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织梦》雪六月

5、第五章 茧

　　门，被反锁了。
　　沈昉烬被困在了这个温暖而华丽的牢笼里。
　　沈昉烬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门板，那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银色钥匙，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他能感受到，钥匙的冰凉，正顺着他的掌心，一点点蔓延至他的心脏。
　　沈昉烬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窗外的黑暗，没有丝毫变化，这里没有日夜交替，只有永恒、沉闷的夜。
　　饥饿和口渴的感觉，也奇迹般地消失了，他仿佛变成了一具提线木偶，失去了所有生理需求，只剩下空洞的灵魂，和手中那把冰凉的钥匙。
　　沈昉烬不知道这把钥匙能打开什么，是这扇禁锢他的门？
　　还是……这个虚幻世界的某个角落？又或者是沈景渊那个疯子心里，那扇紧闭的门？
　　沈昉烬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景渊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神，那抹温柔又残忍的微笑。
　　“我就是你”
　　“我想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们……永不分离”
　　那些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在沈昉烬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盘旋。
　　沈昉烬感到一阵头疼剧烈。
　　沈昉烬猛地抱着了自己的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试图将那些疯狂的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没用，那些声音，仿佛就是他自己的灵魂深处发出来的。
　　沈昉烬就是沈景渊。
　　沈景渊，就是沈昉烬。
　　这个认知，像一天冰冷的毒蛇，死死地缠绕着沈昉烬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我不是，”沈昉烬喃喃自语着，声音沙哑而破碎，“我不是你……”
　　“你就是我。”
　　一个声音，清晰地在沈昉烬身后响起，不是幻觉。
　　沈昉烬的身体一僵，他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沈景渊就站在沈昉烬身后不远处。
　　沈昉烬不知道沈景渊什么时候进来的，那扇被反锁的门，仿佛对沈景渊来说，形同虚设。
　　沈景渊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丝质睡袍，赤着脚，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沈景渊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悯的平静。
　　沈景渊的目光，落在沈昉烬紧握的右手上。
　　“你在找什么？”沈景渊轻声问，语气里带着温柔的探究。
　　沈昉烬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将手往后藏了藏。
　　“把手伸出来。”沈景渊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昉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像拒绝，但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慢慢地、僵硬地，将紧握着钥匙的右手，伸了出来。
　　那把小巧的银色钥匙，静静地躺在沈昉烬汗湿的掌心。
　　沈景渊的目光，落在那把钥匙上，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他没有去拿那把钥匙，而是缓缓地蹲下身，与沈昉烬平视。
　　“你以为，你能用它打开什么？”沈景渊问，声音很轻，像是在问沈昉烬，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昉烬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沈景渊。
　　“你以为，你能逃出去？”沈景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的弧度，“沈昉烬，你逃不掉的，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沈景渊伸出手，轻轻地，覆在沈昉烬的手背上。
　　沈昉烬的身体一颤，想要抽回手，却被沈景渊紧紧地握住。
　　“你看，”沈景渊将他的手，连同那把钥匙，一起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我们的手，是一样的。我们的温度，是一样的。我们的痛苦，也是一样的。”
　　沈景渊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沈昉烬手背上的皮肤，动作温柔。
　　“你恨我，”沈景渊的声音里，带上了悲伤，“你害怕我，你想要逃离我，我都知道。”
　　沈景渊抬起头，凝视着沈昉烬的眼睛，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痛苦和爱意。
　　“可是，沈昉烬，除了我，你还有谁呢？”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地压垮了沈昉烬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沈昉烬怔怔地看着沈景渊，看着沈景渊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爱意。
　　是啊。除了沈景渊，自己还有谁呢？
　　他又严重的自闭症，无法与人正常交流。
　　他有凝血功能障碍，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而丧命。
　　他是这个世界的弃儿，是被孤独和病痛包裹的残次品。
　　沈昉烬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而沈景渊，就是他自己。
　　“我……”沈昉烬的嘴唇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嘘”沈景渊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沈景渊松开沈昉烬的手，转而轻轻地、温柔地，将他揽入怀中。
　　他能感受到沈景渊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传递到他身上，那温度，和他的体温，几乎一模一样。
　　“别怕，”沈景渊的声音，在沈昉烬耳边响起，温柔而悲伤，“我不会伤害你了，我保证。”
　　沈景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我只是太爱你了。”
　　“爱到……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你离开我。”
　　“爱到……发疯。”
　　沈昉烬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推开沈景渊，他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那么近，那么真实，沈昉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滴落在沈景渊黑色睡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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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景渊松开了他，沈景渊捧着沈昉烬的脸，用拇指，轻轻地、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我们和好吧，沈昉烬。”沈景渊看着沈昉烬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们好好地生活在这里，好不好？”
　　沈昉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景渊，他的眼神，空洞而麻木。
　　沈景渊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他怕沈昉烬拒绝，他怕他再次逃离。
　　“好。”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沈昉烬喉咙里挤了出来。
　　沈景渊的身体呆滞，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昉烬。
　　“你……你说什么？”沈景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好。”沈昉烬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很轻，却很清晰。
　　他看着沈景渊，看着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来的、巨大的喜悦。
　　那是一种接近疯狂的喜悦。
　　沈景渊将他紧紧地抱住，力道大得要将他揉碎。
　　“太好了……太好了”沈景渊在他耳边，不断底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满足。
　　沈昉烬任由沈景渊抱着，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眼神，越过沈景渊的肩膀，看向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的穿衣镜。
　　镜子里，清晰地照映出了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疯狂的、满足的微笑，沈昉烬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忽然发现，镜中的那个人，不再是那个怯懦、孤独、病弱的沈昉烬了。
　　那个人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疯狂，和沈景渊一模一样。
　　沈昉烬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弧度，和镜中那个人的笑容，如出一辙。
　　和解了，他和他；沈昉烬，和沈景渊。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虚幻的世界里，他们终于……和解了。
　　从此以后，他们将共享一个身体，一个灵魂，一个疯狂的爱。
　　永不分离。
　　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仿佛一个巨大的、温柔的茧，将这个小小的、疯狂的世界，紧紧地包裹其中。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永恒的、冰冷的、相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