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得去，得加钱》随缘的彩虹

6、第 6 章

　　第六章·反转
　　雨下了一夜，像有人在屋顶撒豆子。我躺地上，数到第两千零七声“啪”才迷糊过去。梦里全是断绳、悬崖、刹车失灵的越野，最后一张大脸冲我笑——居然是和叔。他张嘴没出声，我却听得分明：回去可以，得加钱。
　　惊醒，天刚蒙蒙亮，灰青色的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像没煮熟的蛋。我坐起身，骨头“咔啦”一串响，跟算盘珠子似的。床那头，周灿缩成虾米，毯子裹头，只露一撮乱发。我轻手轻脚收地铺，刚叠好毯子，她声音闷在枕头里：“几点？”
　　“六点一刻。”
　　“救援来了？”
　　“没那么快，得等配件。”我说着掏出手机，想给修理厂再打电话，屏幕一亮，跳出条未读短信。号码+354，冰岛。我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和叔梦里那句“加钱”瞬间在耳边炸开。
　　点开，只有一句话：
　　【周遇，别去落松村，和叔早就不在。】
　　我愣在原地，后背“唰”地凉了。什么叫“不在”？搬家了？升天了？还是……根本就没这个人？我迅速回拨，对面关机。我打开微信，搜和叔的号——头像是棵野山参，签名写着“靠山吃山”。聊天记录停在去年腊月，我发了句“新年快乐”，他回我一个大红包，88块，我秒收。这总不能是鬼发的吧？
　　我越想越毛，随手披上外套，叼着牙刷下楼找老板。大妈正在灶间烧火，我蹲门口问：“和叔还住村头吊脚楼吗？”
　　“哪个和叔？”大妈拿火钳看我，一脸懵。
　　“和保山，老猎户，护林员，左眉有疤。”
　　大妈摇头：“我来这开店五年，没听过这号人。村头吊脚楼早塌了，空十年，蛇都不去。”
　　火钳“当”一声掉地上，像敲我天灵盖。我道谢，转身冲回二楼，推门，周灿正坐床沿梳头发，见我脸色煞白，问：“怎么了？”
　　我把手机递给她，短信放大给她看。她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抬头：“意思是……我们昨晚见了个空气？”
　　我咽口水：“也可能是……我脑子真出问题了。”
　　她一把拽住我手：“先别自我确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十分钟后，我俩站在镇口，等去落松村的小面包。雨停了，山路泥泞，司机一听要去旧址，头摇成拨浪鼓：“塌方！不去！”我掏出三百块拍仪表台，他立刻改口：“上车，系好！”
　　一路上，我脑子像搅拌机。回忆昨晚：和叔开门、递烟、给我摩托车钥匙、拍我肩膀笑……触感、气味、声音，样样真实。周灿也记得，她甚至喝了和叔递的凉茶，还说苦。要是幻觉，俩人一起幻？
　　小面包颠到山脚，司机死活不再往前。我们下车，步行进山。昨夜拖车的痕迹还在，钢丝绳刮出的白印像一条长疤。我越走越慌，腿发飘，周灿倒镇定，一路拿手机拍照，说留证据。我苦笑：真见鬼，难道还能给鬼拍免冠照？
　　一个半小时，吊脚楼出现在雾里。我站原地，深呼吸，再抬头——楼在。木柱歪斜，屋顶塌半边，跟我昨夜见的一模一样，只是……更破，像被时间啃了十年，不是一天。我喊：“和叔！”声音在山谷撞来撞去，最后掉地上，没人应。
　　我走近，脚底“咔嚓”踩断木板，灰尘飞。厅里空荡，只剩一张烂竹椅，靠背裂口，像张大的嘴。我摸灶台，冷灰都没有，只剩鸟粪。墙角结满蜘蛛网，哪有摩托车？我脑袋“嗡”一声，身体晃，周灿扶住我：“别急，再找找。”
　　后院，杂草过腰，我扒拉半天，找到半截铁——是摩托车货架，断口锈得发红，像被谁硬生生掰断。我捡起，手一抖，铁渣掉一地。周灿拍我肩：“也许昨晚我们真见鬼了，但鬼帮了咱们，不挺好吗？”我苦笑：“好个屁，我欠鬼一千五，外加人情。”
　　她笑：“那就当和叔是老天爷雇的临时工，任务完成，下班走人。”
　　我低头看断铁，心里却像打翻酱油铺，咸的、酸的、黑的，全混在一起。如果和叔是“东西”，那摩托车、机油、甚至那根当撑子的木棍，都哪来的？我摸口袋，烟盒还在，半包“红塔山”，昨晚和叔给的。我抽出一根，点燃，烟味呛，却真真实实。我递周灿：“尝尝？”她接过，吸一口，咳出泪：“真烟。”
　　我抬头看天，太阳被云捂半张脸，像偷窥。我突然想起梦里那句——回去可以，得加钱。心里一震，掏出手机，给和叔微信转了一千五，备注：工资。转完，显示“对方已开启朋友验证”，靠，真把我删了。
　　周灿拉我手：“走吧，楼要塌。”我最后看吊脚楼一眼，心里默念：叔，钱给了，别来找我。转身，刚走两步，听“咔嚓”一声巨响，回头——整栋楼像被谁抽掉脊梁，缓缓倾斜，轰然倒地，溅起一片灰浪。我抱头就跑，石块木屑飞，砸在背上火辣辣。灰散尽，原地只剩一堆碎木，像谁随手推倒的积木。
　　我喘成狗，周灿也脸色煞白。她喃喃：“看来……他收下了。”
　　回去路上，我一路沉默。到镇口，手机突然“叮”——
　　短信：【款已收，下次别赊账。——和】
　　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周灿凑过来看完，笑出声：“这老头，挺幽默。”我却笑不出，心里像塞进一块冰，又冷又沉。原来，这世上真有“看不见”的账房，一直在那记账、收银、盖章。
　　修理厂老板迎出来：“配件到了，明早能提车。”我点头，像机器人。周灿拍我背：“去吃饭，我饿。”我任她拉进小面馆，坐下，筷子戳碗，半天没动。她踢我：“别半死不活，反转而已，故事更值钱。”我抬眼：“你不怕？”她耸肩：“怕啥，我死过一次，多活一天都是赚。”
　　我深吸一口气，把面塞满嘴，辣得眼泪冒，却觉得爽。心里那条绳子，好像突然松了——
　　既然有“和叔”这种外挂，那我以后拼命，就不是一个人在拼。
　　背后有人，不，有“东西”在记账，我敢赊，也敢还。
　　想到这，我抬头冲周灿乐：“想不想去冰岛？” 她眨眼：“路费你出？” “出，回去就办护照，分期。” 她笑弯眼：“行，利息抱一下。” 我伸手，隔着桌子抱她，面馆老板看傻子一样看我们，我却抱得死紧——
　　反转不是终点，是重启。
　　账本已开，老子这次要赊一笔大的，带她去北极看极光，顺便把十年利息一次结清。
　　至于和叔？
　　下次见面，我想给他递根烟，再问他一句—— “叔，您那还招临时工不？工资只要拥抱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