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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爱要结果开花 ...

  •   司命殿与离火宫之间那无声的“练习”,持续了不知多少日月。星河在殿外流转明灭,案几上替换的危险能量样本从最初的九幽劫火,到虚空碎片,再到那缕微弱却直指核心的“红线”涟漪。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反噬的剧痛与失败的阴霾,每一次调整都浸透着对彼此力量更深入骨髓的、带着痛楚的认知。

      恨意如陈年寒冰,依旧封冻着心底最深的角落。但冰层之下,那点苍白的情感萌芽,却在一次次能量碰撞、神魂共振、乃至意外援手的碎片时刻里,挣扎着舒展枝叶。它不艳丽,甚至带着被反复灼伤与冻伤的伤痕,却异常坚韧。我们不再仅仅是将对方视为“麻烦”或“工具”,而是在这绝境的磋磨中,不得不承认——这三界之内,能理解这份被强加的宿命之重,能并肩承受这反噬之痛,能跟上彼此在力量操控上那近乎偏执的精细与大胆的,唯有对方。

      这认知让人狼狈,却无从逃避。

      终于,在一个连星光都显得格外疲惫的深夜,我们面对着案几上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件“样本”——那是墨临几乎拼着仙元受损,从一次小型“法则裂隙”爆发边缘,强行剥离并压缩的一小团“混沌源质”。它没有固定形态,只有最原始的、相互冲突又不断湮灭新生的法则碎片在其中翻滚,像是宇宙初开时未曾分化的噩梦。

      这东西,比红线涟漪更接近构成三生石与姻缘法则的“底层材料”。

      “用那个方法。”墨临开口,声音因长期消耗与反噬而嘶哑,眼底却燃着孤注一掷的锐光。他指的是我们经过无数次失败推演出的、最冒险却也可能是唯一有机会的方案——不是接力,不是主辅,而是将我的“定命清光”与他的“离火真髓”,在某个极其精妙的临界点上,进行短暂的、可控的“对冲湮灭”,试图在湮灭的瞬间,模拟出足以暂时“覆盖”或“混淆”一小片既定法则的、“无”的状态。

      然后用这“无”,去冲击、包裹那团“混沌源质”,观察反应,感受红线与三生石可能产生的共鸣或……松动。

      成功率不足万一。反噬可能是毁灭性的。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那团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混沌源质。然后,抬眼看他。他脸色依旧苍白,玄色衣袍下的身躯似乎比以往清减了些,但脊背挺直,像一柄宁折不弯的、烧得通红的枪。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无波。

      没有多余的话语。我们各自在案几两端盘膝坐下,中间隔着那团混沌源质。殿内空气凝滞,连星光流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我开始调动仙元。不再是以往梳理命簿时的温和清光,而是催动了司命星君本源之中,最为纯粹、也最为强硬的那一部分“定序”之力。清光自我周身浮现,不再朦胧,而是凝练如实质的冰晶丝线,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法则威严,缓缓向那团混沌源质缠绕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墨临身上升腾起赤金色的光焰。那不再是战场上焚尽八方的离火,而是压缩到极致、内蕴着无穷破坏与“归零”意志的“真髓”。火焰色泽暗沉,温度却高到让周围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同样化作凝练的流质,从另一侧探向混沌源质。

      两股力量,一冰一火,一序一毁,如同宿命般截然相反,此刻却怀着同一个目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靠近。

      当第一缕清光丝线与第一道离火真髓,在混沌源质表面某个预设的“点”上,即将接触的刹那——

      我们同时闭眼,将全部仙识与掌控力提升到极致。

      “现在!”

      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刀锋,同时斩断了对自身力量最后一丝保守的控制。

      冰晶丝线与暗金流质,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沉闷的“噗”的轻响。

      接触点,清光与离火没有互相抵消,也没有彼此湮灭,而是在我们竭尽全力的精密操控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开始了急速的、向内坍塌的“对冲湮灭”!那一点的空间与法则概念瞬间模糊、扭曲,形成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无”之点!

      就是现在!

      我们近乎本能地,将全部心神与剩余力量,引导着那团混沌源质,投向那个“空无”之点!

      “嗡——!!!”

      难以形容的震颤,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我们的神魂,作用于那根将我们缝死的红线!混沌源质被“空无”吞噬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最深层的开关。红线剧烈搏动,传来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我们灵魂扯碎的撕裂感与灼烫感!与此同时,眼前景象骤变——并非司命殿,而是那两块巍峨耸立、被猩红丝线狰狞缝死的三生石虚影,前所未有地清晰、逼近,仿佛就矗立在我们识海中央!

      “呃啊——!”墨临闷哼一声,嘴角鲜血溢出,周身离火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恐怖的压力。

      我亦不好受,识海翻腾,清光本源震荡,喉头腥甜不断上涌。但我们都没有撤手,甚至没有分神去看对方一眼,全部意志都死死钉在那“空无”之点与三生石虚影的共鸣上。

      就在我们感觉快要支撑不住、神魂即将被红线反噬彻底撕碎的前一瞬——

      那清晰无比的三生石虚影上,被缝死的“墨临”与“青蘅”名字,其中一道猩红的缝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断裂,不是消失。

      而是那缝线的“针脚”,似乎……松动了一丝丝?或者说,构成那缝线的、混合了我们彼此力量与宿命怨念的“材质”,在“空无”对“混沌源质”的冲击下,显露出了一刹那的、原本的“形态”——不再是浑然一体的猩红诅咒,而是隐约能看到其中交织的金红离火与冰清秩序的细微光丝,虽然依旧纠缠得死紧,但至少……看到了“线”本身的构成。

      而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无情又浩瀚无边的意志,仿佛自无尽高远的法则深处垂落一缕,扫过我们,扫过那松动了微毫的缝线,扫过我们因窥见一线真相而震颤的神魂。

      是天规。是维持三界运转的根本法则的自动检视。

      成功了?还是……引来了更可怕的注视?

