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
机场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在车窗外。
沈清焰靠在后座，墨镜下的眼睛闭着，看似休息，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梳理着前世这个时间点的所有细节。
2019年，10月23日。
星耀传媒股价处于历史高位，周慕白正野心勃勃地推动赴港上市。林薇薇凭借抄袭她前世创意的一部仙侠剧爆红，稳坐“新四小花旦”之首。而自己，则因为坚持接拍顾承泽那部不被看好的《缄默者》，拒绝公司安排的商业偶像剧，被当作“不听话的棋子”彻底清理。
一切都和前世一样。
除了她。
“焰姐……”前排副驾传来助理小雨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们现在去哪啊？公司……公司把公寓钥匙收走了，您之前的车也被法务部扣了，说是……说是抵偿培训费违约金。”
沈清焰睁开眼，看向后视镜里小雨红肿的眼睛。这姑娘跟了她三年，前世在她最落魄时也不离不弃，最后却被林薇薇设计，背了黑锅，职业生涯尽毁。
“去瑞景花园。”沈清焰报出一个地址。
小雨一愣：“那是……？”
“我名下的房产。”沈清焰语气平淡，“全款买的，没走公司账，周慕白不知道。”
这是她前世为自己留的、为数不多的后路之一。用早年拍戏攒下的片酬和投资所得，悄悄购置的产业。就连当时热恋中的周慕白，她也未曾透露。
信任，曾是她的铠甲，后来成了捅向她的刀。
车子驶入市中心一处低调但安保严密的豪宅区。公寓在顶层，视野开阔，装修是简洁的灰白色调，冰冷得像样板间，毫无生活气息。
沈清焰输入密码，门应声而开。
“这几天你回家休息，带薪。”她对亦步亦趋的小雨说，“媒体会疯狂找你，手机关机，别回应任何事。一周后，我需要你回来，到时工作量会很大。”
“焰姐，你真的要……收购星耀？”小雨还是不敢相信，“那可是几十亿的盘子，就算只是部分债权……”
“资金的事，我来解决。”沈清焰打断她，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只需要决定，跟不跟我走。”
小雨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还是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可眼神不一样了。曾经的沈清焰，眼底有光，有对表演的痴迷，也有恋爱中的柔软。而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某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我跟！”小雨咬咬牙，“要不是焰姐你当年从群演里把我挑出来，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剧组搬箱子呢！周总和林薇薇他们……太欺负人了！”
沈清焰拍了拍她的肩，没再多说。
送走小雨，关上厚重的防盗门，世界骤然安静。
沈清焰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一直挺直的脊梁，终于松懈下来，细微的颤抖从指尖开始蔓延。
重生不过两小时。
每一秒都在悬崖上走钢丝。
那些记者、镜头、质问……还有陆执那双隔着人群望过来的眼睛。
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她尚未完全愈合的灵魂上。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走到书房，打开保险柜。里面没有现金珠宝，只有几份文件、一个老式U盘，和一部从未启用过的加密手机。
她先拿起文件。
最上面是一份股权代持协议——持有“云釉影视”42%的股份。这是五年前，她用全部积蓄，拉着当时还是场务的顾承泽，两人偷偷注册的小公司。主营业务是投资一些微电影和纪录片，不温不火，在业界几乎没名气。
但沈清焰知道，再过三个月，云釉手里一部压了两年、关于非遗传承的冷门纪录片，会因为一位权威学者的偶然推荐而在网络爆红，连带云釉的估值在半年内翻二十倍。这是她前世记忆中，为数不多完全属于自己、且即将升值的优质资产。
第二份，是瑞士银行某不记名保险箱的开启凭证。里面有什么，她暂时不想去动。那是更黑暗的过去，牵扯到她那对早亡的、身份成谜的父母。不到绝境，她不愿触碰。
最后，她拿起那部加密手机，开机，输入长达二十四位的密码。
屏幕亮起，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名字：K。
她拨通电话。
响了三声后被接起，对面没有声音。
“是我。”沈清焰说。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传来，听不出性别年龄：“验证码。”
“GW721，涅槃。”沈清焰报出两组词。
“验证通过。沈小姐，久违了。”电子音似乎顿了顿，“三年前您委托我们建立的安全屋和加密信息库，一直处于静默维护状态。根据协议，首次激活将收取剩余托管费的50%作为启动资金。确认吗？”
“确认。”沈清焰没有丝毫犹豫，“另外，我需要你们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两件事。”
“请指示。”
“第一，全面监控星耀传媒CEO周慕白、艺人林薇薇，及其核心团队所有成员的通讯、邮件及行程。重点筛查近六个月内的异常资金往来，尤其是与‘鼎丰资本’、‘海润影业’的关联。”
鼎丰和海润，正是前世参与那桩洗钱案、最终导致她死亡的两个关键关联方。周慕白此时应该已经和他们搭上线了。
“第二，调查深蓝资本陆执未来三个月的行程计划，尤其是涉及娱乐、科技板块的投资动向。我需要知道他接下来最有可能接触的项目清单。”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指令已接收。难度评级A，费用相应上浮。初步报告将在二十四小时后送达。请注意查收安全信道。”
通讯切断。
沈清焰放下手机，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无数灯火汇聚成流淌的星河。其中最为耀眼的那几栋摩天大楼里，就有星耀传媒和深蓝资本的总部。
她曾经是那星河里最亮的一颗星，后来成了坠落的陨石。
而现在，她要成为掌控灯火开关的人。
