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山中村（四） ...
-
想要找到胡黎，就必须回到村子。苏皖猜测，此刻它定然和村长在一起。
她已悄无声息地潜回死寂的村落，行动却备受限制。
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内心的焦灼远比身体的谨慎更为剧烈——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山顶方向迸发出的滔天妖气，正与灼那熟悉的凛冽气息疯狂碰撞。
必须再快一点！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如同指引般钻入她的耳朵。
“……你们都骗我！”
是胡黎的声音！
苏皖心头一凛，迅速贴近声音来源的窗户。看来，这里就是村长家了。
屋内，村长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
“我们是骗了你……但我们从未想过，你还会回来。”
胡黎眼中蓄满了泪水，它望了望一旁沉默的二狗，又看向村长，声音颤抖：
“三十年前，若不是你们，我早已曝尸荒野……这份恩情，我怎能不报？”
它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破碎感。
“我只是没想到……”
村长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接过了它未能说出口的话：
“没想到我们……早就都死了，是吗？”
（窗外，苏皖的呼吸猛地一滞。）
“很多年前，我们就已经死了。”
村长的声音空洞，
“意识被那位‘大人’掌控，身不由己，才逼你外出……引来解怨师。”
“直到最近，我们的意识才渐渐苏醒。上一次送你离开，就是希望你别再回来……我们甚至翻遍了古籍，尝试了无数次‘召仙’之法，指望能有外力拯救，却无一成功……”
村长的语气里是认命般的平静：“如今，我们早已不抱任何幻想。只要你平安就好。这是你另一半妖丹，拿好。等‘门’再开时，你就走，永远别再回头。”
“可是……”胡黎的声音带着哽咽，
“当初，若不是你们，我绝不会再相信人类！我的家乡……就是被那些道貌岸然的驱魔师铲平的！我们明明从未作恶！”
“我逃了出来，是二狗捡到了我。即便我一开始满心戒备，是你们……是你们选择相信我，奉我为守护神，给了我一个家……”
它的话语被泪水淹没，再也说不下去。
片刻的沉默后，它猛地抬起头，话锋里带着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
“对了村长！我这次找来的两个人不一样！他们真的可能帮到你们！求求你们，再信我一次！让我上山去找他们，把解药送去吧！”
回应它的，是村长一声更沉、更无奈的叹息：
“多少次了……都是这样的希望，又有哪一次成了真？孩子，你……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
村长的叹息还未落下。
院外骤然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紧接着便是惊慌失措的大吼：“村长！村长！山上的祭品跑下来了！”
屋内的对话戛然而止。
胡黎警觉的耳朵瞬间竖起，与村长、二狗惊疑的目光一同，猛地射向窗口！
被发现了！
苏皖心头一紧，毫不犹豫，转身就如一道轻烟般蹿入红雾之中。
“站住！”
村长的厉喝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而，比村长反应更快的，是那道白色的身影！
胡黎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屋内窜出，朝着苏皖逃离的方向追去，在与村长擦肩而过的瞬间，留下一句急促的低语：
“我去抓她！你们别动！”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周遭原本只是弥漫的红雾，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涌入村长、二狗以及周围所有村民的口鼻之中！
“呃啊——！”
村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猛地前冲，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那只属于凡人的拳头，此刻却裹挟着千钧之力，撕裂空气，重重砸向胡黎！
嘭！
一声闷响，胡黎甚至没能做出有效反应，娇小的身躯便被这蕴含了红雾邪力的一拳狠狠砸中，哀鸣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抛飞出去。
“胡黎！”
苏皖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头巨震，想也不想便折返回来，一把将摔落在地的小狐狸捞进怀里，脚下发力，再次向村外亡命狂奔。
“刚、刚才怎么回事？！”苏皖的声音因急速奔跑而带着喘息，那蕴含在平凡肉拳中的可怕力量让她心有余悸。
胡黎在她怀中咳了两声，显然受了些震荡，它忍着疼痛急声道：“我不知道……但那绝不是村长自己的力量！”
一人一狐仓促间回头望去——
只见村长、二狗，以及所有被红雾侵入的村民。