      恐惧与希望同时攥紧了心脏。

      下一瞬,三生石虚影模糊、消散。红线的剧痛与灼烫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绵长而深刻的钝痛,以及一种虚脱般的无力。“空无”之点消失,案几上那团混沌源质也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殿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能量对撞后的焦灼与冰冷并存的诡异气息。

      我撑着案几,勉强稳住身形,看向对面的墨临。他单膝跪地,以手撑地,垂着头,玄色衣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后背,显得精悍而脆弱。血迹从他紧抿的唇边滴落,在寒玉地面上绽开小小的暗红。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成功的狂喜,也没有失败的颓唐。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疲惫深处,一点缓缓亮起的、奇异的光芒。那光芒里,映着我同样狼狈不堪的影子。

      我们隔着狼藉的案几,隔着还未散尽的能量余烬,隔着万载敌对与百世纠缠,隔着那根刚刚被我们合力撼动了一丝缝隙的、猩红的宿命绞索,静静对视。

      许久,墨临先动了。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动作有些滞涩,却异常稳定。他抬手,用指腹抹去唇边的血,目光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缓慢地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甚至算不上什么友好的表示。但其中某种一直紧绷的、属于纯粹敌对与暴戾的东西,似乎悄然融化了那么一点点。

      “看到了?”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我应道,声音同样低哑,“线……有缝隙。虽然很小。”

      “那就够了。”他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息,眼底那点奇异的光芒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坚实的、近乎野心的笃定,“知道是什么做的,知道怎么让它‘动’,就有办法……把它拆开。”

      拆开。不再是撕开,是拆开。像解开一个死结,需要耐心,需要技巧,需要找到线头。

      而我们现在,至少摸到了那根“线”的材质,看到了它并非完全不可解。

      “反噬会一次比一次强。”我提醒,嗓音干涩。刚才那一下,几乎让我们去了半条命。

      “那就想办法,一次比一次……扛得住。”墨临走回案几对面,没有坐下,只是站着,俯视着那片混沌源质曾经存在过的空白处,然后,目光转向我,“你的‘序’,下次可以再提前千分之一瞬转换频率。我的‘毁’,切入角度需要再偏斜半度。”

      他在说下一次的改进方案。仿佛刚才那濒死的体验,只是一次需要总结经验的普通练习。

      我没有反驳,而是在脑海中快速推演着他的建议。的确,如果那样调整,或许能将“空无”状态维持得更稳定一瞬,对红线的冲击可能更集中,我们承受的反噬……或许能减少一丝?

      恨意还在。那被迫捆绑的窒息感,那万载宿敌的隔阂,并未消失。但在此刻,在这劫后余生、共同窥见一线曙光的寂静里,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复杂的情绪,冲垮了理智的堤防,席卷而上。

      那不是爱。至少不完全是。

      那是目睹他孤注一掷的疯狂与脆弱后,心尖无法控制的细微悸动。是在绝境中,唯一能与自己步伐一致、甚至引领自己向前的、令人安心的存在感。是共享了最深秘密与痛苦后,产生的、扭曲而强烈的羁绊与归属。

      是恨海无涯中,终于看到的,并非幻影的彼岸微光。而那光,是他眼中映出的,同样狼狈却不肯倒下的我。

      我看着他苍白脸上未干的血迹,看着他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为拆解我们共同命运而燃烧的火焰,忽然觉得胸腔里那块冻结了万载的寒冰,某个角落,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无可挽回的碎裂声。

      有什么温暖而尖锐的东西,融化了冰,流淌出来,带着刺痛,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

      墨临似乎察觉到了我眼神的变化。他眸光微动,那总是燃烧着战意或戾气的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近乎无措的怔忪,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沉、更灼热的东西取代。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我,越过司命星君的袍服,越过青蘅这个宿敌的名字,看向这具同样伤痕累累、却始终在与命运抗争的灵魂。

      殿内依旧无声,星河在门外冷漠流淌。

      但我们之间,那根猩红的缝线,似乎不再仅仅是痛苦的枷锁。在它被我们合力撼动出一丝裂隙的此刻,它更像是一条……扭曲的、布满荆棘的、却将我们命运牢牢系在一起的纽带。

      恨,或许依旧长久。

      但在这恨意滋养出的、畸形却坚韧的依存与了解之上,有些东西,已然破土,向着那裂隙中透出的、渺茫却真实的光,蜿蜒生长。

      前路依然遍布反噬与未知的恐怖。

      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

      因为这一次,不再是我独自在命簿中寻找解脱,也不再是他独自在离火中尝试劈砍。

      是我们。

      一起。

      墨临忽然伸出手,不是攻击,不是施展法术,只是掌心向上,平摊在我面前的虚空。指尖还沾染着一点他自己的血,带着离火特有的微温。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未褪尽的狠厉与疲惫,有破釜沉舟后的平静,还有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笨拙的邀请。

      我低头,看着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与征战留下的薄茧,也曾无数次凝聚起焚尽我轮回的火焰。

      然后,我抬起自己同样冰凉、甚至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指尖触及他掌心的温暖与血迹的黏腻。

      没有仙光流转,没有力量交融。

      只是一个简单的、近乎凡俗的触碰。

      却在触碰的瞬间,那根无形的红线,似乎极其轻微地、柔和地,搏动了一下。

      不再仅仅是痛苦与束缚的悸动。

      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

      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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