高，却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文件。
　　仿佛这是他习惯了十几年的动作。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她两侧——
　　一个清雅，一个沉稳。

　　光线落在三人的影子上，
　　重叠、分离、再重叠。

　　空气里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却满是暗潮初起的张力。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