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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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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微镜下的世界秩序井然,而赵伟的闯入像一个无序的代码,让呈风的系统出现一丝卡顿。
阿伟翻着他那本画满涂鸦的药理书,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喂,阿橙,这块儿,肾上腺素受体激动剂的作用……你笔记怎么写的?借我瞅瞅。”
呈风的指尖下意识收紧。他的笔记,是他大脑外置的硬盘,是他构建的私人堡垒,从不示人。那里面的逻辑、线条、符号,每一处都烙着他自己的印记。
可是阿伟的膝盖还抵着他,一个温热而坚实的存在。他没有催促,只是歪着头,很自然地等待着,仿佛呈风的分享是理所应当。
沉默在福尔马林的气味里发酵。最终,呈风一言不发,将那本堪比印刷品的笔记推了过去。
“谢啦!你这字儿真跟刻出来的一样。”阿伟的赞叹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呈风别开脸,假装重新对焦显微镜,耳朵却无法忽略身边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阿伟偶尔发出的、恍然大悟的“哦——”声。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的世界第一次被允许,不,是被强行共享。竟然……不算太坏。
几天后的傍晚,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将整个校园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里。下课铃响,人群瞬间涌出教学楼,又被泼天大雨堵在屋檐下。
呈风站在角落,面无表情地望着雨幕,脑中飞速计算着冲回宿舍的最优路线,以及淋湿课本的概率。
一把黑色的伞毫无征兆地撑在他头顶,隔绝了飞溅的雨星。
“同学,顺路?”
又是赵伟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这雨天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呈风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差点退回雨里。他想说“不用”,想说“不顺路”,想维持自己固有的边界。
但阿伟已经把伞柄朝他递了递,笑容明晃晃的,没有半分试探,纯粹得像个意外:“我回南区宿舍,你呢?”
呈-风-住-在-北-区。
截然相反的方向。
可他鬼使神差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南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伞下的空间很小,小到他能闻见阿伟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混着雨水的湿气。世界被压缩成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干燥的圆。雨点密集敲打着伞面,像一首杂乱又安宁的白噪音。
阿伟一路都在说,说刚看的电影有多无聊,说解剖学老师的发际线又后退了多少。他并不需要呈风回应,自顾自就把沉默填满。
呈风的余光瞥见,阿伟为了让他不被淋湿,几乎将大半个伞面都倾向他这边。雨水打湿了阿伟右边的肩膀,深色的T恤濡湿一片,紧贴着皮肤。
喉咙有点发紧。呈风默默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结束这段同路。
真正的崩塌,发生在一次病理学大课上。那位老教授的讲课声是全校闻名的催眠曲。呈风正用不同颜色的笔飞速记录着细胞变性的几种类型,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响。
他转过头,阿伟的额头抵在桌面上,侧脸烧成一种不正常的红,呼吸急促。
附近有同学小声议论:“赵伟是不是不舒服啊?”“脸好红,发烧了吧?”
呈风的笔尖停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的第一反应是移开视线。不关我的事。他朋友多,总会有人管他。
可是,没有人。大家只是看几眼,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或者昏昏欲睡。
阿伟似乎想撑起身体,却晃了一下,又无力地趴了回去。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猛地冲上呈风的胸口。是烦躁,也是一种他无法命名的惊慌。
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学生们如梦初醒,开始收拾东西。人潮涌动,嘈杂喧嚣。
阿伟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呈风的手自己动了起来。他用一种近乎粗暴的速度把自己的书本扫进背包,然后伸出手,越过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僵硬地、笨拙地,把阿伟散落一桌的文具和课本拢到一起,塞进那个半湿的背包里。
“你……”阿伟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我送你去医院。”
呈风说。连他自己都对这句果决的话感到陌生。
他没等阿伟回答,把两个沉重的背包都甩到自己单薄的肩上,然后一把攥住阿伟滚烫的手臂,用力将他从座位上拽起来。
那惊人的热度,透过衣料,烫得他指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