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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良媒难托 姻缘初受挫 ...


  •   晨曦透过窗棂,喜鹊在窗外刮燥个不停,崔笺云一夜浅眠,连梦境也格外混沌,给不出任何征兆。

      此刻正独自徘徊在庭院阶下,望着寂寥的花木出神。她身着一袭素色罗裙,平日里沉静温婉的眼眸中,此刻满是挥之不去的焦灼。

      昨日,她已拜托表兄张仲友前往曹家为媒,却至今未得回音。

      一大早又派范介夫去表兄张仲友处询问做媒之事,却连范介夫也迟迟未归。

      “耳侧侧不闻捷音,目悬悬盼不得旌旗到”。

      崔笺云放心不下,在庭院里也徘徊半日。

      “也不知表兄那边如何了……”,她喃喃自语,纤足无意识地在湿润的青苔上踱来踱去,仿佛这样便能将心头的烦忧一同踩散。庭中竹影摇曳,花影斑驳。

      恍惚间竟似有人影晃动,让她心头一跳,定睛看去,却依旧是一片空寂,徒增几分怅惘。

      正是:芳心一寸焦,佳音万里遥。

      “娘子”。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崔笺云转身,见是范介夫回来了。他一身青衫,额上带着薄汗,显然是一路急行。

      “相公”,她迎上前,急切地问,“表兄那边可有消息?为何去了这许久?”。

      范介夫握住她微凉的手,略喘了口气,道:“表兄他……尚未从曹府回来,我路过街角卜卦先生的摊子,心中着实不安,便进去占了一卦,故而耽搁了些时候”。

      “卦象如何?”,陈妙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吉兆”,范介夫眼中闪过一丝笃定,安慰道:“卦象说婚事能成,虽有小阻碍,似有阴人作梗,但最终红丝系足,缘分天定。娘子不必过分焦虑,佳音想来不远了”。

      崔笺云正要细问,院门处又是一阵脚步声,比范介夫的更急、更重。抬眼看去,正是表兄张仲友,脸色铁青,步履带风,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表兄回来了!”,崔笺云心中一喜,以为事成,连忙上前相迎。

      “表妹这事,真把人折腾够了”,张仲友一见面就发起牢骚来。

      “这位做媒的先生,亲事说的怎样了”,崔笺云戏谑地问道。

      但张仲友却只是闷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范介夫见状,心中暗忖:“这月老怕不是喝了酒,瞧这模样,亲事想必是成了,只是路上受了些气”。

      便笑着打圆场:“表兄辛苦了,看这样子,莫非是曹府盛情款待,喝多了几杯?”。

      “喝多了?”,张仲友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变形,“我倒宁愿喝多了!你们这桩好媒,简直是气得我浑身冰冷,白白教我做了回水中捞月的蠢事!”。

      他这一说,范介夫与崔笺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表兄”,范介夫和崔笺云齐声说道,“成与不成,还请明说,何必如此作弄人?”。

      “你们别心燥,且待我慢慢说来”,张仲友牢骚满腹:“你们还盼着佳音呢,只怕我说出来会一天扫兴,扫兴一天——事不成也罢了,还让我白白淘了一场大气”。

      “淘甚么气?”,崔笺云和范介夫听了都大吃一惊。

      “我若细说,怕不把你们两个也气死!我就只说个大概吧:不知道曹公出于甚么缘故,就如预先知道的一般,我一进曹府,刚提‘令爱’二字,他便变了脸色;再说‘范介夫’三字,他更是放下脸来,如同见了仇人。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舍妹情愿为妾,求曹小姐为正妻,他竟当场手舞足蹈,说我与你们串通,骗他女儿做小!”。

      他越说越激动,手也比划起来:“起初还是坐着说话,后来便站着对我;起初还只是旁敲侧击,后来竟当面斥责;起先还是汉高祖骂儒,到最后,如同秦始皇逐客一般,把我赶了出来!你们说,气得过气不过!”。

      崔笺云闻言,好像吃了一记闷棍,默默地坐在那里,无话可说。

      范介夫也愣在原地,心中暗道:“难道这桩天作之合,竟成了画饼?”。

      他背过身,眉头紧锁,思忖对策。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心想:“还得娘子另出一计才行,请将不如激将,且待我激她一激。或许能激出些主意来,也未可知”。

      他转过身,故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娘子,我原就说此事难成,你却觉得十拿九稳,定要央人去做媒。如今做的好媒,说的好亲,美人的香风没闻到半点,媒人受的臭气却饱饱地吸了一肚子”。

      他看着崔笺云,继续说道:“即便你女子才智再超群,也不会出我男人的预料,如今东方日高,也该从南柯一梦中醒来了。那曹小姐,怕是再难与你和诗联句,做那白首相交的姐妹夫妻了”。

      他又转向张仲友,“表兄也不必再费心,这姻缘簿你就缴了”。

      他又对崔笺云说:“你把那相思帐也销了”。

      最后又说回自己:“我呢,从今后守口如瓶,免得被人嘲笑”。

      张仲友慢慢平息下来,冷静分析道:“我仔细想来,或者是那小姐自悔失言,对他父亲讲了,怕人去缠他,故此串通做这个局面,也末可知?不然,我还不曾走到,他为何先装起那个模样来等我?”。

      一直沉默的崔笺云却缓缓抬起了头。她眼底最初那抹慌乱与失望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韧的决绝。

      “违背初心,我心中自然郁结;前言落空,也难免遭人讥诮”,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我思量,天长地阔,缘分岂会如此浅薄?这等说起来,难道就罢了不成?”。

      “你不罢又能怎样”,范介夫回应道。

      这番话,果然激起了陈妙常的傲气。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虽有泪光,却更有一丝倔强。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难道真的要撕毁我们当初的海誓山盟,拆散我们这一对凤凰鸳鸯,从此一刀两断吗?他父亲虽然执拗,料想曹小姐决不会背盟。只要我二人不死,终久会做一处!”。

      她转向张于旦,温声道:“表兄莫恼”,又看向范介夫,“相公也莫焦。我与曹小姐,两弦俱在,终有续上鸾胶的一日!”。

      张仲友见她如此,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反倒生出几分敬佩,道:“我也气那老儿不过。你若真能将他女儿弄来做小,也算是替我消了这口气!只怕你没有这等手段”。

      范介夫也随声附和道:“方才那卦上也说:先凶后吉。且看你做法何如?”。

      “只怕我没有这手段?”,崔笺云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表兄且放宽心,待奴家修书一封,央静观师太设法寄给曹小姐,别图良策便是了”。

      张仲友望着她,半是担忧半是感叹地说了一句:“只怕你这是刻舟求剑,希望渺茫啊”。

      范介夫却握住崔笺云的手,对张仲友笑道:“这海底明珠,就看我家娘子如何去打捞了”。

      崔笺云望向辽远的天空,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望见了那座深宅大院里的另一颗心。她轻轻吐出最后一句,像是一个誓言:

      “少不得,剑合珠还,终有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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