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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余烬 ...

  •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在寂静的重症监护室,显得格外清晰。
      沈昉烬的眼皮很重,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他能感受到光线,微弱的,从眼皮外参透进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苍白感。
      他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随时会飘起来,又很重,重的像一块沉在深海里的石头,让他无法动弹。
      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地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带着淡黄色的污渍,头顶上,一盏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
      这不是他的公寓,也不是那个温柔的、与世隔绝的庭院。
      这是医院?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冰冷的井水,沈景渊那双疯狂而深情的眼睛,那把刺入他胸口的银色钥匙,还有……那扇缓缓关闭的、淡蓝色门。
      “幻梦之界……”喃喃自语着,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那不是梦,那一切都不是梦。
      他能感受到,手腕上,那道被手术刀花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能感受到身体里那股不属于他的、冰冷强大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消散。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沈昉烬艰难地转过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站在他的病床边,地毯看着他手中的病历夹,医生的脸上,带着一丝惊讶。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放下病历夹,走到他身边拿起床头的听诊器。
      沈昉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茫然地看着,他感觉很奇怪。
      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和好奇。他能听到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他能闻到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他能感觉到,床单摩擦皮肤的细微触感。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能听到我说话吗?”医生见他不回答,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沈昉烬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一个沙哑的音节。“我……是谁?”
      医生愣住了,皱起眉头,仔细地看了看病历夹上的名字。
      “沈昉烬。你叫沈昉烬”
      沈昉烬。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回荡着,很陌生又很熟悉,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名字,他是沈昉烬。一个患有严重自闭症和凝血功能障碍的病人。
      “我……怎么了?”他再次问道,声音依旧沙哑。
      “你昏迷了。”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跳,又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输液管,“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月了。还好,你的生命体征正在慢慢恢复,真是一个奇迹。”
      一个月?他竟然昏迷了一个月?在那个“幻梦之界”里,他感觉只过去了几天,或者是几周。
      原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吗?
      “是谁……送我来的?”他问。
      “是一个清洁工,在你公寓楼下的花坛里发现你的,你当时……”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当时浑身是血,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还好送医及时,不然”
      手腕上的伤口,沈昉烬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
      能感受到,纱布下,那道真实的、属于现实世界的伤口,而不是那个被沈景渊包扎好的、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
      沈昉烬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睛滑落,没入耳后的发际。
      沈景渊……
      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说爱他,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疯子。
      他已经……消失了吗?被他用那把银色钥匙,刺穿了胸口,化作了无数点淡蓝色的光电,消散着黑暗里。
      他赢了,战胜了那个疯子,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自由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荡荡的,仿佛缺少了一块。
      医生见他情绪激动,连忙安慰道:“你刚醒,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你的家人很快就来了。”
      家人?沈昉烬的脑海中,浮现出父母那模糊而遥远的脸,他们在他很少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他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唯一的……家人。
      是沈景渊那个疯子,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另一个自己。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上,原本平稳的波形,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你怎么了?别激动!”医生见状,连忙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很快跑了进来。
      “快,准备镇定剂!”
      沈昉烬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听着他们焦急的呼喊声,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关切和焦急。
      但这一切,在他眼里,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听不到,也不想听,他只是静静地、木然着,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惨白的日光灯,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最终,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的白。
      ……
      沈昉烬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他的身体,在现代医学的治疗下,奇迹般的康复了。
      除了手腕上那道无法消除的、狰狞的疤痕。
      那道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的手腕上,时刻提醒着他,那场真实得可怕的梦境。
      他很少说话,医生和护士来查房,问他什么,他也只是沉默着,或者简单地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窗外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有树,有花,有草,还有人。
      有散步的病人,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有追逐打闹的孩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他从未拥有过的,鲜活的表情。
      他看着他们,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冰冷。
      至少,这里有阳光,有风,有真实的、鲜活的生命。
      不像那个“幻梦之界”,只有永恒、冰冷的黑暗,和一个疯狂的自己。
      一天下午,他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应该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挣脱了妈妈的手,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跑进了花园里。
      她跑到一颗树下,蹲了下来,似乎在看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蹦蹦跳跳地跑回来,扑进妈妈的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她的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沈昉烬看着她们看了很久,他的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但那空洞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他缓慢地抬起手,隔着玻璃窗伸出手,一缕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手心里,暖暖的,带着一丝真实的温度,慢慢地握紧了手掌。将那缕阳光,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他没有再看窗外,只是静静地、专注地,感受着手心里,那丝微不足道的、却无比真实的温暖。
      良久,他缓慢的勾起了嘴角,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僵硬的、不熟练的……微笑。
      像一粒被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在经历了漫长的残酷的寒冬后,终于,在第一缕春风的吹拂下。
      悄悄地,探出了……一根,稚嫩的、新芽。
      幻梦已逝,余烬犹存,或许,这就是新生。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个新的、属于沈昉烬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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