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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叁】 徽京半日游 ...


  •   处理完手头的事物,周六一早,北京便搭乘高铁南下前往南京。他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有些恍惚。

      百年前,从顺天府到应天府是一趟漫长的旅程,漕船换马匹,一路风尘仆仆。可那时他们的心反而靠得近些,无法见面时也总有书信往来,字里行间总有些可以言明的牵挂。现如今,科技将地理距离压缩到短短三四个小时,他们之间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客气,周全,却也疏远。

      北京想起从前的津浦铁路,几经规划,贯通南北,最终却仍未能经过他。而如今的京沪线,南京又只是众多节点之一,列车在此停靠片刻,便呼啸着奔向下一站,像个匆忙的过客。这些年,他们仿佛总在命运的轨道上擦肩而过,连交汇时的鸣笛都显得短暂。

      车到南京南站,北京跟着人流走出,温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远远的,他就看到了南京,穿着亮蓝色的速干T恤,胳膊上套着冰袖遮挡住斑驳的皮肤。

      “领导,这边!”南京看见他,招手笑着迎上来,边接过北京手里并不重的行李,“一路辛苦,欢迎莅临指导啊!”他的笑容在地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北京确认了他的状态还不错,心下稍安,假装抱怨道:“你们这南京南站设计得也太绕了,差点在里头转了向。”

      “老问题了,总被吐槽。”南京不好意思地笑笑,引着他往车位走,“我们正整改呢。领导放心,保证这个月末就贴上引导线,色彩分区也搞起来,绝不耽误您下次来视察。”他笑得眉眼弯弯,倒也不像真的在汇报工作。

      “我们这湿热,不习惯吧。”驱车驶出车站,阳光照进车窗有些炙热,南京伸手探了探空调出风口试温度,“市内最近人也多,就不安排酒店了,我在紫金山有个小院子,别嫌弃哇。”

      丝丝凉风拂过,北京舒服地眯了眯眼,“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就怕你不欢迎我来,能住一块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欢迎,当然欢迎!”南京清了清嗓,唤醒了车载机器人,“小蓝鲸。”
      “在呢。”
      “给我们来自北京的贵宾唱首欢迎歌吧。”
      “好的,给您带来一首我们都喜欢的《北京欢迎你》。”

      “不是,这都谁教的!”北京哭笑不得地看着摇头晃脑的小机器人。

      “不知道哇,”南京听起来像是憋着笑,“可能蓝鲸就是这么叫得吧。”

      伴着北京欢迎你的歌声,车路过明故宫遗址公园。“天太热了,白天来遛弯的人也少了,晚上倒是不少人来这放夜光风筝。”南京随口介绍着。

      北京望着车窗外的宫殿遗址,想起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儿。”他回忆着,“那时候,你举着火把站在殿前,不卑不亢的。那架势,倒挺唬人。”

      南京轻点着方向盘,似乎也陷入了回忆。

      北京见他没接话,又问:“说起来,倒是有桩悬案得跟你请教。当年建文帝是不是你藏起来的,他到底去哪了?我都好奇几百年了。”他探究地看向南京,仿佛真是来自六百年前的追问,“我现在也没法向朱棣告密,透露一下?”

      南京侧过头看了北京一眼,眼中尽是无辜,“我没瞒着呀!我们家市民基本都知道,明故宫地下,有一条暗道。”

      北京一愣,随即想到前不久南京方的申请文件,恍然大悟:“难怪你们之前申请对明故宫进行主动考古。所以他当时是从地道逃走的?”他来了兴致。

      “是的。”南京一脸认真,“都是看着长大的,我实在不忍见他们叔侄相残,那天城破无路可退,我便开了地道送他下去。”

      北京果然被吸引了,“你倒是向来仁慈。后来呢,他真扮成和尚隐居了?”

