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灰》独孤烬禾

10、一纸邀约

　　雨停了，天边刚透出一点灰白。

　　窗外的鸟叫得正欢，苏烬禾皱了皱眉，眼皮沉得掀不开。昨晚的事还在脑子里打转——雨里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硌得人心里发慌。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手碰到枕边那个锦盒，凉意一下子钻到心里。

　　那套点翠头面还好好地躺在里头，晨光里，蓝幽幽的，透着冷清。她用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纹路，怎么也捂不热。

　　昨晚那场雨真大啊，把什么都浇透了。

　　她起身把盒子塞进衣柜最底下，好像这样就能把昨晚那股湿冷的难受也一起藏起来。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白，眼底泛青。她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激得人一哆嗦，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手机屏幕亮着，闺蜜发来消息：“仙游妈祖巡游下周开始！今年阵仗可大了，去不去？”

　　仙游。妈祖巡游。

　　苏烬禾手指停住了。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画廊里。夜无烬看着墙上那幅热闹的民俗画，随口提了一句：“小时候跟外婆去过一回，人多，挺吵的。外婆说……妈祖会保佑等人的人，等到想等的答案。”

　　说这话时，他语气很轻，眼里那层总也化不开的冷淡，好像融了一点点。

　　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她记到现在。

　　原来他也不是一直那么远的。

　　这个念头悄悄冒出来，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上面，心跳有点快。

　　去不去问问他？

　　可昨晚锦盒被退回来的感觉还在，那句“太贵重了”像根小刺扎在肉里。她怕——怕再被客客气气地推开，怕看到他眼里那片平静的疏远，怕自己这点心思，又成了自作多情。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撺掇着：万一呢？

　　万一他愿意去呢？万一那种热闹场合，他能放松一点呢？万一……他们之间，真有一点点可能呢？

　　苏烬禾窝在沙发里，攥着手机，手指关节都绷白了。阳光慢慢爬进屋里，地板上亮一块暗一块的。她看着那些光影，想起昨晚他递过来的伞，风衣下摆湿了一片，转身走的时候，背影单薄又干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点开夜无烬的聊天框，光标一闪一闪，跟着她的心跳似的。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太生硬了。

　　又打一行，还是删掉。

　　太刻意了。

　　反反复复，半小时过去了。窗外的鸟不叫了，太阳越来越高，照在头发上暖烘烘的，可手心里还是冒冷汗。

　　她甚至点开他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上个月画廊的海报。照片里他站在画前，嘴角弯着一点点，可还是隔着点什么。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心一横，打了最简单的一句：“仙游妈祖巡游下周开始，要一起去吗？”

　　按下发送，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好像那是个烫手山芋。不敢看，不敢想，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忽然变得好慢。

　　每一秒都拉得老长。

　　她蜷在沙发角，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窗外。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响，阳光从缝里漏下来，晃眼睛。

　　想起小时候，奶奶带她去庙会。也是这么热闹，她扎着两个小辫，举着糖葫芦，挤在人群里傻笑。奶奶牵着她的手说：“烬禾啊，妈祖娘娘心善，会保佑你遇见个能陪你好好过日子的人。”

　　那会儿听不懂，现在想想，倒像句话赶话的预言。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苏烬禾整个人僵了一下。

　　手指伸出去，又缩回来，磨蹭了半天，才慢慢把手机拿起来。

　　夜无烬回了。

　　就一个字：

　　“好。”

　　嗡的一声，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那些七上八下的忐忑，忽然就没了影。欢喜像涨潮的水，哗啦一下漫上来，把她整个淹在里面。

　　她盯着那个“好”字，看了好久，看得眼睛都有点发酸。

　　他答应了。

　　真的答应了。

　　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盼着的东西，居然真得到了回响。

　　她抱着手机，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连脸色都透出点红润。

　　这个“好”字，像个小太阳，把昨晚那场雨带来的阴冷全晒干了。

　　接下来几天，苏烬禾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不再对着镜子发呆，不再想着衣柜深处那个盒子。走路都带着风。

　　她开始收拾去仙游要带的东西。

　　把衣柜翻了个遍，拎出那件米白色碎花裙子——压箱底的，一直没舍得穿。心想那天阳光好的话，穿这个应该挺合适。

　　去超市买了一大袋零食：薄荷糖、原味薯片、柠檬气泡水……都是他偶尔会碰的。一样样装进背包，像在打包一份雀跃的心情。

　　还特意跑去买了遮阳帽。

　　一顶杏色的，帽檐宽，带一圈蕾丝边，很衬她。试戴的时候，对着镜子笑了笑。

　　另一顶是深黑，纯色，款式简单。

　　她记得，夜无烬穿衣服不是黑就是白，灰都少。这顶帽子应该合他性子。想象他戴上的样子——帽檐压低，遮住半边眉眼，应该很好看。

　　两顶帽子并排放在床头，杏色挨着黑色。

　　阳光从窗帘缝溜进来，轻轻落在上面。

　　苏烬禾坐在床沿，看着帽子，嘴角的笑收都收不住。

　　她开始盼着下周的巡游。

　　盼着和他挤在热闹的人群里，听着锣鼓响，看着妈祖的金身慢慢抬过去。盼着他站在身边，也许话还是不多，也许依然有点远——但只要他在，就好了。

　　她甚至偷偷想：人多的时候，要是被挤了一下，他说不定会伸手扶她一把。太阳太晒，他也许会顺手戴上那顶黑帽子，然后，转头看她一眼。

　　这些念头像糖，在心里化开，甜丝丝的。

　　她不知道这份期待会不会又落空。

　　也不敢细想。

　　只想抓住眼下这点甜，这点光，这点好不容易等来的、沾着烟火气的盼头。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没拒绝她。

　　毕竟，她心里那点执念，还没死透呢。

　　她看着床头那两顶帽子，在心里小声念：

　　下周，一定得是个晴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