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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褪色的厂徽 ...

  •   警局办公区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照得分明。刘念初坐在靠窗的小桌前,面前摊着从周桂兰家带回的铁皮饼干盒,盒盖边缘的漆皮已经卷了边,露出底下暗沉的铁色。她指尖捏着那枚铜制厂徽,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上面“塘沽纺织厂安全科”的字样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绿锈像爬藤似的攀在边缘,细看还能瞧见几处磕碰的凹痕。
      “纺织厂十年前就黄了,”江寻抱着一摞文件夹快步走过来,把资料“啪”地放在桌上,纸张翻动带起一阵风,“我查了档案,周桂兰那批安全科的老同事,现在还在塘沽的没几个。这三个是重点——张福来,退休后在厂门口开了家五金店,街坊都说他跟周桂兰以前关系不错;李梅,五年前跟着儿子去了苏州,不过半年前回过一趟塘沽,据说是来处理老房子;还有个赵卫国,这就邪门了,下岗后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有人说他去了东北,也有人说看见他去年在菜市场捡废品,没个准信。”
      刘念初抬眼,镜片反射着灯光,看得清资料上赵卫国的黑白照片——四十多岁的男人,眉眼很深,站在纺织厂门口,胸前也别着同款厂徽,只是眼神里带着股拧巴的倔劲。“他跟周桂兰闹过矛盾?”
      “何止是矛盾,”江寻翻到一页泛黄的会议记录复印件,“九年前厂里着过一场小火,就烧了仓库的一个角落,当时定论是线路老化。但赵卫国不依不饶,说亲眼看见有人往仓库里扔东西,还直接在职工大会上指着周桂兰的鼻子说她包庇,说她收了好处。最后厂里查来查去没结果,赵卫国没过俩月就主动辞了职,听说走的时候跟周桂兰吵得特别凶,差点动了手。”
      “那场火损失大吗?”刘念初摩挲着厂徽上的锈迹,声音轻轻的。
      “按当时的记录,不算大,”江寻回忆着,“仓库里堆的是些旧棉纱,就是……哦对了,那批刚到的德国进口纺织机也在仓库隔壁,据说差一点就烧着了。那机器可贵了,厂里当时贷了不少款买的。”
      正说着,林知夏端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检测仪器和几张报告纸,脸上带着点抑制不住的兴奋:“有新发现!念初你看,”她把一张显微照片推过来,“砖缝里的碎屑和饼干盒里的红布,纤维结构、金属丝含量完全一致,就是同一种防火布料。还有这个,”她又递过一张指纹分析图,“灶台旋钮上除了周桂兰的指纹,还提取到半个模糊的,边缘有磨损,像是戴了手套蹭到的,但能看出是男性指纹,正在跟数据库比对。”
      刘念初盯着照片上的纤维纹路,忽然想起周桂兰家墙上的老照片——穿工装的女人站在仓库门口,手里举着的信号旗就是这种红得发暗的颜色,风把旗子吹得鼓鼓的,边角处隐约能看到反光的金属丝。“这信号旗……是安全科专用的吧?”
      “对,”江寻点头,“以前厂里搞消防演练,安全员举这种旗指挥,抗风还醒目。”
      “周桂兰把它藏在饼干盒里,又故意烧了一小块丢在墙根,”陆沉渊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手里端着两杯热水,把其中一杯放在刘念初手边,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她是想告诉我们,线索和‘安全’有关,和那场火有关。”
      刘念初拿起水杯,指尖的凉意被暖意驱散了些。她看向苏砚:“周桂兰儿子的信,还有通话记录呢?”
      苏砚刚接完一个电话,合上手机道:“她儿子在邻市开超市,说信里就是问他生意怎么样,让他别惦记家里。通话记录很简单,一个月就三个电话——两个打给儿子,一个打给张福来,时长三分十七秒。”
      “三分十七秒……”刘念初重复了一遍,“张福来怎么说?”
      “我刚让辖区派出所的人去问了,”苏砚看着手机,“回复说张福来挺紧张的,说周桂兰就问他还记得九年前仓库那批设备不,说自己最近总做梦,梦见赵卫国在仓库门口转悠,还说那批设备好像有点不对劲。张福来劝她老糊涂了别瞎想,周桂兰就没再说什么,直接挂了。”
      “设备不对劲?”程野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闻言含糊道,“难道是设备有问题,怕被查出来,故意放火销毁证据?”
      “有可能,”刘念初指尖点在“德国进口纺织机”那行字上,“如果设备是残次品,或者有人在采购时做了手脚,一把火烧了,既能掩盖真相,还能拿保险赔偿还贷款,一举两得。”
      陆沉渊没说话,指节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那枚厂徽上。过了会儿,他抬眼:“苏砚,带人去查赵卫国的下落,重点查纺织厂周边的棚户区,还有废品站。程野,去张福来的五金店,再问问设备的事,他当时在仓库当保管员,肯定知道细节。”
      两人刚走,林知夏又拿着个放大镜跑过来,指着刘念初手边的厂徽:“念初你看,厂徽背面,这里有个小凹痕,像被什么东西刻过。”
      刘念初把厂徽翻过来,借着台灯的光细看。背面比正面更斑驳,绿锈积得厚,在角落处果然有个不规则的凹痕,像是用硬物划出来的,隐约能看出是两个数字。“是‘7’和‘3’吗?”她不太确定,把厂徽递给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拿去检测室,没过多久就拿着张拓印图回来,拓印的墨色把数字显衬得清清楚楚:“是‘73’!绝对是!”
      “73?”刚进门的苏砚愣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差点掉了,“我们查赵卫国资料时,看到他以前在纺织厂的宿舍号就是73号!老宿舍楼,筒子楼那种,现在早就没人住了,就在厂区后面。”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刘念初看着那张拓印图,忽然觉得那两个数字像两只眼睛,正从九年前的时光里盯着他们。周桂兰留下的厂徽,不是普通的纪念品,是指向赵卫国的路标。
      陆沉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干脆利落:“去老宿舍区,73号。”
      夜风从走廊窗户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刘念初把厂徽放回饼干盒,塞进书包,快步跟上陆沉渊的脚步。她想起周桂兰家灶台上那碗没喝完的粥,想起窗台上晒着的干豆角,忽然明白这个独居老人不是失踪,是在给自己引路——用她最熟悉的方式,用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密码。
      车子驶离市区,往城郊的纺织厂旧址开去。路灯渐渐稀疏,最后被成片的黑暗取代,只有车灯劈开夜色,照见路边废弃的厂房轮廓,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快到宿舍区时,远远能看见一片低矮的红砖墙,墙头上的杂草在风里乱晃,月光落在剥落的墙皮上,映出深浅不一的纹路,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旧地图。
      “就在前面,”苏砚指着前方,“那片最破的筒子楼,中间那栋第三个门就是73号。”
      车子停在路边,程野已经带着人在周围警戒,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晃动。刘念初跟着陆沉渊走进宿舍楼,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脚下的水泥地坑坑洼洼,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咯吱”的回响。73号宿舍的门是木制的,上面还贴着褪色的“先进宿舍”奖状,锁孔里积满了铁锈。
      程野用工具轻轻一撬,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沉渊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屋里——靠墙放着一张铁架床,床垫早就烂成了棉絮,地上堆着几个旧木箱,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蛛网。
      刘念初的目光落在床头的墙壁上,那里有几行模糊的刻字,像是用钉子划的。她走过去,借着光细看,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刻字是赵卫国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只有一行:
      “设备编号,在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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