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嫌疑 ...
-
玉城,二零一六年,冬至。
夜晚的风裹着湿冷的寒气,卷着火星掠过颜家老宅的飞檐。
木梁燃烧的噼啪声混着凄厉的呼救,在夜色里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半边夜空,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皮肉烤焦。
颜岁被困在二楼卧室,房门被坍塌的横梁堵住,灼热的空气顺着门缝钻进来,烫得她皮肤发疼。
她拼命拍打门板,喉咙喊得嘶哑,浓烟呛得她眼前发黑,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她以为要葬身火海时,门外忽然传来重物挪动的声响。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开烟尘冲了进来。
“白金!”颜岁眼中燃起求生的光,踉跄着扑过去,却被他抬手稳稳扶住。
他身上沾着灰烬,发丝被火燎得微卷,往日温文尔雅的眉眼间,此刻竟没半分焦急,反倒透着几分诡异的平静。
“岁岁别怕,我救你出去。”他声音温和,指尖却带着异样的凉意,扶着她往窗边走时,目光扫过屋内散落的翡翠摆件,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颜岁心头莫名一沉,浓烟呛得她咳个不停,没来得及细想,只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窗边的护栏早已被烧得滚烫,冼白金抬手推开,冷风夹杂着火星灌进来,稍稍驱散了些浓烟。
他低头看向楼下的火海,又转头看向颜岁,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那笑容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赤裸裸的阴狠与决绝。
“岁岁,你真以为我会娶你,甘心做颜家的上门女婿?”他语气轻缓,却字字狠毒,“颜家掌权这么多年,凭什么一家独大?这翡翠商盟的权柄,该换人掌了。”
颜岁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是你……是你放的火?”
“不然呢?”冼白金嗤笑一声,“颜家挡了太多人的路,也挡了我的路。烧了这里,颜家满门覆灭,我才能名正言顺接手一切。你放心,我会好好缅怀颜家,更会好好坐稳这个位置。”
他猛地松开手,颜岁重心不稳,踉跄着往后倒去,后背撞在滚烫的墙壁上,疼得她浑身一颤。
冼白金看着她惊恐的模样,眼底没有半分怜悯,抬手猛地将她推向燃烧的床榻,“安心去吧,岁岁。”
灼热的火焰舔舐着裙摆,剧痛瞬间蔓延开来,颜岁绝望地闭上眼,意识彻底沉了下去。
……
………
二零一七年,三月。
警灯的红蓝光透过戏馆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影,驱散了深夜的静谧。
景岁坐在客房桌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微凉的瓷面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戾气与慌乱。门被轻轻推开,班主领着两名警员走进来,为首那人一身深色警服,身形挺拔如松,正是梅之焕。
他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桌前的少女身上。素色衣裙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眉眼清冷,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倒不像寻常人面对警察时的惶恐。
“你就是景岁?”梅之焕开口,声音沉稳,“昨晚拍卖会预热时,唱《恶有恶报》的戏子?”
景岁缓缓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是我。”她刻意放柔了声线,添了几分戏子惯有的怯懦,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袖口。
“跟我们回队里一趟,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核实。”梅之焕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脸,试图捕捉她情绪的细微变化。
景岁指尖微顿,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警官,我没做什么事,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一旁的年轻警员上前一步,沉声道:“昨晚拍卖会结束后,翡翠商盟成员曾奕在家中遇害,你演唱的戏词与案发现场留下的字迹高度相关,目前你是重要嫌疑人,配合调查是你的义务。”
“曾奕死了?”景岁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掩去,换上几分惊惧,“怎么会……我只是唱了出戏而已,跟他的死没关系啊。”她微微蹙眉,语气里满是无辜,模样楚楚可怜,任谁看了都难将她与凶案联系起来。
梅之焕静静看着她的反应,没错过她眼底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心里疑窦更甚。
这少女的情绪转换太过自然,反倒显得刻意。
“有没有关系,查过才知道。”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现在跟我们走。”
景岁知道躲不过去,缓缓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低声道:“好,我配合。”
她跟着警员往外走,路过戏馆前厅时,班主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景岁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脚步沉稳,没有半分拖沓。
警车驶在浓雾弥漫的街道上,窗外的景物模糊不清,只有偶尔掠过的路灯,在车厢里投下短暂的光亮。
景岁坐在后座,头微微偏向窗外,看似在发呆,实则脑海里飞速运转。
曾奕死了,警方怀疑她是对的。只是此时,还不能亮出底牌。
梅之焕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座的少女。
她身形纤细,背影透着股孤冷,全程沉默不语,没有丝毫慌乱。
傍晚在拍卖会上,她唱《恶有恶报》时眼底的锋芒,此刻全然隐匿,只剩一片平静,这种反差,实在太过反常。
刑侦大队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刺眼。
景岁坐在桌子一侧,面前放着一杯温水,她指尖轻轻搭在杯壁上,静待发问。
梅之焕坐在对面,将一份资料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如刀:“姓名,年龄,籍贯,什么时候加入乔家班的?”
