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而他一直在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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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又下了一夜。
清晨五点半，微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被谁打碎的水晶，细细碎碎地铺了一地。黎清是被腕间手表的凉意惊醒的——那是块老式机械表，表带是深棕色的皮革，表盘边缘已有些磨损。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才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西装外套上。
外套是羊毛料的，熨烫得一丝不苟，领口微微内折，露出一小截浅灰色的丝绸衬里。雪松香混着阳光的味道从面料里漫出来——那是黎阳惯用的香水，前调是冷冽的雪松，中调透出淡淡的琥珀，尾调则沉淀为温润的檀木香。这香气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柔，温柔得让黎清的心尖发颤。他静静地躺着，任由那香味包裹自己。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三天前的慈善晚宴，他因为低血糖险些晕倒，是黎阳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一路护着他提前离场。外套上还残留着那晚的温度，或者说，是黎阳的温度。黎清伸手，指尖在柔软的羊毛面料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碰触。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屏幕时，指尖顿了顿。通知栏里躺着两条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最上面是昨晚十一点他发过去的：“哥，谢谢你。”后面跟着一个简单的月亮表情。下面那条是凌晨一点发来的，发送时间显示01:27：“做了梦，梦到你牵我的手，在黎家老宅的院子里晒太阳。”后面跟着一个浅淡的笑脸表情，却藏不住字里行间的小心翼翼——那种试探性的、生怕越界的语气，黎清太熟悉了。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冰冷的玻璃触摸到发送者温热的心思。黎清的视线模糊了，眼眶微微发热。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目光转向窗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微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走到窗边，他握住窗帘的边沿，停顿片刻，然后缓缓拉开。
世界一片纯白。昨夜的雪积得很厚，覆盖了屋顶、街道、远处的树梢。每一处棱角都被柔软的雪包裹，世界像是被重新塑造了一遍，干净得不真实。雪花还在飘，细细密密的，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空气里透着一股清冽的干净，深吸一口，凉意直抵肺腑。
楼下传来轻微的引擎声。
黎清俯身望去——黎阳的车停在院子门口，是一辆深灰色的SUV，车顶上积了薄薄一层雪。驾驶座的门开了，黎阳走出来，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羊毛大衣，衣摆在寒风中微微掀起。他没戴围巾，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线，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黎阳仰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二楼的窗户上。
隔着玻璃和飘雪，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黎阳的嘴角瞬间扬起一抹笑意——不是社交场合那种礼节性的微笑，而是从眼底漫出来的、温暖又带着点孩子气的笑。他抬起手，朝黎清挥了挥，动作自然得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长达数年的沉默。黎清的脸颊发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烧，能感觉到血液在耳廓里奔流的声音。他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眼眶泛红，头发有些乱，嘴角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那笑意很淡，藏在微微上扬的嘴角里，藏在发亮的眼眸深处。黎清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直到敲门声轻轻响起。
“小清？”黎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却温柔得不像话，“早餐好了。”
“马上来。”黎清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他快速洗漱，换上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都是黎阳上次逛街时给他买的，尺寸刚好，面料舒适。下楼时，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却在楼梯转角处停住了。黎阳正在摆早餐。他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牛奶、煎得金黄的吐司、嫩滑的炒蛋，还有一小碟黎清最爱的自制草莓酱——那是黎阳每年夏天都会做的，用当季最新鲜的草莓，加一点点柠檬汁和蜂蜜，密封在玻璃罐里，能保存很久。阳光从餐厅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黎阳的侧脸上。他的头发上还沾着细碎的雪沫，在光线下闪着微光；眉骨被冻得微红，鼻尖也泛着淡淡的红色。显然是刚进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暖过来。
黎清的心又软了一下。“醒了？”黎阳察觉到他的存在，转过头，嘴角的笑意加深，“刚热好的牛奶，趁热喝。”
黎清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木椅划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舀了一勺草莓酱抹在吐司上，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又像是在酝酿勇气。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的声音低低的，几乎要被餐具碰撞的声音盖过。
“六点左右。”黎阳在他对面坐下，替他把牛奶推得更近一些，“看雪下得大，怕你出门不方便，过来接你去工作室。”
黎清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眸，目光落在黎阳脸上。那张脸他看了二十多年，从孩童到少年，再到如今成熟稳重的模样。每一个变化他都记得——十岁时黎阳掉了门牙，笑得傻乎乎的；十五岁时开始抽条，瘦得像竹竿；二十岁后轮廓逐渐硬朗，眉眼间褪去青涩，沉淀出深邃的气质。
但最近这几个月，黎阳的变化是最大的。不是外貌，是那种气场——自从那晚在黎家老宅的书房里，黎阳问他“你心里有没有我”，而他颤抖着回答“有”之后，黎阳的温柔就像是被解开了封印，愈发明目张胆。
他不再刻意压抑自己的爱意，不再在独处时保持安全距离，不再在黎清退缩时也跟着后退。但他也没有逼迫黎清给出更明确的答案，没有追问“然后呢”，没有索要承诺。他只是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渗透进黎清的生活——记得他所有的喜好，照顾他所有的习惯，在他需要时永远第一时间出现。这种温柔，让黎清觉得心安，却也让他愈发愧疚。
他知道，黎阳等得太久了。从青涩懵懂的少年时期，到各自为事业奔波的青年时代，黎阳一直在他身边，以哥哥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唯独不能以爱人的身份。
而他，一直在逃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而他一直在逃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