      南京摇摇头,“他从地道口下去,就坐上了地铁2号线,到元通站换乘10号线往江北方向去,一路跑回安徽老家了。当然,也可能去了六合,那边姓朱的多。”他说得一本正经,“具体去了哪儿,我就不清楚了,我当时不是忙着拦你们嘛,没跟他一块儿走。”

      北京被他这番古今结合的鬼扯逗得哭笑不得,“想从你嘴里听句实话还真难。”

      行至陵园路口,参天的梧桐树下行人纷纷举着树叶,在这梧桐大道合影留恋。南京却没有拐进林荫路,径直向前开。“喏,为了游客体验搞了限行,可没少被市民骂。”他朝警戒线扬了扬下巴,“只能从前面绕了,不过灵谷寺那风景也不错,也是树影婆娑的。”

      他们绕行进山,两侧的绿意渐行渐浓。路过灵谷寺景区门口,南京放缓了车速,避让着游客。北京的目光随意扫过窗外,不曾想撇见一个意外的身影,只见上海正独自一人走进灵谷寺的大门,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被人群挡着看不真切。

      上海?他倒是会挑日子。北京下意识瞥了一眼南京,见他似乎专心看路毫无察觉。随即北京又好笑自己这个念头来得莫名,长三角城市合作密切,上海出现在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最终,他没有提起,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成片的绿荫。

      “你还真是满城的梧桐,不会真像传言说的,是蒋公的深情吧?”北京指了指两旁的行道树。

      “野史不可信呐!”南京闻言轻抬下巴,带着点小得意,“种梧桐,那是因为我是不死鸟。你看网上再怎么黑我,也得承认我是传奇耐活王。凤栖梧桐,这才配我!”

      北京低笑出声,从善如流地接道:“那感情好,我是龙兴之地,你是凤栖之所,相配。”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南京似乎被这话噎了一下,耳根微微发热,“我胡说的,此法国梧桐非彼梧桐,栖不了凤凰。别什么都信啊!”

      北京的笑意更深了,“与外物无关,你栖息的地方,就是凤栖之所。”

      南京的小院离梅花山不远,掩在树丛中,白墙黛瓦,幽静雅致。停好车,他向北京打趣道 :“都说我们这儿风水有意思,明太祖给孙先生守门,孙仲谋呢,又给太祖当保安。咱们今天也来给孙权站站岗,看谁敢来他墓前放张辽卡和合肥地图。”

      安顿下来后,南京问道:“晚上才比赛,还有半天时间,你想先休息会,还是出去转转?”

      虽是一早起来长途奔波,北京这会倒也精神。“出去转转吧,有些时间没来了,你给推荐推荐路线。”

      “那行吧。”南京想了想,“中午我们就不开火了,你先歇两分钟,我们一会出去吃。”

      两人收拾好出门,北京正准备走向来时的车,却见南京转到另一边。“这里这里,出门玩开这个。”南京指了指另一侧的越野宿营车,解释道:“我不是有低颅压么,平时出去开这辆方便,后面有床可以躺下来。”说着拉开了后门,“你一早过来都没喘口气,躺一会吧,好歹休息下。”

      越野车外观看着硬朗,内装倒是柔软。浅米色的内饰,车顶嵌着暖黄的灯带,拓展床上还放了个傻乎乎的砳砳玩偶抱枕。

      “不许说我们砳砳呆啊!”北京拿起玩偶正端详着,就听见南京说道:“这也是北京设计师的作品,你也算半个出品方。”

      北京搂着抱枕躺下,笑意不减,“我们的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不出所料,南京的耳朵又红了起来。

      车直接上了高速,明显是往城外方向去。“这是要去哪儿?”北京看着指示牌上写着马鞍山、芜湖方向,疑惑地问,这已经完全偏离了他预想的南京游路线。

      “到了你就知道了。”南京卖了个关子,“你先睡会养养神,过去一个多小时呢。今天带你看点不一样的。”

      北京躺着,闻着玩偶上淡淡的松木香,还真有了些睡意。等他醒来时,车已经下了高速,进入当涂县城,在一家面馆门口停下。

      北京坐了起来,看了看窗外,店面不大,门口车倒是不少,他跟着南京下来,听着南京招呼道:“到了!当涂大肉面,跟你常吃的炸酱面是两种风格,今天来尝尝汤面。”

      店里人气很旺,风扇呼呼地转着。南京熟门熟路地点了餐,拉着北京找了个靠墙的方桌坐下,一边用开水烫着筷子,一边讲起:“这边不少店都叫205大肉面,以前跑205国道的司机们好这一口。”

      “和我那的大肉面不一样,不是整块脸大的肉,”他比划着,“但也实惠管饱,味道足。你是面条行家,尝尝看,这汤头面条,合不合口味。”

      面很快端上来,粗瓷海碗,红汤透亮,用的是当地特色的小刀面,薄片的五花肉铺了满满一层,还加了炸蛋,吸饱了汤汁。

      南京端来份毛豆杂酱,又要了个空碗。他向北京指了指旁边自助料台,“这边有各种小菜可以自己拿,不过来这吃,还是毛豆杂酱最下饭。”他把空碗递给北京,“要是不想吃汤面,可以捞出来,拌杂酱也是一绝。”

      北京尝了一口面,咸鲜带着一点微辣,又试了试杂酱,咸香浓郁,点头赞道:“味道不错,过瘾!”

