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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伍】 血月下的告白 ...


  •   北京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他梦见应天府冲天的火光,映着那人初遇时不卑不亢的脸。转眼那人又在星河下,与他缱绻共枕眠。一转身却又见卧榻之侧,那盛满星辰的眼眸变得冰冷,江宁温顺地唤他大人...

      北京猛地睁开眼,心脏咚咚地跳着。窗外晨光微亮,身边安睡着的,不是应天,不是江宁,是今时今刻的南京。

      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在北京的梦里转悠了一整晚,时空的错乱感让他有些晃神,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碰了碰眼前人温热的脸颊,实实在在的触感将他拉回了当下。

      他想起昨晚,赛后城灵们兴致高昂,借着酒劲闹到后半夜,等他和南京从院子进来,屋内已经东倒西歪睡成一片。最后还是他和南京把他们从地板上架起来,一个个带回房间安置妥当,南京自己的主卧也让了出来。

      “来我这间睡吧,我这间没别人,”北京试探着,“你睡床,我可以打地铺。”

      南京打着哈欠跟北京一起进了房间,“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睡地板的。别折腾了,床够大的。”

      这大概是北京第一次庆幸,其他城灵对自己足够敬畏。即便喝得再醉,他们也不敢往他睡的房间里钻,这才成全了他与南京再次同床共枕。

      既然醒了,北京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进山晨练。刚出卧室,就撞见了端着水杯出来的镇江。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方才经过一晚上的梦境洗礼,北京瞬间想起清朝时不堪的旧事。那时他从江宁房中出来,迎上的就是镇江满是憎恶的瞪视。

      时移世易。

      眼前的镇江只是短暂愣神,便神色如常地打了个招呼:“早啊,京爷。”

      “早。”北京回应道,两人随口闲聊起来。北京说自已今晚留下来看血月,明天再回去,今天倒是可以和大家结伴出去走走。

      镇江闻言却笑了:“我一会还得去句容。老徐他们醒了也得各回各家,一帮队员球迷还等着呢。”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北京,“我们就不打扰二人世界了啊。”

      北京正喝着水,被这直白的话呛住了,猛咳起来。

      镇江笑得更深了:“除了马鞍山那种小年轻,这周围谁不知道你们当年那些事?大家都有眼力劲的,首都您难得来一趟,总不能真就看个球赛吧?”

      被点破心思,北京也不瞒着了,试探着问道:“你...不反对?”

      “谁没事天天拿着旧时代的恩怨来审判新生活啊?你们要是真能成,也挺好。”镇江望向南京卧室的方向,“你看他选的市花市树,又是梅花又是雪松,明明骨子里不是那么冷峻的人,却偏要把自己置于严寒险境中,也该有个人好好暖一暖他了。”

      思索着镇江的话,北京也进入山林晨练,等他回来时,南京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忙碌。

      “他们几个吃过早饭就回去了。”南京听见动静,回头招呼他,“今天白露,我煮了糖粥藕应应节气。”说着,又端来几个炸萝卜丝饼,“怕你吃不惯甜粥,还炸了油端子,加了些肉沫和虾米,你尝尝看。”

      藕粥带着些桂花甜香,油端子酥脆咸鲜。咸甜搭配,北京吃着很是满足。南京也坐到他对面,大口吃起来。同榻而眠,现在又一起吃着早饭,北京一瞬间觉得夫妻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今天想去哪儿转转?”南京咽下一口粥,“下午苏州要过来谈点事,我们可能跑不了太远。”

      北京放下筷子,“就在城里随便走走吧,本地人周末一般去哪?”

      南京不假思索:“一般带小孩出去上课。”

      北京:“......”

      “逗你的,我们江苏都是素质教育没补课啊!都是去学琴棋书画武术,陶冶情操,强身健体。”南京想了想,“说起来确实有条线路适合闲逛,今天正好也不晒,我们也去citywalk一下。”

      第一站是毗卢寺。两人坐上地铁,在略显拥挤的车厢里,他们像最普通的市民一样,握着吊环扶手,感受着人来人往。

      下了地铁,南京带着他从小巷穿行至毗卢寺门口。北京没想到在这巷中民居旁,还藏着一座寺庙,果真是大隐隐于市。寺庙清静,香火却依然旺盛,总有三三两两的香客结伴而来。

      “要不要数罗汉?这里的罗汉签挺准的,年头我也来这求过签。”南京带着他往罗汉堂去。

      “这么多年,你还是信这个。”北京看着殿宇飞檐,想到明初来应天府时,应天就时常礼佛。

      南京笑了笑,“以前是要寄情神佛护佑天下太平,现在是习惯了。”他看着远处的一块牌子,“这里曾保存过一段历史。栖霞僧,毗卢佛,绝境中这些不再只是信仰意象,倒是成了真正护佑人民,见证历史的实体。所以我每年也会来看看,求个心安。”

