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伟の橙子汽水糖》阿_浩

11、糖！

　　房间里死寂一片。

　　呈风的母亲，陈女士，优雅地走到唯一的椅子前，用纸巾擦了擦凳面，才缓缓坐下。她没有看呈风，仿佛他只是空气里的一粒尘埃。

　　“总算懂事了一次。”她的声音平淡，像在评价天气，“那种人，不该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浪费时间，拉低层次。”

　　呈风的喉咙像被水泥堵住。

　　懂事？

　　他只是变回了那个她最熟悉的儿子。一个沉默的，顺从的，没有自己意志的漂亮摆件。他用最锋利的刀，刺伤了唯一一个试图将他从摆件架上抱下来的人。而现在，行凶的刀，得到了主人的赞赏。

　　荒谬，且悲凉。

　　“妈。”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现在看来，脑子是比以前清楚了点。”陈女士从爱马仕手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下周是你林伯伯的生日宴，你跟我一起去。这是给你买衣服的钱，别穿得寒酸，丢我的人。”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

　　“至于那个什么……阿伟？”她念这个名字时，嘴角带着一丝轻蔑，“以后离他远点。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那种家庭，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钉子，钉进呈风的骨头里。

　　门再次被关上。

　　呈-风-慢-慢-滑-坐-到-地-上。他看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像看着一个笑话。他想把它撕碎，扔出窗外，可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是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

　　世界重归灰色。比以前，更灰。

　　那之后的日子，呈风像一个幽灵，在校园里游荡。

　　食堂的饭菜，又变回了没有味道的能量块。他机械地咀嚼，吞咽，感受不到半点饱足。味觉系统彻底罢工，仿佛在惩罚他那天的背叛。

　　他好几次在路上看见阿伟。

　　阿伟不再笑了。那张总是阳光灿烂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看不见的阴云。他身边围着的朋友依旧很多，但他常常会一个人走神，目光飘向很远的地方。

　　有一次，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呈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见阿伟眼里的光，那个曾经只为他点亮的，独一无二的光源，彻底黯淡了。阿伟只是平静地移开视线，仿佛他们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同学。

　　胸口像被挖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呈风想冲上去，想抓住他的手，想说点什么。说什么？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故意的”？

　　太苍白了。

　　他亲手推开了阿伟，用最伤人的方式。现在，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阿伟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人群里。

　　他开始失眠。

　　深夜里，寝室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一声声，沉闷，缓慢，像在为一段死去的感情吊唁。他会下意识摸向床头，那里曾经总是放着阿伟塞给他的各种零食。现在，空空如也。

　　那颗糖的甜味，他再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片灰色里溺死时，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些许疲惫。“风风，最近还好吗？”

　　呈风沉默了片刻，挤出一个字：“嗯。”

　　“你妈妈……她上周回来，很高兴。”父亲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她说你终于‘懂事’了。”

　　呈风握着手机的手指猛然收紧。

　　“爸。”他哑声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久到呈风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父亲叹了口气，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呈风，你是我儿子，不是你妈妈用来炫耀的奖杯。你不必为任何人而活。爸爸……当年没能坚持，让你受委屈了。”

　　“我听你辅导员说了，你专业成绩很好，还跟着做了几个不错的项目。你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爸爸为你骄傲。”

　　“至于交朋友，”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交能让你笑的朋友，比交能给你‘前途’的朋友，重要一万倍。”

　　电话挂断。

　　呈风握着手机，愣在原地。眼泪毫无征兆地，一颗一颗砸在屏幕上。

　　原来有人看得到。

　　原来他不是奖杯。

　　原来他可以为自己活。

　　原来，他可以去交一个能让他笑的朋友。

　　呈风猛地站起来，冲出寝室。他跑下楼，冲进学校超市，在货架上疯狂寻找。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他找到了那瓶橙子汽水味的硬糖。

　　他抓起那瓶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冲向篮球场。

　　傍晚的篮球场，阿伟一个人在投篮。

　　汗水浸透了他的 T 恤，勾勒出紧实的背部线条。他一次又一次地起跳，投篮，动作充满了压抑的，无处发泄的暴躁。篮球砸在篮筐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像一声声质问。

　　呈风站在场边，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走过去。

　　阿伟听见脚步声，停下动作，回头。看到是呈风，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转过身，拿起篮球，准备继续。

　　“阿伟。”

　　呈风的声音在发抖，但他没有退缩。

　　阿伟没理他。

　　呈风走到他面前，把那瓶糖，用力塞进他手里。

　　阿伟低头，看着手里的糖瓶。橙色的标签，很刺眼。他嗤笑一声，想把它扔掉。

　　“我管定我的闲事了。”呈风看着他，眼睛通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你……你也是我的闲事。”

　　阿伟扔糖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呈风，眼睛里翻涌着不敢置信、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被深埋的期盼。

　　呈风被他看得几乎要溃不成军，但他没有躲。

　　这是他欠他的。

　　他必须看着。

　　空气凝固了几秒。

　　突然，阿伟手腕一扬，一颗橙色的糖果被他抛向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仰起头，张开嘴，精准地接住了那颗糖。

　　“咔嚓”一声，糖被咬碎。

　　下一秒，阿伟扔掉手里的篮球，猛地跨上一步，一把将呈风死死搂进怀里。

　　那个拥抱，带着汗水的咸湿味道，滚烫，用力到几乎要将呈风的骨头勒断。呈风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瞬间被熟悉的，让他眷恋的气息包裹。

　　“你这混蛋……”阿伟的声音闷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哽咽，“你知不知道……”

　　呈风僵硬地抬起手，迟疑了很久，终于回抱住他。

　　“对不起。”

　　“你这闲事……”阿伟抱得更紧，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我管定了，管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