      见北京吃得微微冒汗,南京递过一张纸巾,笑道:“怎么样,这司机食堂的名号不假吧?南来北往的人,都得靠这碗面接上地气。”

      饭后,两人散着步去不远处的李白文化园。青山寂寂,松柏森森,时值中元节,墓园里颇为安静。南京拿出一小瓶二锅头拧开,轻轻放在墓前。

      “李白一生都想走仕途实现抱负,”南京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悲戚,更像是一种跨越千年的理解和祭奠。“给他带点当代首都的酒,也算变相安慰了吧。”

      “他要是泉下有知当初的范阳成了如今的首都,不见得能心安。”北京蹲下来,拿起刚打开的酒,斟满了一旁的空杯。“太白先生还是更喜欢你,为你留下这么多诗作。”

      “范阳何过之有?你又不是安禄山。”南京也靠着北京蹲了下来,将酒轻轻洒在地上,“从来都是人之过,而非城之罪。”

      之后,他们又驱车前往天门山。两人乘着轮渡破开江面,迎着猎猎江风,看两岸青山相对。又登上山顶,极目远眺,览江波浩荡,水天一色。

      站在山顶的栏杆前,俯瞰着长江,北京终于把憋了一路的疑问说出了口:“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不带我在南京城里转转,给本地贡献点GDP,反而跑到安徽来?不会真像网上说的,要这么辐射安徽吧?”他半是玩笑半是探究。

      南京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惊讶:“哎呀,露馅啦!我还想着忽悠你,让你以为马鞍山、芜湖都是我南京下辖的。万一哪天觉得我这个江苏省会干得不好,把我给撤了,好歹还能把小马他们划过来当点补偿嘛!”

      “你就是满嘴跑火车,没个正经。”北京凑近南京,逗着他,“还是说,想要直辖,向我看齐了?”

      “行,就这么说定了啊。但都直辖了光小马他们可不够,阿镇也得来。”他笑着推开凑近的北京,“最好把上海也划给我当飞地,要梦就梦个大的,今天就要替我们江苏收复失地!”

      玩笑开过,南京神色也收敛起来,“其实,我是想带你来看看李白的生平。”他望着脚下奔流不息的长江,“人们都说现在我处于历史低点,实则不然。隋唐时,那才叫打压。但即便如此,依然有无数像李白一样的文人墨客,不断来凭吊古金陵。他们在我这,看到了一个风光过也落寞过的城市,就像他们自己的人生,起起伏伏。他们寻找的,是一种即使暂时失意,也能重登辉煌的信念。而我也乐意拥抱这些失意之人。”

      他转过身,背靠着栏杆,面对北京。“我没什么野心当国都。却总在华夏危亡之际被推上风口浪尖,临危受命。又在九州一统之时被轻易抛弃,交出权柄。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我也能接受。备用都城的战略地位,也为我带来了承平时期的建设投入,所以历史上我才能几经沉浮,一次次从废墟里站起来。”

      “49年时,我没有被强制改名。我知道新时代终于来了,一切都将不同。但我还是选择了‘宁’做简称。城池安宁,国泰民安,这样最好不过了。”他看向北京,眼神里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陈述,“新时代的我,或许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经济的焦点,政治的聚光灯,都不再停留于我身上。战争带来的极致伤痛,反而成了我最广为人知的标签。”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苦笑一下,“还有这低颅压,让我有时候不得不躺平。”

      “但躺平,是为了积蓄力量,更好地站起来。我还有我的市民,”说到他的人民,南京语气变得更为温和,“他们以我为荣,真心维护我,我也不想他们过苦日子。天命不在我,追求远大前程的年轻人,我会放手让他们出去闯荡,留不住人的苦我接受。但也有很多想在这里过平淡安稳生活的人,我想拥抱他们,给他们一个岁月静好的家园。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让我还能是个有用的城,而不是仅仅活在历史书里的名字。”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终于卸下了一直以来的铠甲,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北京,我承认,我怀念过去能同你并肩的时光,也确实被现在的你吸引。但我无法无视现实的差距。你上次同我说我不差,对呀,但那也仅仅是不差。可我走不快了,跟不上你发展的步伐。”

