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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爱要发芽 ...

  •   那枚封印着九幽劫火的暗红晶石,成了我们之间那个荒诞契约的第一个,也是最危险的见证。

      指尖的清光落下,并未直接触碰那跳跃的、仿佛带着无尽怨毒的呢喃火星。而是像最细微的蛛丝,谨慎地探入晶石表面波动的能量场。果然,与墨临描述一致,当我的清光气息真正渗入,晶石内部那缕横冲直撞的紫黑火苗,陡然一滞,瑟缩着向核心蜷了蜷,连带着表面细碎火星的明灭频率都紊乱了一瞬。

      不是灼烧净化,更像是一种……高位阶的秩序法则,对混乱无序的天然排斥与“梳理”倾向。我的清光,似乎能让这狂暴的劫火“安静”下来,或者说,暂时“困惑”于某种它无法理解的、规整的“脉络”。

      墨临紧盯着我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那一点星火,随着晶石内火苗的异动而微微闪烁。他受的伤不轻,我能感觉到他气息中的虚浮与滞涩,但那股属于战士的、近乎本能的锐利观察力,却丝毫没有减弱。

      “能维持多久?”他问,声音依旧沙哑。

      “不清楚。”我如实回答,仙识更加专注地感知着清光与劫火能量接触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它的‘混乱’本质未被改变,只是被暂时‘规制’了活动范围与强度。一旦清光撤去,或外界刺激过大,立刻会反弹,甚至可能因被压抑而更加狂暴。”

      墨临沉默片刻,忽然抬手,隔空对着晶石虚虚一握。一缕极其凝练、色泽暗金、温度却高到让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的离火,自他指尖透出,小心翼翼地探向晶石——并非攻击,而是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接触那被我的清光暂时“安抚”住的劫火。

      就在那暗金离火触及晶石能量场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晶石剧烈震颤,并非因为离火的高温,而是晶石内部,那缕原本被清光“规制”得有些萎靡的紫黑劫火,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又相反的极端刺激,猛地爆发出比之前更凶戾十倍的混乱气息!它不再瑟缩,反而疯狂冲击着晶石内壁,以及我那缕试图维持秩序的清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与他之间,那根无形的、缝死的红线,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到几乎撕裂神魂的剧痛!那不是单向的,是双向的撕裂感,仿佛我们两人合力,用最错误的方式,狠狠扯动了那根本就紧绷到极限的法则绞索!

      “呃!”

      闷哼声同时从我和墨临喉咙里溢出。他身形一晃,指尖那缕暗金离火瞬间溃散,脸色更加惨白,唇边甚至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而我,则感觉识海像是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同时穿刺,维持清光输出的仙元一阵逆乱,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了案几边缘。

      案几上,那枚暗红晶石表面“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纹,更加狂暴混乱的紫黑气息从中渗出,带着令人作呕的绝望与怨念。

      第一次尝试,失败。甚至带来了更糟的反噬与危险。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晶石裂缝中渗出的不详气息,发出细微的、仿佛冤魂啜泣般的嘶嘶声。

      我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看向墨临。他正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粗鲁,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枚裂开的晶石,没有懊恼,没有气馁,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从失败中汲取信息的专注。

      “……果然不行。”他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你的‘序’和我的‘毁’,不能简单地同时作用在一个‘混乱’目标上。它们会冲突,会通过红线加倍反噬。”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那双映着晶石不祥光芒的眼睛里,沉淀着某种决断,“得换种思路。不是同时,是……接力。或者,以其中一种为主导,另一种……辅助、铺垫,或者……收尾。”

      我靠着案几,慢慢调息,脑海中飞速推演着他话中的可能性。接力?谁先谁后?用他的离火先强行“破开”劫火的核心混乱结构,再用我的清光迅速“梳理”稳定残余?还是先用我的清光制造一个短暂的“秩序场”,将劫火约束在某个易于他离火集中“焚烧”的形态?

      无论哪种,都需要极致的默契,对彼此力量特性深入骨髓的理解,以及对时机毫厘不差的把握。而我们,是宿敌。除了打架时对彼此招数的熟悉,何曾有过这样的“协作”?

      “需要练习。”我缓缓吐出四个字,陈述着显而易见却又困难重重的事实。

      墨临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些之前的狠戾,多了种直面难题的沉凝。“那就练。”他言简意赅,目光再次落回那枚裂开的晶石,抬手,一层更加厚实、色泽却相对温和些的金红色离火屏障,将晶石连同其渗出的邪气重新封住,“先从控制反噬开始。下次,我减弱离火输出的强度和属性,你调整清光的渗透节奏和‘序’的指向。找到那个……红线反应最微弱的平衡点。”

      他没有说“不疼”或“没关系”。反噬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我们心知肚明。但比起在无知无觉中被这红线拖向同归于尽,主动去承受、去摸索、去控制这痛苦,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于是,一种怪异而煎熬的“练习”,在司命殿这清冷孤寂的一方天地里,悄然开始。

