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织梦》雪六月

3、第三章 血色

　　冰冷。刺骨的冰冷。
　　像是沉入深海，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被浸泡在万年不化的寒冰里。
　　沈昉烬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窒息感让他本能地张开嘴，却吸入了一口带着腥味的冰凉液体，沈昉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水？他在水里？
　　意识在瞬间回笼，昨夜那个荒诞温暖的梦——雨巷、镜中人、沈景渊、温暖的庭院人同破碎的玻璃片，在沈昉烬的脑海里四分五裂。他不是在自己的公寓里吗？怎么会……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强行挤入了沈昉烬的感官。
　　他不是在水里。
　　而是在……井里。
　　那口位于荒废庭院中央、被青苔覆盖的古井。
　　冰凉的井水直没到了沈昉烬的腰际，混杂着滑腻的青苔和不明的沉淀物，他刚刚的剧烈动作，让浑浊的井水荡漾起来，拍打着空洞的回响。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井口传来。
　　沈昉烬猛地抬起头。
　　沈景渊正站在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昉烬，沈景渊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丝质睡袍，衣摆被井边的湿气浸染，垂落下来，几乎要触及水面。沈景渊的脸上没有了昨夜的温柔和怜惜，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平静。
　　“这里是……”沈昉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沈昉烬扶着湿滑的井壁，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因为寒冷和麻木而止不住地颤抖。
　　“你的起点。”沈烬渊打断沈昉烬，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也是你的归宿。”
　　沈昉烬终于站稳了身体，冰凉的井水让沈昉烬打了一个寒颤，他看着井口那个身影，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和不解。
　　“为什么？”沈昉烬问，声音里带着哀求，“我以为……我以为我们…”
　　“你以为我们能永远生活在那个美好的幻梦里？”沈景渊笑了。那笑容冰冷带着嘲讽，“沈昉烬，你太天真了。”
　　沈景渊缓慢蹲下身，双手撑在井口的石沿上，那双和沈昉烬一模一样的眼睛，此刻却像是深渊一样，冰冷地注视着沈昉烬。
　　“那个世界，是我为你构建的梦境，一个……让你沉沦的陷阱。”沈景渊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的身体，你的病，你的孤独，都是真实存在的。逃避，是没有用的。”
　　“不……”沈昉烬摇着头，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上冰冷潮湿的井壁。“那个世界……有你”
　　“我就是你！”沈景渊的声音邹然拔高，带着压抑的疯狂，“你以为你拥有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幻想！沈昉烬，看着你现在的样子，你就像一只溺水的蚂蚁，卑微，可怜，连自己都救不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沈昉烬最脆弱的地方。
　　沈昉烬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试图抵御那从身体到心灵的寒冷。
　　“我……我好冷”沈昉烬喃喃自语，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冷？”沈景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冰冷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沈景渊看着井下那个瑟瑟发抖的声影，看着沈昉烬苍白的嘴唇和毫无血色的脸，眼眸里闪过挣扎。
　　但很快。那丝挣扎就被更深的偏执所取代。
　　“冷，才能让你清醒。”沈景渊站起身，看着沈昉烬，“沈昉烬，你想要的，不是温室里的假象，而是力量。”
　　“力量？”
　　“对，”沈景渊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带着一种蛊惑，“我可以给你力量，让你不再害怕，不再孤独，不再被这具脆弱的身体所束缚，但是你必须先打破它。”
　　“打破什么？”
　　“打破你对自己的认知，打破你对现实的幻想，打破这层把你和我隔开的……脆弱的壳。”
　　沈景渊说着，从睡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小巧的，银色的手术刀。
　　寒光在刀刃上流转，倒映出沈景渊那张俊美疯狂的脸。
　　“你……你要什么？”沈昉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帮你进化。”沈景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沈景渊握着手术刀，纵身一跃，轻盈地跳入井中。
　　冰冷的井水瞬间淹没了沈景渊，但他却像一条灵活的鱼，轻易地游到了沈昉烬的身边。
　　沈昉烬想逃，但井壁湿滑，他无处可躲。
　　沈景渊伸出冰冷的手，一把抓住了沈昉烬的手腕。
　　“别怕，”沈景渊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种安抚，“很快就不疼了。这是我们……共生的仪式。”
　　沈昉烬拼命地挣扎着，但他的力量在沈景渊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放开我！沈景渊，放开我！”沈昉烬尖叫着，声音在狭窄的井壁间回荡，显得凄厉而绝望。
　　“嘘……”沈景渊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沈景渊的眼眸里充满了疯狂的爱意，“看着我，沈昉烬；看着我，你就不会害怕了。”
　　沈景渊的另一只手，握着那把手术刀，缓缓地、轻轻地。抵在了沈昉烬的手腕上。
　　冰冷的刀锋，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沈昉烬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沈昉烬看着沈景渊，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疯狂旋涡，巨大的恐惧，反而让沈昉烬在这一刻，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沈昉烬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因为……”沈景渊凝视着沈昉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要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痛苦，你的快乐……全部。”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术刀的刀锋，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腕传来。
　　沈昉烬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皮肤被那银色的刀锋缓缓切开，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冰冷的井水。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沈昉烬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但沈景渊却更紧地抱着了沈昉烬，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他的声音。
　　“忍一忍，”沈景渊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得像是恋人的呢喃，“血，是生命的源泉，也是我们……连接的纽带。”
　　温热的血液，混杂着冰冷的井水，从沈昉烬的手腕不断涌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血液的流失，一点点地消散。
　　沈昉烬看着沈景渊，沈景渊正用一种接近痴迷的眼神，看着他手腕上的伤口，看着那涌出的鲜血。
　　那眼神，充满了……渴望。
　　“看，”沈景渊抓着他的手，将他受伤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温热的血液，染红了沈景渊黑色的睡袍。“我们的血，流在了一起，从今以后，你有我，我有你，我们……永不分离。”
　　沈昉烬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能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正顺着他们相融的皮肤，从沈景渊的身上，流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量，冰冷，强大，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
　　他的身体，不再感到寒冷。
　　相反，沈昉烬感受到一股灼热，从心脏的位置，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看着沈景渊，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疯狂与爱意。
　　沈昉烬突然明白了。
　　沈景渊不是他的解药。
　　沈景渊，是他的……诅咒。
　　一个以爱为名的，将他拖入永恒深渊的……诅咒。
　　“不……”沈昉烬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抗拒着那股涌入他体内的力量。
　　“晚了。”沈景渊笑了，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沈昉烬苍白的嘴唇。
　　冰凉的触感，带着血腥味。
　　沈昉烬的身体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沈景渊的舌尖，轻轻地探入了他的口中。
　　一股带着他自身血液的、冰冷而甜腻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黑暗，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