      “所以,现在的我,到底还有什么在吸引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也同过去的诗人一样,透过我看到的只是应天的幻影,是对那段亲密时光的执念?可你是天命所归,不是失意之人,我没有能力去拥抱你。”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击在北京心上。

      北京沉默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南京话语里不只属于一个城灵的沉重情感,那是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兴衰荣辱沉淀下的集体记忆与情绪。

      北京将目光从南京脸上移开,投向将天门中断的江面。“李白看天门山,看到的不仅是静止的山,也是山川江流数百年的相互塑造。孤帆来自日边,也驶向未来。”

      他重新看向南京,“我也一样。我看到的南京,从来不是幻影。我看到的是过去的应天,现在的南京,和未来一切可能的你。这些都是你,密不可分。你要问我具体爱哪一点?我说不清。我们城灵本来就没法撇开历史谈存在,就像我曾经的胡汉融合,是多年游牧政权统治的成果,也是与你汉家文化交流融通的产物,这些碰撞融合共同塑造了现在的我。你是我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否定你的过去,就是否定我自己的来时路。”

      他坦然承认:“你的问题,我暂时无法给出清晰的答案。给我时间,重新认识每一个当下的你。这个答案,我们一起去未来找,好吗?”

      这种不轻易承诺,也不回避问题的认真,反倒让南京一愣,未来么...“是不是无论我如何拒绝你,你都不会放弃。”

      “对,知道你不是真的讨厌我,那其他理由都不足以把我推开。”北京牵起南京的手,“之前我耽误了太多时间,现在我想一点一点追回来。”

      “那行吧,”南京想抽回手,却被紧紧地攥着,指尖传来的力量,也似乎松动了他紧绷的心弦。南京垂下眼,默认了北京的动作,“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还要看球呢。”

      “好。回程我来开吧。”
      “啊?”
      “我想试试房车的手感,也想,带你回家。”

      ——
      一些注解:
      (1)南京南总被吐槽站口太远了找不到,9月末确实贴上了彩色引导线,阿北的需求也算是被快速响应了。

      (2)在两京文旅官宣前,北京文旅发过一条视频,说听蓝鲸的声音,结果蓝鲸唱了北京欢迎你。阿南车上放歌玩得就是这个梗。

      (3)朱允炆坐地铁跑路,来源于南京发布关于明故宫主动考古文章下,真实的网友评论。

      (4)灵谷寺里有淞沪抗战将士纪念碑,上海手上捧着的是白菊花束。阿北没能看到上海手上的东西,不然他立刻就会反应过来了,但那样今天的情绪就要很沉重了。另外,纪念碑前已经有一束花了,是阿南一早来放的。

      (5)孙权墓在梅花山,也算是给明孝陵守门了。孙权久攻合肥不破,现代“好心”的史同人给他扫墓时,会带点合肥地图、张辽武将卡、中科大录取通知书之类的去祭奠他。

      (6)砳砳,2014年南京青奥会吉祥物,更被人熟知的称呼是二胡卵子,因其甩里甩气的气质曾一度爆红网络。虽然长得像个五彩腰子,但砳砳的原型其实是雨花石,你看它的名字就只有石,砳字本意也是石头敲击的声音。

      (7)结束盛唐的安史之乱,安禄山是在范阳起兵,范阳就是现在的北京一带。[删除]而我,每周都要朝北京方向磕个头,球球了范阳夜变不要再只掉落男同小说和猴子扛叉了好么,我就想要个话筒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删除]

      (8)李白墓在安徽马鞍山的当涂县,李白“天门中断楚江开”里的天门山则是在安徽芜湖(其实也是和马鞍山交界处),两处离得不远,都是相对冷门的景区。这里的天门山不是张家界那个。

      (9)文中虽然没明写,但其实阿南去车站接阿北时的车是蔚来,同温层蓝很温柔的颜色,还定制了梅花一样的花瓣轮。蔚来大本营在合肥,阿南本土没有市场表现特别好的私家车企,去支持安徽兄弟的产业情有可原。
      出去玩时候是依维柯的越野宿营车,算是南京本土车企,在宿营车细分市场上表现还不错。本土车企+类房车,是家的味道。
      阿南开着谐音未来的蔚来去迎接阿北,开着代表家庭的本土房车同阿北出游。来做阅读理解吧,请问表达了阿南怎样的思想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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