      我们不再频繁交谈,更多时候是沉默的试验、失败、承受反噬、调息、再调整方案。案几上替换了好几枚封印着不同“法则裂隙”边缘采集来的危险能量样本——有虚空乱流的碎片,有远古战场残留的煞气结晶,甚至有一次,是一小缕被墨临用极大代价剥离下来的、极其微弱的、属于“红线”本身逸散出的、充满捆绑与宿命意味的诡异法则涟漪。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或轻或重的反噬。有时是神魂针扎般的刺痛,有时是仙元晦涩的滞胀,有时是突如其来的、对被绑定命运的强烈恶心与眩晕。我们各自承受,也通过红线,隐隐感知着对方所承受的。

      我开始更清晰地“感受”到墨临的力量。不仅仅是霸道和暴烈。在那些细微的调整中,我能感知到他离火中不同“层次”——有的炽热暴虐,适合焚尽;有的相对温和,偏向炼化;有的则带着一种奇异的“分离”特性,似乎能剥开能量最外层的伪装。他对力量的控制精细入微,远超我过往“宿敌”认知中的那个只会蛮横冲撞的火球。

      而他,在一次我试图用清光构建一个极复杂的、多层嵌套的“秩序滤网”来分解一缕顽固煞气却险些引火烧身时,竟在反噬袭来的瞬间,下意识地、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精妙手法,将一股带着“稳定”与“疏导”意味的离火暖流,顺着红线极其短暂地传递过来一线,险险护住了我仙元核心,避免了更严重的创伤。

      那一刻,我们同时愣住了。

      反噬的余痛还在经脉中游走,殿内弥漫着能量对冲后的焦灼气息。他收回手,别开视线,脸色有些僵硬,仿佛懊恼于自己这“多余”的举动。我则垂下眼,看着自己恢复平稳的掌心,那缕他传来的暖流早已消散,却留下一种陌生的、带着灼烫温度的触感,挥之不去。

      没有道谢,也没有解释。沉默继续弥漫,但有些东西,在无声中改变了。

      之后的“练习”里,我们依然会因配合失误而互相拖累,因红线反噬而各自痛哼,甚至偶尔会因焦躁而爆发几句熟悉的、带着火气的冷嘲。

      “你的‘序’拐弯抹角得像地府的迷宫!直接点!”他有时会不耐。
      “你的‘毁’毫无章法!控制住溢散!”我也会反唇相讥。

      但指责之下,是更快速的调整,是下一次尝试时,会不自觉地更加关注对方能量输出的节奏与特性。是一种在无数次失败与痛苦中,被硬生生磨砺出来的、近乎本能的“感知”与“预判”。

      我开始能在他离火即将触及某个临界点前,提前微调清光的“序场”强度。他也渐渐能在我清光渗透达到某个深度时,适时改变离火的“属性”与“切入点”。

      我们依旧讨厌这种捆绑,憎恶这被迫的靠近。但不可否认,在试图撬动这共同枷锁的过程中,我们对彼此那曾经只视为“麻烦”或“障碍”的能力,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愫。

      那不再是单纯的认可,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夹杂着痛楚、不耐、却又不得不依赖的……了解。了解他暴烈之下的精确与控制,了解我冷清之下的繁复与坚守。了解我们二人的力量,在某种极其别扭、却又诡异契合的配合下,确实能触及一些单独无法触碰的法则边缘。

      恨意依旧盘踞,是底色,是根基。但在这一次次共同面对反噬、一次次于痛苦中调整尝试、一次次意外援手又各自沉默的碎片里,有些极其细微的、连我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如同绝壁缝隙里挣扎求存的草籽,在恨的岩层下,被血与火反复浇灌,悄然萌发出一点苍白而坚韧的芽。

      那不是爱。至少,不是风月意义上的爱。

      那更像是一种,在无边恨海与绝望枷锁中,浮出的唯一一块可供立足的、沾满彼此鲜血与气息的浮冰。我们站在上面,互相戒备,互相厌弃,却也知道,若这浮冰碎裂,我们将一同沉没。

      而这浮冰,恰恰是由我们最痛恨的、对方的那部分“特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共同构成。

      这认知,让人无比烦躁,又……无法摆脱。

      一次练习间隙,调息时,我无意间抬眼,看见墨临正闭目凝神,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眉宇间那股总是蒸腾的暴戾与焦躁,似乎沉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某种更加坚硬的东西。

      他忽然睁开眼,对上我的视线。

      没有任何预兆地,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却清晰:“如果……当初在洪荒战场,我没挥那一枪。”

      我心头莫名一窒。

      他顿了顿,目光移开,看向殿外亘古流淌的星河,侧脸线条在冷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或者,你没用那缕清光,去缠我的枪芒。”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我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红线,在沉默中微微搏动,带着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羁绊感。

      没有“如果”。万载光阴,一百零七世轮回,缝死的三生石,早已将一切“如果”碾得粉碎。

      我们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如果”可以涵盖。

      是劫。是债。是恨入骨髓的宿敌。

      也是此刻,站在同一块浮冰上,被迫将后背(尽管依旧布满尖刺)朝向对方,在无边恨意中,艰难摸索那一线生机的……唯一同伴。

      那点苍白的情感萌芽,就在这恨与依赖交织的冰冷土壤里,无声蔓延着根须,疼痛,却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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