他们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红雾操控着，在后面追赶着，那一张张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眼中蓄满了无能为力的泪光，嘴唇疯狂地开合，无声地嘶喊着两个字：
“快跑！”
“他们被红雾控制了！”苏皖瞬间明白了那无声呐喊的含义。
***
苏皖看着胡黎，又瞥了一眼身后的“村民”，焦急道：“你能跑不？我实在抱不动你了！”
“可以。”
在听到胡黎肯定的答复后，苏皖立刻将它放下，脚步不停，语速极快地问道：
“我需要知道前因后果。我明白，你找我们回来是真为了帮忙，下毒是迫不得已。现在我是真心想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懂吗？”
“我懂。你问吧。”胡黎的声音在奔跑中有些喘息。
“你们原来就生活在这大山里？”
“不是。”胡黎的回答出人意料，“这山，是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从天而降的。”
“从天而降？”
“嗯。”
“那些妖物又是怎么来的？”
“都是一个‘人’带来的。”胡黎的声音里带着恨意，“他自称是这里的祖先。”
“祖先？”
“对。这村子原本供奉的是一位‘仙’，直到我来了才改变。我成了守护神。可那个‘祖先’出现后，却要求村民献祭解怨师。他说，解怨师体内因长期吸收魂晶，蕴藏着一股特殊的力量，能助他飞升。”
“起初，村长谎称找不到这样的人，他便开始杀戮。我和他们打了一场……但我输了。于是，寻找解怨师的差事就落到了我头上。他们承诺会保住村民的性命，可我没想到……”
说到这里，胡黎猛地看向苏皖：
“刚才你抱起我时，看到那半颗妖丹了吧？你拿了吗？”
“在这里。”
苏皖有些犹豫地将妖丹递过去，她知道胡黎所说的“算账”，代价可能是什么。
但是，她没有选择。
***
她看着胡黎仰头吞下了妖丹。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成型。
她再度望向天空中那两颗不祥的“太阳”，感受着红雾的腥臭，回想起触摸山体时感受到的诡异搏动……
“我想到了一件事。”
她忽然停下脚步，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子，毫不犹豫地扯开灼为她包扎的纱布，用石子对准掌心，狠狠地重新割开了一道更深的口子！
“你在做什么？！” 胡黎惊骇地问道。
“我想到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说罢，苏皖便让胡黎引路，直奔最近的山体。
抵达后，她将鲜血淋漓的手掌死死按在冰冷湿滑的山壁上。
鲜血迅速被吸收殆尽，她便毫不犹豫地再次割开伤口，一遍又一遍，直到脸色惨白如纸，最终虚脱地瘫倒在地。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她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要失去意识。
“喂！喂！他们追来了！” 胡黎焦急地喊道。
“我……能做的……都做了……”苏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道，“接下来……看你的了……我的命，交给你了……”
***
胡黎看向追兵——村长等人手持农具，面目狰狞，眼中最后一丝挣扎也已消失，显然已被红雾完全掌控。
它刚吞下妖丹，力量正在融合，身体异常虚弱。它又看了一眼身后昏迷的苏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你放心吧。既然是我找你们来的，就算要死，我也一定死在你前面！”
话音未落，它强行催动体内尚未融合的妖力，身形猛地胀大一圈，叼起苏皖的衣领，转身继续逃命。
然而，虚弱的身躯终究难敌追兵。
没过多久，它们便被团团围住。与此同时，妖丹融合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一股无法抗拒的昏沉感如潮水般袭来。
胡黎四肢一软，轰然倒地。苏皖也从它口中滚落。
村长眼中红光一闪，高举的锄头带着风声，朝着无法动弹的苏皖狠狠砸下——
砰！
一具巨大的、尚在抽搐的妖物残躯，如同盾牌般从天而降，精准地挡在了苏皖身前，承受了这致命一击。
一道身影凌空而立。
来人半头乌发已成雪，嘴角、眼角都在不断渗出猩红的血液。整整八柄飞剑，在他周身缓缓盘旋，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
苏皖在朦胧中看到那个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本能的心安。
然而，这心安只持续了一瞬。
轰隆隆——！
周围的山体再次爆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整个大地随之疯狂震动，村民们纷纷踉跄倒地。
半空中的灼对此恍若未闻，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死死钉在了天空中那两轮妖异的“太阳”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