      北京知道那块牌子上写得是什么。在这里,佛陀下,奇迹般保存下京字一号的铁证。这里守护的不仅是信仰,更是一份不屈的坚韧。

      走进罗汉堂,北京读着指示牌:“心中默念所求之事,依年岁默数,”他有些犯难,低声问南京:“我们也按年龄数么?”

      南京笑到:“随缘就好。挑一尊合眼缘的,便是你的答案。”

      北京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寻求什么,不如就交给天意吧,让神佛点清他心中谜团。他扫过满堂罗汉,最终定格在南京身后那尊慈悲含笑的尊者像上。就随这个缘吧,他心想。

      两人一起去看签号,第二百七十六尊,名无尽尊者。北京心头一跳,大明朝276年,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看向南京,对方眼中也是同样的惊诧。

      他们寻到对应的签文:

      确信慈尊真实语,遥伸金臂盼归来,
      厄运终将有时尽,翻腾云海任东西。

      北京轻声念着,这签文简直是为南京量身定做的。逆境中坚守,终得云开见月明。那么自己的感情呢,是否也能久雨后迎来天晴?

      从毗卢寺出来,他们顺着街道往前走,短短一条路,有梅园新村的红色记忆,有六朝博物馆的流风余韵,有总统府的沧桑厚重,也有现代图书馆的沉稳大气。从六朝金粉到民国烟云,再到如今的市井繁华,历史在这里次第展开,贯穿了南京的古今。

      两人又信步逛到珠江路。“北有中关村,南有珠江路,”南京指着一侧的商铺,“曾经的华东电子心脏,现在也安静多了。” 如今的珠江路,少了些数码城的喧嚣,多了些临街食肆的烟火气,小型园区里孵化着创业的梦,安静地转型着。

      走着走着,北京突然提议:“我们去鸡鸣寺吧。”

      南京递给北京一杯刚买的奶茶,调侃道:“网上都说鸡鸣寺和你的雍和宫势均力敌,一个一去寡三年,一个专注调剂愿望。”他吸了一口奶茶继续说:“我之前去雍和宫求清闲,回来就低颅压发作躺了一个月。咱们都是城灵,还是别挑战玄学的权威了吧。”

      北京却笑了,显然有备而来:“怕什么,我现在也是单着呢,再单三年也不是等不起。况且我做过功课,都说鸡鸣寺求正缘最灵,这一去或许就坐实了我俩是正缘呢。”

      鸡鸣寺里香火鼎盛,尤其在财神殿前,年轻人排起长队,个个满脸虔诚。南京看着队伍,感慨着:“你看,这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心里想躺平,却又不得不在求财和求事业的道路上卷生卷死。”

      北京想尝尝素斋制度发源地的吃食有何不同,两人在寺里吃了碗素面,看着清汤寡水,香菇笋丝的浇头配着香油却也别有滋味,南京还多点了一份麻油素什锦,一顿素菜吃得倒也不觉得清淡。

      随后北京又提出到玄武湖散步,看现代楼宇与明城墙在水面上交汇出的最美天际线。

      两人坐在栈道边看着对岸,南京有些奇怪:“你怎么想来的都是这些大众景点?”

      “就是因为大众,才想看看。看看你的城市如何运转,看看你如今的日常生活。”北京数着湖面上的鸭子船,“不是史书里的金陵,也不是记忆里的应天,而是你如今日复一日守护着的南京。我想融入你站着的这片土地,和现在的你一起走向未来。”

      北京看着眼前路过的带着孩子出游的一家人,曾经的皇家内湖,如今已是市民日常活动的公园,不只有王谢堂前的燕子,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此刻身边的南京,也不仅是古都的化身,更是这座生机勃勃城市的守护者。这是褪去所有传奇外衣后,最真实温暖的日常。

      手机在口袋轻轻震动着,南京拿出来看了一眼,抬头对北京说:“苏州说到南京站了,”他收起手机,碰了碰北京的手臂,“我们直接去市府吧,他自己认得路。”

      两人便顺着北京东路往回走。不同于陵园路的梧桐,这条通往市府的道路两侧,是挺拔的雪松与水杉。南京介绍,这是当年城市道路绿化的试点,北京当时也来看过。

      “当年的小树苗,如今也都长成参天绿茵了。”北京感慨道。

      “北京东路的雪松,北京西路的银杏,这两条路也都是市里数一数二的景观大道呢,”南京笑着说:“我的市府和省府,也都在这两条路上。怎么样,这面子给足你北京同志了吧?”

