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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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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风瞪着小床上赤裸的阿伟,脑袋嗡嗡作响。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烫。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火热。
他想问“你”,想问“我”,想问“我们”,可所有词汇,都堵在喉咙,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大脑,似乎被彻底格式化了,只剩下一片空白,和身体上那从未有过的体验。
阿伟动了。他支起半个身子,漆黑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安静地凝视着呈风。眼神里,没有一丝揶揄,没有半点得意,只有纯粹的……柔软。他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擦过呈风的下巴,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阿橙……”阿伟的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沙哑,却格外温柔,“你没事吧?”
呈风呼吸一窒。没事?他怎么可能没事?他的人生信条、物理规律、社交准则,此刻,统统被掀翻在地,踩得稀烂。他像被人强行塞进了一个未知空间,一切都颠倒了。他想逃,想尖叫,想把这一切当作一场荒诞的梦。
可他抬眼,对上阿伟那双真挚的眼。梦,不是这样的。梦里不会有如此灼人的温度,不会有如此清晰的、带着雨水和少年体味的空气。
“我……”呈风尝试发出声音,可舌头打结,根本发不出完整的话。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感,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此刻脆弱得像张薄纸。他想,他一定很狼狈,很可笑。
阿伟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他没有逼问,只是慢慢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呈风冰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潮湿,一点点,渗入呈风混乱的神经。
“别怕。”阿伟轻声说,像哄小孩一样,又像承诺,“我在这里。”
呈风猛地抽回手。他无法直视那份温柔。那温柔里,似乎藏着一种巨大的、他无法理解的包容,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转过头,死死盯着窗外滂沱的雨幕,心跳得像要冲破胸膛。
阿伟没有追,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淡,很轻,却像一根羽毛,悄无声息地,挠着呈风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你……你笑什么?”呈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阿伟的笑意更深了些。“你真可爱,阿橙。”他说,“明明很喜欢,却还装作生气。”
“喜欢?”呈风猛地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阿伟。他瞳孔猛缩,脸颊瞬间涨红。他,喜欢?这怎么可能!他是个,他是个……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阿伟直视着他,眼神坦荡得让呈风无所遁形,“你身体,很诚实。”
呈风的大脑轰鸣作响。他想反驳,想大声否认。可身体,却像背叛了他,在阿伟的眼神下,竟无法动弹。他清晰地记得那份陌生又熟悉的快感,他不能否认,他真的……
他感到眼眶有些发热。他是不是疯了?
阿伟坐得离他更近了些。他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呈风揽入怀中。那胸膛温热,带着雨后的泥土气息,以及一种专属少年人的荷尔蒙味道。阿伟的手掌,轻轻拍抚着呈风僵硬的脊背,像在拍哄一只不知所措的幼兽。
“别想那么多。”阿伟低声在他耳边说,“就是,我们在一起了。就这么简单。”
呈风的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推开。那份拥抱,并不具有侵略性,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熨帖。他嗅着阿伟身上的味道,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的慌乱,竟然一点点,平息了下来。
在一起了。
这三个字,像一道咒语,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在一起了。是啊,好像,就是在一起了。
过了很久,直到雨声渐歇,呈风才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嗯”。
阿伟的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他收紧手臂,将呈风抱得更紧了。
“走吧,阿橙。”阿伟的声音,此刻充满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满足,“天亮了,一切都会好的。”
呈风闭上眼。他不知道天亮后会怎样,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内心深处,已经彻底改变了。
——
那之后,两人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呈风不再刻意回避阿伟的靠近。他还是不爱说话,习惯性地把情绪藏在心里。但阿伟,却能轻易穿透他那层薄薄的保护壳。
上课时,阿伟会悄悄把剥好的橘子塞到呈风手里,橘瓣的清甜,总是精准地化解呈风在复杂理论中卡壳的烦躁。食堂里,阿伟再也不会问“我可以坐这里吗”,而是直接端着餐盘坐在他身边,抱怨今天的菜色,或者分享课堂上遇到的趣事。呈风偶尔会“嗯”一声,偶尔会瞟他一眼,眼神里,不再是过去的警惕,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