-------------------------
深夜十一点，门铃响了。
沈清焰通过可视门禁看到外面的人——顾承泽。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衫和牛仔裤，头发有些乱，手里拎着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站在楼道灯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打开门。
顾承泽闪身进来，关上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疯了吗？”
沈清焰挑眉。
“机场直播我看了。”顾承泽把牛皮纸袋放在玄关柜上，转身盯着她，“债权收购？你知道星耀现在市值多少吗？就算只收购他们公开发行的部分公司债，也是天文数字！你哪来的钱？还是说……”他眼神锐利起来，“你找到了别的靠山？比如，深蓝的陆执？”
最后那个名字，他吐得有些生硬。
沈清焰没回答，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喝什么？”
“沈清焰！”顾承泽跟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温热，带着常年扛机器留下的薄茧，力道有些大。“别打哑谜。你知道这个圈子吃人不吐骨头，你今天把话说得那么满，明天要是做不到，你会被他们撕碎！比今天惨十倍！”
手腕被握住的地方传来清晰的温度。
沈清焰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又抬眼看他。
顾承泽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耳根有些不易察觉的红，但眼神依旧执拗。
前世，顾承泽也这样问过她。在她被全网黑、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这个和她一样固执、一样不肯向市场妥协的年轻导演，拿着一纸谁都不看好的剧本，问她愿不愿意赌一把。
当时的她，因为周慕白的背叛和公司的打压心灰意冷，几乎要点头。
是林薇薇“适时”出现，哭着说周慕白只是一时糊涂，说公司已经为她争取到了国际大导的试镜机会……她心软了，退缩了，错过了顾承泽，也错过了《缄默者》。
后来，《缄默者》被另一个过气女演员接手，拍出来后票房口碑双扑街。顾承泽背上一身债，远走海外，再也没有回来。
而那个“国际大导的试镜”，不过是林薇薇和周慕白为了稳住她、不让她接触其他机会而编造的谎言。
“顾承泽，”沈清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相信宿命吗？”
顾承泽一愣。
“我不信。”她自问自答，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水，递给他一瓶，“我信因果。信选择。信……老天爷给过一次机会，就不能浪费。”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凉意顺着喉咙滑下，让她更加清醒。
“钱，我有。不是陆执的，也不是任何人的施舍。”她走到客厅，示意顾承泽坐下，“至于怎么来的，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对《缄默者》的投资意向是认真的。不仅投资，我还要主演。”
顾承泽紧紧盯着她，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伪。
“为什么？”他问，“你应该有更多‘安全’的选择。哪怕自立门户，也可以先接几部商业片稳固人气和资金流。《缄默者》……”他苦笑一下，“你知道的，题材敏感，拍摄周期长，过审风险大，几乎不可能在国内大规模上映。它可能血本无归。”
“我知道。”沈清焰平静地说，“我知道它讲的是什么——被时代和亲人遗忘的留守老人，在沉默中走完最后一程。我知道它没有炫技的镜头，没有煽情的台词，甚至没有完整的故事线。它只有生活本身，沉重、缓慢、真实的近乎残酷。”
她顿了顿，看向顾承泽带来的牛皮纸袋：“那就是最终版的剧本？”
顾承泽点头，将纸袋推过来。
沈清焰没有立刻打开。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粗糙的纸袋表面。
“我接。”她说，“不仅仅是因为我相信这部电影的价值。更因为……”
她抬起眼，直视顾承泽：“这是我欠你的。”
顾承泽怔住。
“也是我欠我自己的。”沈清焰的声音低下去，像自言自语，“总得做点……真正像人的事。不能总在泥潭里，跟畜生撕咬。”
虽然，撕咬才刚刚开始。
顾承泽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城市灯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拍摄资金，大概需要八百万。不含宣发。”他终于开口，报出一个数字，“演员片酬……”
“我的片酬，折算成投资份额。”沈清焰干脆利落，“另外，我可以再投七百万。总共一千五百万，够吗？”
顾承泽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哪来这么多现金流？”
“这你别管。”沈清焰身体前倾，眼神锐利如刀，“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制片人必须是我。剧组财务完全独立，每一笔支出我要有签字权。”
“可以。”
“第二，”沈清焰一字一顿，“用我们自己的公司投。云釉影视。”
顾承泽猛地抬头，眼底闪过震惊：“云釉？你还记得那家公司？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那毕竟只是他们多年前一次心血来潮的尝试。
“我没忘。”沈清焰扯了扯嘴角，“顾导，是时候让我们的小破船，出去见见风浪了。”
顾承泽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身上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有一种……让他心惊的、深不见底的谋划感。
这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一场哭戏达不到效果而跟自己较劲一整天的沈清焰，也不是那个被爱情蒙蔽双眼、甘心付出一切的傻女人。
