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未熄灯》仓帽

8、十月的晨读与线索

　　十月中旬的风已经带了些凛冽，吹得塘沽一职专的香樟叶簌簌往下落，在地上铺出层黄绿相间的地毯。清晨六点半，高一二班的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丁星禾正拿着英语课本，对着刘念初叽叽喳喳：“还有两周就竞赛了，你说我这口语能突飞猛进吗？昨天跟吴老师练对话，舌头都快打结了。”
　　刘念初刚把吴敏给的最新竞赛题库摊开，闻言抬头笑了笑：“你发音那么标准，就是太紧张。吴老师不是说吗，把评委当游客就行。”
　　“游客可不会给我打分啊！”丁星禾哀嚎着趴在桌上，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昨天下午你去哪了？口语练习课都快结束了你才回来，吴老师还问我你是不是不舒服。”
　　刘念初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昨天下午接到陆沉渊的电话，说是开发区的艺术品展厅丢了幅画，现场留下些奇怪的符号，她赶过去帮忙看了看，回来时确实错过了大半节课。“家里有点事，跟吴老师请假了。”她含糊道，指尖划过课本上“cultural relics”（文物）这个单词，心里忽然一动。
　　正说着，吴敏抱着一摞听力磁带走进来，米色风衣上沾了点露水。“早啊，”她把磁带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最终落在刘念初身上，“念初，昨天的符号解读有头绪了？”
　　刘念初愣了一下，没想到吴敏会突然提这个。昨天她回来时太晚，只匆匆跟吴老师说了句“在忙和文物有关的事”，没细说。此刻被当众问起，她只好压低声音：“还在看，那些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纹饰。”
　　“哦？”吴敏来了兴趣，走过来拿起她的课本，翻到有青铜器图片的一页，“是这种饕餮纹吗？我前阵子去博物馆，看到商周青铜器上的纹饰，复杂得像密码。”
　　刘念初看着图片上狰狞的兽面纹，忽然想起展厅现场留下的符号——也是由曲线和折线构成，只是更简化，像是用指甲在展柜玻璃上划出来的。“有点像，但更抽象。”
　　“说不定和古文字有关，”吴敏指着图片旁的注释，“你看这些铭文，最初也是由符号演变来的。对了，我表哥在市博物馆做研究员，专门研究古文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刘念初眼睛亮了：“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吴敏笑着摆手，“他就喜欢琢磨这些。中午我给你他的联系方式，你把符号拍给他看看。”
　　晨读课开始后，教室里响起整齐的英语朗读声。刘念初读着关于文物保护的课文，脑子里却在回放昨天的现场——丢失的是幅近代山水画，作者不算太有名，展厅的红外报警系统没触发，监控也只拍到个模糊的背影，最奇怪的是展柜玻璃上的符号，一共三个，排列得毫无规律。
　　“……the protection of cultural relics is not only about preserving objects, but also about guarding history……”（文物保护不仅是保存物件，更是守护历史……）吴敏的领读声清晰有力，刘念初忽然停下——如果偷画不是目的，那留下符号才是？就像有人故意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下课铃响时，吴敏叫住刘念初：“中午放学别急着走，我带你去见我表哥，正好他今天上午在学校附近的古籍修复中心帮忙，离这儿不远。”
　　古籍修复中心藏在条老巷里，门脸是扇不起眼的木门，推开后却别有洞天——院子里晒着泛黄的书页，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坐在长桌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修补残破的古籍。吴敏的表哥叫陈默，戴副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看到她们进来，正拿着放大镜研究一张残片。
　　“这是我学生刘念初，”吴敏介绍道，“她有几个符号想让你看看。”
　　刘念初赶紧拿出手机，调出昨天拍的现场照片。陈默接过手机，眉头渐渐皱起：“这不是古文字，倒像是……某种标记法，你看这个折线，像不像古琴谱里的减字谱？”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本古琴谱，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挑’的指法，和第二个符号是不是很像？”
　　还真有点像！刘念初凑近看，古琴谱上的减字谱也是用汉字简化而来，线条简练，和玻璃上的符号确有几分相似。“可偷画和古琴有什么关系？”
　　“不一定是古琴，”陈默推了推眼镜，“也可能是其他乐器的记谱法，比如琵琶、古筝……对了，你们丢失的画，作者是不是叫‘松风’？”
　　“是！”刘念初又惊又喜，“您怎么知道？”
　　“松风先生早年学过古琴，”陈默笑了，“他的画里常藏着琴谱，据说每幅画的提款里都藏着一句曲子。你们丢的那幅，画的是不是《平沙落雁》？”
　　刘念初愣在原地。昨天在展厅看到画的照片，背景正是雁群落在沙滩上，标题确实是《平沙落雁》——而这正是首著名的古琴曲！
　　“所以这些符号不是小偷留的，是松风先生自己画的？”吴敏也有些惊讶。
　　“很有可能，”陈默点头，“他晚年作品爱搞这种玄机，说不定是想找人破解画里的曲子。不过……”他话锋一转，“正常的藏谱不会刻在展柜上，更像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故意拓下来的。”
　　离开修复中心时，吴敏忽然拍了拍刘念初的肩：“看来这案子和你的竞赛主题还挺配，都是‘文化’相关。”
　　刘念初看着手机里的符号照片，心里豁然开朗。陆沉渊他们一直在查有前科的惯偷，却忽略了画本身的秘密——或许偷画的人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画里藏的琴谱。
　　回到学校时，正好赶上陆沉渊的电话。“有新线索了？”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
　　“嗯，”刘念初走到操场角落，“你们查松风先生的弟子了吗？特别是学古琴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陆沉渊的声音：“还真有个关门弟子，叫林深，是古琴演奏家，昨天下午正好在展厅附近办讲座。我们以为他没嫌疑，没细查。”
　　“查他的古琴谱，尤其是《平沙落雁》的版本，”刘念初看着操场上被风吹起的落叶，“还有，问问他是不是知道画里藏谱的事。”
　　挂了电话，上课铃已经响了。刘念初往教学楼跑，十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她忽然觉得，无论是破解画里的秘密，还是准备英语竞赛，都像是在解读一段藏着玄机的文本——前者要从符号里找真相，后者要从语言里传心意。
　　推开教室门时，吴敏正在讲台上讲旅游英语中的文化差异。看到她进来，吴敏朝她眨了眨眼，像是在说“加油”。刘念初走到座位坐下，翻开课本，在“cultural relics”旁轻轻写下“secret”（秘密）这个词。
　　十月的风还在吹，带着老巷的墨香和琴弦的余韵，而她知道，又一段需要解密的时光，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