“景岁,25岁,外地来的,今年一月加入乔家班。”景岁回答得条理清晰,语气平静,没有半分迟疑。
这些说辞,她早已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天衣无缝。
“昨晚拍卖会预热,你为什么要唱《恶有恶报》?”梅之焕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是提前想好的,还是临时决定的?”
景岁垂了垂眼睫,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是班主安排的,说拍卖会来的都是大人物,唱这出戏讨个警示的好寓意,我只是照做而已。”
她抬眼看向梅之焕,眼底满是无辜,“我刚来玉城没多久,不认识什么人,拍卖会也是我第一次正式登台。”
梅之焕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未离景岁眼底,缓缓将一份打印好的资料推到她面前。
首页赫然印着“乔颖”二字。
“乔家班班主乔颖,深耕玉城戏行二十年,无犯罪记录,与人无争,却在今年一月一日突然收了你入班。”他语气平淡,字句却带着暗劲,“据乔颖交代,你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既无戏曲功底,也无熟人引荐,她凭什么破格收一个零基础的人,还让你在拍卖会这种重要场合登台?”
景岁垂眸扫过资料,指尖依旧稳得没半分晃动,抬眼时眼底裹着几分坦然的局促:“我来玉城时身上带了些积蓄,悉数交给班主当学费,只求有个落脚处。班主心善,见我肯吃苦,又赶巧拍卖会缺个凑数的角儿,便让我试了试,或许是我运气好,没唱砸。”
她语气放软,添了几分底层求生的卑微,刚好卡在情理之间,挑不出错处。
梅之焕眸色沉了沉,话锋陡然一转,语速快了几分:“一月一日入班,刚好是颜家大火后第十天。你说你外地来的,可查不到你入玉城的交通记录,你是怎么来的?落脚在哪?”
这话带着明显的逼问,他紧盯着景岁的嘴角,等着看她露出破绽。
“坐私人顺风车来的,没走正规车站,自然没记录。”景岁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回忆细节,“刚来那几天住小旅馆,入班后就住戏馆后院客房,班主和戏班的人都能作证,我每日要么练戏,要么待在住处,极少出门。”
“没出门?”梅之焕忽然扯了扯嘴角,话里藏着陷阱,想诈对方一番,“可有人看到,二月中旬的深夜,你在城北颜家废墟附近逗留过,那地方偏僻,你一个外地来的戏子,去那做什么?”
景岁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随即摇了摇头:“警官,我没去过。二月中旬我还在练基本功,每晚练到深夜才回房,班主偶尔会留我加练,她能作证。或许是有人认错人了,我穿的戏服常服都很普通,难免有相似的。”她语气笃定,没有半分闪躲,反倒透着几分被冤枉的委屈。
梅之焕沉默片刻,指尖捏着笔杆轻转,目光扫过她毫无波澜的脸,又抛出一个问题:“拍卖会结束后,你几点回的戏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有没有离开过客房?”
“拍卖会散场大概深夜十一点,我跟着戏班一起回的戏馆,路上都是大雾,没遇到任何人。十二点前洗漱完就睡了,直到凌晨警笛声响起,才被吵醒,全程没离开过房间,隔壁房间的师姐能证明,她半夜起夜时,看到我房间灯是暗的。”
景岁回答得条理清晰,时间线衔接得严丝合缝,每一句都有可印证的人,找不到半点疏漏。
梅之焕盯着她看了许久,试图从她的眼神、语气里找出破绽。
可她始终坦然平静,既无惶恐,也无隐瞒,每一句回答都精准避开陷阱,甚至能反过来用证人佐证自己的清白。
他心里清楚,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最终,他合上资料,起身时语气冷沉:“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你可以走了。”
景岁缓缓起身,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快步走出审讯室,直到走出刑侦大队大门,被外面的冷雾裹住,才悄悄松了口气,后背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她攥紧袖口,脚步沉稳地消失在浓雾里。
审讯室里,年轻警员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道:“队长,真就这么放她走了?她的回答虽然没漏洞,可总觉得不对劲。”
梅之焕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的资料上,眼底满是锐利:“没漏洞,才是最大的漏洞。”
他指尖点了点乔颖的资料,“一个零基础、无背景的外地人,刚好在颜家大火后入班,刚好在曾奕死前唱了《恶有恶报》,回答问题时太过从容,连半分迟疑都没有,像是早就演练过无数遍。”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这个戏子,肯定有问题。派人盯着她,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迟早会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