      “面子足得很!”北京揽过南京的肩,凑近了些,“不过,我可能更贪心一点。不仅面子,里子我也想要。”

      市府大院闹中取静,古色古香。他们前脚刚进门,苏州后脚也到了。

      北京想着苏州这时候跑来,估计是有要事找南京,便自觉地在走廊停下脚步:“你们先谈,我去休息室等...”

      话没说完,他就被南京和苏州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不由分说地请进了会客厅。

      “苏州晚上还要踢比赛呢,听说你来了,特地跑这一趟。”南京解释。

      苏州点着头接话:“比赛哪有发展重要?”

      北京听明白了,这是两人联手要政策来了。

      落座后,南京收起了玩笑,认真起来,“江苏的科技企业数量多规模大,放眼全国也是排在首位。但只有数量,缺乏真正有行业话语权的龙头。今年我和苏州都是科技企业并购的江苏试点,但光有金融支持不够,只有两个试点城市更不够。”

      苏州在一旁补充,“都说我们江苏散装,但发展不可能散装。我们需要的是更紧密的区域融通,打破壁垒。”

      北京安静地听着,他感受到两人间的默契共识。都说南京和苏州从古吵到今,但在关乎未来的大局上,他们从来都是一条心。

      “城市群的协同发展,是当下的重点。”北京给出了回应,“要素市场化配置的相关政策试点,近期就会出台。我们也希望,江苏能成为全国的表率。”

      三人又就具体细节交换了意见。会谈结束,南京起身安排车辆送苏州去车站,北京看出苏州似乎有话要说,便留在原地。

      空气安静下来,苏州若有所思地看向北京。“领导,”他忽然开口,“我听上海说,您跟我们阿南,在一起了?”

      北京迎上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现在还没有。不过,借你们吉言。”他话锋一转,反将一军,“你今天来,不会真只是为了谈发展吧?政策规划早有定论,不是我们几个城灵一次会谈能左右的。你实际是想来做什么?给我忠告,还是来告他的状?”

      苏州看着北京锐利的眼神,反倒乐了,笑得肩膀直颤:“领导,我和南京从古争到今不假,但那是关起门来的事。打开门,我们就是一个整体。今天来,一是确为公事,我们需要更有力的政策形成合力。这点阿南比我着急,别看他平时佛系,骨子里还是憋着一股劲,想为这片土地争口气。二来,”他促狭地看了一眼门外,“我就是听上海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想来亲眼验证下。顺便扰乱一下阿南的约会计划,没想到情报不准。”

      “你跑一趟就为了看八卦?”北京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捣乱打断他约会。”苏州指正,“不都这么说么,人干坏事时候是不会嫌麻烦的,况且跑一趟也没多远。”

      见北京一脸无语,苏州补充,“来都来了,那就顺便告个状吧,现在告阿南的状估计也没用了。那就告上海的,乱传领导八卦,并且不给我批机场。”

      正说着,南京推门进来,恰好听到最后几个字,坏笑起来:“机场?什么建机场?给我建吗?”

      苏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斗起嘴,“啊对对对。给你建,给你建7个够不够?凑一周七天轮流用。”

      南京笑着去拉北京,像是找到靠山。“领导,您可都听见了,这可不是我有私心,是苏州为了我们江苏发展亲口提议的,明天我就打签报了啊!”

