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伟の橙子汽水糖》阿_浩

3、橙！

　　……那是一种虚假的、会骗人的甜。

　　呈风的舌头被那股子人工甜味搅得发麻。

　　他想吐掉，可阿伟的脸就凑在旁边，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他，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怎么样？提神吧？”阿伟的膝盖又撞了他一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快，药理，第三章的拮抗剂部分，我感觉老妖婆明天必考。”

　　呈风没说话。

　　他只是垂下眼，默默翻开了自己的笔记。那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重点、考点预测、甚至是可能出现的陷阱题型，工整得像印刷品。

　　这是他的世界，一个由规则和逻辑构成的、绝对安全、绝对安静的世界。

　　阿伟，是唯一的噪音。

　　也是唯一的……变数。

　　滚烫的触感将呈风从回忆的深海里猛地拽回现实。

　　是阿伟的手臂。

　　那热度隔着两层布料，依旧烙铁一般，烫得他心尖发颤。阿伟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呼吸沉重又灼热，喷在他的颈侧，带起一阵战栗。

　　周围的学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

　　呈风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在过去，这些目光会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只想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

　　但现在，他感觉不到。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

　　一，是肩上两个背包沉甸甸的重量。

　　二，是手臂上那个不断散发着高热、几乎要将他一同点燃的人。

　　“阿橙……”

　　阿伟含混地嘟囔了一句，像在说梦话。

　　呈风的脚步顿了一下。

　　阿橙。

　　他又在叫这个只有他会叫的、莫名其妙的绰号。因为那次他随手递来的橙子汽水糖吗？

　　真蠢。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拖着阿伟，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挪出了教学楼。

　　雨丝冰冷，砸在脸上。

　　阿伟被冷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些，挣扎着想站直：“我自己……可以……”

　　“闭嘴。”

　　呈风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气。

　　是气阿伟烧成这样还来上课，还是气自己这该死的、无法解释的举动？他说不清。

　　他只是更用力地攥住了阿伟，把他塞进一辆出租车的后座，自己也跟着挤进去，对司机报出最近的医院地址。全程动作连贯，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医院急诊室里充斥着消毒水味和人类痛苦的呻吟。

　　这种混乱让呈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面无表情地挂号、缴费、领着虚软的阿伟去做检查。医生询问病情时，他把阿伟的症状、体温、发病时间说得清清楚楚，比阿伟本人还了解。

　　护士来扎针的时候，阿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一直沉默的呈风忽然开了口：“别怕。”

　　声音很低，甚至有些生硬。

　　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阿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真的就不动了，任由针头刺入血管。他侧过头，看着呈风，眼睛在灯光下湿漉漉的。

　　“阿橙，你好像我妈。”

　　他虚弱地笑了下。

　　呈风没理他，只是将视线死死钉在那个输液袋上，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又坚定地落入管中，流向阿伟的身体。

　　时间也仿佛跟着变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伟的呼吸渐渐平稳，烧得通红的脸也恢复了些血色。他睡着了。

　　呈-风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一动不动。

　　他看着阿伟熟睡的脸，那张总是挂着傻笑的嘴微微张着，眉头却依旧锁着。他伸出手，想把他皱起的眉头抚平，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停在半空。

　　他在干什么？

　　一阵强烈的陌生感席卷而来。

　　这个冲动、多管闲事、甚至有些粗暴的人，真的是他吗？

　　那个永远置身事外，把“与我无关”刻在骨子里的呈风，去哪儿了？

　　他想不明白。

　　就像他想不明白，阿伟为什么总能精准地找到躲在角落里的他，为什么每次都能用最笨拙的方式，递来他恰好需要的东西。

　　一个热汉堡，一瓶橙子糖，或是一句“我帮你占了座”。

　　这些微不足道的、琐碎的善意，像温水，也像剧毒，一点点渗透他坚硬的外壳，腐蚀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疏离。

　　夜深了，急诊室的人渐渐少了。

　　呈风熬得眼睛发红，视线开始模糊。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身旁的人动了动。

　　阿伟醒了。

　　他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呈风。

　　这一次，他没有笑。

　　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清澈的、沉静的湖水，清晰地倒映出呈风疲惫不堪的脸。

　　他看了很久。

　　久到呈风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蠢话，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谢谢。”

　　阿伟开口，声音因高烧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阿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