这是一把出了鞘、见了血、誓要斩断一切过往的刀。
“好。”顾承泽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却坚定，“我跟你干。”
----------------------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顶级公寓。
陆执站在全景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初步调查报告。
是关于沈清焰的。
资料很薄，和外界知道的差不多：孤儿院长大，凭天赋和努力考入电影学院，被星耀发掘，十年间一步步登上巅峰，又急速坠落。财务方面，表面看确实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穷”——片酬大部分被公司抽成，个人投资寥寥，名下只有一套公寓和少量理财。
完全不像能拿出巨资发起债权收购的样子。
但直觉告诉陆执，不对劲。
今天机场那一幕反复在他脑海里回放。她的眼神，她的话语，她那句石破天惊的“收购”，以及最后……看向他时，那冰冷彻骨的一瞥。
那不是虚张声势。
那是一个手握底牌的人，才会有的从容和冷漠。
手机震动，是特助打来的。
“陆总，查到一点异常。沈清焰名下有一家非常不起眼的小公司，叫‘云釉影视’，持股42%。这家公司近三年几乎没有业务流水，但奇怪的是，它持有几部冷门纪录片的版权，其中一部叫《泥土里的歌》的，最近在学术圈小范围流传，有爆红的迹象。”
陆执眼神微凝：“估值。”
“目前很难估。但如果那部纪录片真的出圈，凭借其独特的文化价值和潜在的政府奖项，估值翻十倍甚至几十倍都有可能。”
“继续查。查云釉所有的关联方，尤其是隐藏的代持人。”
“是。还有一件事……”特助顿了顿，“您让我们特别留意沈清焰过去的资金流向，我们发现，大约五年前，她有一笔三百万的资金，通过一个复杂的海外信托结构转出，最终去向成谜。收款方是一个代号‘K’的保密服务机构。这类机构通常提供……非常规的信息和安保服务。”
陆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敲了敲。
五年。三百万。保密服务。
她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在为自己留后路？还是说，在防备什么？
“另外，”特助的声音压低了些，“按照您的吩咐，我们调取了星耀传媒内部的一些‘流言’。有离职员工透露，周慕白和沈清焰决裂，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接商业片。好像还涉及沈清焰无意中发现了星耀的某些……账务问题。但消息源很不确定，可能只是谣言。”
账务问题？
陆执想起近期隐约听到的风声——有几家背景复杂的资本，似乎正在娱乐产业寻找特殊的“资金通道”。
如果星耀牵涉其中，而沈清焰发现了端倪……
那么今天这场解约和全网黑，恐怕就不是简单的利益纠纷了。
“陆总，需要介入吗？”特助问。
陆执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暂时不必。”他说，“但保持最高级别的关注。还有……”他迟疑了片刻，“安排一下，我要尽快见到‘云釉影视’现在的负责人。”
“以什么名义？”
陆执沉默了几秒。
“投资考察。”
挂断电话，陆执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折射着冰冷的光。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碎片——仿佛是在梦中，又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一个女人从高处坠落的背影，长发在空中散开，像折翼的鸟。
心脏骤然一缩，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捂住胸口，蹙紧眉头。
又是这种没来由的心悸和幻象。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医生检查说一切正常，只是压力过大。
可他知道不是。
那感觉……像是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极其糟糕的事情。
而这件事，似乎和今天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眼神冰冷燃烧的女人，隐隐有关。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灼烧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和……探究欲。
沈清焰。
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
瑞景花园顶楼。
沈清焰送走顾承泽后，并没有休息。
她打开顾承泽带来的《缄默者》最终版剧本，一字一句地读。熟悉的文字将她带离眼前的复仇硝烟，进入另一个沉重而真实的世界。
那是她前世错失的世界。
也是她今生必须抓住的锚。
凌晨三点，她合上剧本，走到书房的保险柜前，再次打开。
这一次，她拿出了那份瑞士银行的保险箱凭证，对着灯光，看了很久。
凭证背面，用极淡的钢印压着一行小字，是一个苏黎世的地址，和一个日期：2005.11.07。
那是她父母去世的日子。
也是她失去一切，被送进孤儿院的日子。
前世，直到死，她都没有勇气去打开那个保险箱。她害怕面对父母死亡的真相，害怕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但现在……
她将凭证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边缘硌着皮肤。
或许，是时候了。
在彻底焚毁旧世界之前，她得先弄明白，自己究竟从何而来。
窗外，夜色最浓。
城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掩盖着无数正在滋生的秘密、交易与阴谋。
沈清焰站在阴影里，像一柄缓缓磨利的剑。
她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赌桌的另一边，牌手们也正在悄然就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