      几人笑闹着送苏州出门。临走前,苏州去前台取了寄存的东西,塞到南京手里:“喏,几只螃蟹,给你们加个菜。”

      天色渐晚,南京和北京便提着那盒螃蟹,慢悠悠地步行回去。回到山中小院,南京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开来,北京也给他打着下手。蒸上螃蟹,又利落地炒了几个家常菜,两人边吃边看其他城市的苏超转播。

      考虑到半夜要上山,两人看完比赛抓紧小憩片刻。临近午夜,便出发去紫金山天文台看血月。他们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观景台,等待天文奇观的开始。

      南京没什么夜生活,很少熬夜,灌了一大壶浓茶还是困得直点头。北京伸手搂过他,圈在怀里。“靠着我睡会儿吧,开始了叫你。”南京含糊地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靠近他。

      在南京意识朦胧时,北京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钥匙,卸下了上面的景泰蓝葫芦挂件。这是清朝时,他亲手画的图样,跟着工匠学着制作的。那时他想送给江宁,却终究没能送出去。后来,他把它改成挂件,串在钥匙上,随身带了很久,像是带着一份无法言说的心意。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承载了百年情感的葫芦,串在了南京的手机上。这份迟到的祝福,今夜终于送到了最初想送的那个人手中。

      食既将至,红月将显,北京轻轻唤醒了怀中的人。“开始了。”

      南京揉着眼睛醒来,此刻,月亮已被天狗吞食了大半,最后一点月牙正在慢慢褪去,终于,整个月亮完全进入本影区,形成一轮血月。

      南京被这自然的伟力所震撼,又见北京指着另一处说到:“别只看月亮,看它旁边。”

      南京依言望去,在血月上方不远处,一颗明亮的星星,正静静陪伴着这轮异色的月亮。

      “那是...土星?”南京辨认着。他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想记录下这罕见的天象。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一个陌生物件。他低头,借着血月朦胧的光,看清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机上的景泰蓝葫芦。

      他愣住了,这个葫芦他见过。清朝时他曾见过这张图样,上次去北京的公寓,也见到过它挂在北京的家门钥匙上。

      他抬头看向北京,眼里带着询问。却听北京说到:“这两天我在这儿,大半个长三角都觉得我们在一起了。连苏州今天都特地跑来看八卦。”

      “宁宁,”他换了个极少说出口的亲昵称呼,“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天际,“你看,今夜连天上的星月都有了伴。月韫血红,历经尘掩却光华不改。镇星为伴,恒守万年仍环冕不移。”

      “这像不像我们?也曾满身尘垢,但只要本心不灭,终能等到云开,重现光华。而我也愿如这镇星,长伴左右。”

      北京拾起葫芦挂件,放在南京手心里,“它等了百年,就像我一样。”

      “今天走了你常走的路,感受你日常的生活,也见到你工作的伙伴。我想和你,一起走向签文里那个‘翻腾云海任东西’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南京,再次郑重地问道:“你,愿意吗?”

      南京看着手心的葫芦,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他抬起头,眼中映着月光与北京的身影,点了点头。

      “好。”

      天上,血月开始生光,阴影逐渐褪去,土星依旧璀璨相伴。

      人间,他们相拥于紫金山巅,身后是正被一点点重新点亮的,属于他们的万里星河。

      ——
      一些现实元素:
      (1)阿镇去句容倒不是找借口跑路不当电灯泡,他是真的有事,句容发现金矿了。

      (2)电影《南京照相馆》的原型,那本记录日寇罪证的相册,就被藏在毗卢寺佛像底座内,后来作为京字一号证据,战犯得以定罪。
      而栖霞寺,在南京沦陷后,监院寂然法师让僧众开寺门设难民所,与日寇周旋庇护了2万多名同胞。寂然法师还写下《以人类的名义致所有与此有关的人》抗议书揭露日寇暴行。这位法师最终积劳成疾,在1939年病逝,享年40岁。

      (3)第二百七十六尊名无尽尊者,另一个版本的诗偈是这样的:
      鸟在笼中貌循循,一朝冲天备精神。
      人不得意休烦急,久雨之后必天晴。
      毗卢寺的应该还是文中的版本,不过两者的核心都是一样的。写文的时候只是想凑个明朝276年的梗,没想到诗偈这么贴合。

      (4)寺院素斋制度是梁武帝推行的,那时的国都是建康,所以某种意义上,南京是这一制度的发源地。不过鸡鸣寺的素斋跟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不同。

      (5)阿南和阿苏说的科技企业并购政策试点是真实存在的,今年一季度出台,全国18个试点城市,江苏的两个是南京和苏州。
      阿北说的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试点也是真实存在的,也正好是白露后一天,也就是9月8日那天成文。试点包括苏南五市,也就是南京、无锡、常州、苏州、镇江。

      (6)阿苏也没有想到,阿南是真的给自己规划了7个机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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