他甚至开始习惯,每天清晨在宿舍楼下,看见阿伟斜倚着自行车,笑眯眯地等着他。
“阿橙,今天有实验课,别迟到了!”阿伟会大声喊。
呈风会加快脚步,脸上,却不可抑制地浮现一丝微红。
“吵死了。”他低声吐槽,却还是径直走向阿伟,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热气腾腾的豆浆。
阿伟知道,呈风接受了。他用他特有的方式,笨拙又缓慢地,接受了他们的关系。那份雨夜的冲动与沉沦,在呈风这里,被小心翼翼地,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深沉的,只属于他的爱意。
医学院的秋季文艺晚会,是每年最热闹的盛事。阿伟因为会弹吉他,被乐队的同学强拉硬拽,成了晚会乐队的主力。
呈风对这种场合一向是避之不及的。他宁愿泡在实验室,跟那些不会说话的器皿打交道,也不愿置身于人群的喧嚣。可是,那天下午,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学院的大礼堂。
礼堂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舞台上,乐队正在进行彩排。阿伟抱着吉他,站在聚光灯下,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活力四射的笑容。他认真地拨弄琴弦,与队友们配合默契。
呈风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平静。他想,阿伟真是天生属于这种闪光的地方。
一个身穿学生会T恤的女生,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脸上写满了焦急。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学生会招募的晚会志愿者吧?”女生看都没看呈风,直接把文件塞到他手里,“赶紧的,这边音响还没调好,那边灯光出问题了。还有这批鲜花,要搬到后台去!”
呈风拿着文件,有些愣怔。他想解释,自己不是志愿者。他想拒绝,他根本不擅长做这些事。可是,他抬眼,正好看到舞台上,阿伟在完成一段帅气的吉他solo后,朝着这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那个瞬间,呈风把所有拒绝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好。”他轻声应了一句。
女生显然没听清,也没在意,只当他默认了,便匆匆跑开了。
呈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项任务。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默默地开始了工作。
他先是按照文件上的指示,仔细检查了音响设备。他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他对机械和电路的敏感度,却远超常人。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被忽视的小问题,并成功解决了它。接着,他去协调灯光组,凭借他清晰的逻辑和简洁的表达,快速帮助他们理清了头绪。最后,他找到那批被遗忘在角落的鲜花,一束束地搬到后台。虽然有些笨拙,但他的动作,却格外认真。
他忙碌着,穿梭在礼堂的各个角落。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他心里,却意外地,没有一丝抱怨。他甚至觉得,看着阿伟在舞台上排练,而自己能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当阿伟的排练终于结束,他背着吉他,跳下舞台时,呈风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阿橙?”阿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正拿着一瓶水仰头喝着的呈风。他有些惊喜,也有些困惑,“你怎么在这儿?”
呈风放下水瓶,擦了擦嘴角,没说话。
这时,之前那个学生会女生跑了过来,喘着气对阿伟说:“太感谢这位同学了!音响灯光都搞定了,后台鲜花也搬好了。多亏了他,不然我们今天可就麻烦了!”
她指了指呈风,脸上全是感激。
阿伟看向呈风。呈风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他别过脸,似乎不想被阿伟看见自己的窘态。
阿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比聚光灯还要明亮几分的笑容。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呈风面前,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锡纸包着的橙子糖。糖纸被他捂得有些发烫。
“阿橙,”阿伟的声音,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意,却又掩盖不住那份深埋的温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他说着,掰开呈风的嘴,把那颗橙子糖,直接塞进了呈风的嘴里。
甜腻的橙子味,瞬间在呈风的舌尖化开。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哄笑和起哄声。
“哇哦——”
“在一起!在一起!”
“阿伟,你小子可以啊!”
呈风的脸,此刻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他想逃,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嘴里的橙子糖,甜得发齁,让他有些麻痹。
他抬眼,再次对上阿伟那双明亮的眼睛。阿伟的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可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没有逃。
他只是,慢慢地,垂下眼。嘴里的橙子糖,似乎更甜了。
那颗糖,甜进了呈风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