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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竹纸初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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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含光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手揉着酸疼的手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头忍不住腹诽:这该死的穿越大神,把自己从21世纪那个有奶茶炸鸡、有空调WiFi的现代化社会,一脚踹到这个语言半通、百物落后的古代就罢了,还得天天忍饥挨饿。别说什么山珍海味,就连白米饭,一个月也未必能吃上几顿,隔三差五还要闹饥荒,日子过得简直糟心透顶。
幸而她投生的家境还算殷实,父亲丁仲迁三年前还是襄阳郡下辖的县令,如今已然升任太守,若非如此,怕是她早就在这乱世里,落得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境地了。
正暗自叹气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丫鬟小婵端着一个托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娘子,莫鸣先生差人来报,您之前嘱咐他造的纸,已然成功了!他此刻正在角门候着,就等您传唤呢。”
说着,小婵将托盘递到丁含光面前,又指着盘里的几叠纸道:“这是先生送来的纸样。他说眼下只成了三种合用的,不过您先前吩咐过,成与不成的都要拿来瞧瞧,所以那两种失败品,也一并带来了。”
看到托盘里的纸样,丁含光眼前倏地一亮,连日来练字的疲惫瞬间消散大半。穿越十四年,别的苦楚尚能忍受,唯独两样东西,让她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首当其冲的便是卫生纸。
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如厕时用的都是打磨光滑的竹片或木片,唤作“厕筹”。为了节省,这些东西用过之后还要清洗干净,留着下次再用,光是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更让她无奈的是,别人穿越都是生而知之,落地就能大展拳脚搞事业,偏偏她不行。打从出生起,她就和寻常的古代孩童没两样,浑浑噩噩过了十三年,若不是去年回谯县祭祖时,不慎惊了马,从马车上摔下来磕到了脑袋,震醒了前世的记忆,怕是这辈子,她都只能做个懵懂的古代闺秀,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可恢复记忆的代价,是整整七天的昏迷。醒来之后,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穿越又失忆的事实,却又陷入了新的迷茫——她在现代本就是个理科生,历史成绩一塌糊涂,脑海里只装着秦汉唐宋元明清,顶多再加上秦灭六国的顺序。可眼下这个“齐国”,既无韩赵魏燕楚相伴,显然不是她认知里的那个齐国,她连自己身处哪个乱世都搞不清楚。
记忆回笼后,除了厕筹,让她难以忍受的还有这个时代的月事带。用草木灰填充布条,两头系上绳子绑在腰间,既不防漏又不透气,用过之后还得拆洗晾晒,简直是对身心的双重折磨。
如此一来,造纸和寻找棉花,就成了她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她打听清楚了,如今市面上的纸张,多是麻纸和树皮纸,后世流传最广的竹纸,竟是闻所未闻。而她所在的襄阳郡,更是连棉花的影子都见不到,长绒棉也罢,短绒棉也罢,统统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有万般不愿,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步步来。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将近一年的折腾,她心心念念的竹纸,终于成功了!
丁含光指尖拂过那些纸样,目光精准地落在其中一叠上,那粗糙的质感,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卫生纸的雏形。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那位外国名人说的“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起整个地球”,果然是至理名言。
她不过是给了莫鸣一个造竹纸的思路,这位老师傅竟能在短短一年里摸索成功,还捣鼓出这么多版本,当真称得上是能工巧匠。
“快!小婵,你亲自去角门,把莫鸣先生请进来。”丁含光回过神,急切地吩咐道。
小婵应了声“是”,放下托盘便转身快步出门。
待小婵走后,丁含光将托盘里的五种纸样各取一张,一一铺在书桌上,又拿起毛笔,在每张纸上都写下几个大字,仔细观察着墨迹的晕染情况。
当看到其中一张纸晕染得厉害,甚至被笔尖划破时,她反倒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不错不错,这纸吸水性好,质地柔软,简直是做卫生纸的天选之纸!”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小婵领着一个身着短褐、鬓角微霜的老者走了进来。
莫鸣一进书房,便快步走到书桌前,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见过丁三娘子,娘子安好。”
丁含光连忙起身扶住他,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工匠地位极低,还有专门的“匠籍”,属于贱籍之列,寻常工匠见了谁都得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她曾听莫鸣说过,他祖上乃是先秦墨家后人,为了躲避战乱才改姓为莫。
单论这造纸的手艺,莫鸣放在后世,绝对是受人敬仰的大师,秒杀那些小国的所谓“匠人”不在话下,偏偏在这乱世,只能屈居人下。
“莫叔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丁含光扶着他起身,语气恳切,“您研发出竹纸的工艺,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真是可喜可贺!”
莫鸣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直白地夸赞,霎时间老脸一红,连耳根都热了。他暗自嘀咕:现在的小姑娘,夸起人来竟这般不顾情面,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他连忙红着脸转移话题,指着书桌上的纸样道:“三娘子,容老朽为您介绍一下这些纸张。”
“莫叔请讲。”丁含光颔首应道。
一谈及自己的专业,莫鸣脸上的窘迫瞬间褪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桌上的纸,一一说道:
“老朽造的这些纸,如今能稳定量产的共有五种,依品质分了五个等级。最上等的这种,老朽给它取名‘玉合纸’,以嫩竹为原料,纤维细长,质地光滑,乃是绝佳的书写用纸。”
“次之的是这‘毛边纸’,颜色浅黄,纸张薄软,也能用来写字,只是稍显脆弱,容易破损。”
“还有这‘金版纸’,同样色呈浅黄,可作书写之用,奈何韧性不足,质地偏脆,稍不留意便会裂开。”
说到最后,他指着那两张晕染严重的纸,语气略带歉意:“剩下这两种,算是失败品,暂时还没取名。”
说罢,莫鸣忐忑地看向丁含光,眼神里满是期待与不安。
他心里清楚,这竹纸的研发,工序何等繁杂,耗时何其长久,耗费的钱财更是不计其数。
若不是丁含光这位“发起人”鼎力支持,单凭他一己之力,别说成功,怕是连坚持下去的底气都没有。
丁含光拿起那些纸样,细细摩挲着,嘴角的笑意愈发真切:“不错不错,莫叔,这些纸我都很满意!接下来,您把造纸的每一道工序都制定出规范,固化下来,咱们便可以准备批量生产了。”
“制造步骤固化?批量生产?”莫鸣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皱起眉头,暗道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竟听不懂这小姑娘的话了。
他迟疑着问道:“三娘子,老朽愚钝,不知这‘制造步骤固化’和‘批量生产’,究竟是何意?”
“呃……”丁含光捏了捏下巴,有些无奈。自从恢复前世记忆,她时不时就会冒出些现代词汇,真是防不胜防。
她耐心解释道:“制造步骤固化,简单来说,就是您把造竹纸的每一步都写得明明白白,定出标准。比如泡竹子要泡多久,需要什么温度的水,什么时候刮竹皮,刮的时候要刮多厚,这些都要一一规范,就像做菜的菜谱一样,照着做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纸。”
“至于批量生产,就更简单了。咱们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总不能让这些纸砸在自己手里,自然是要大批量造出来,开个铺子卖出去,赚回本钱。”
莫鸣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三娘子所言极是。”他思忖片刻,又道,“三娘子放心,给老朽十天时间,定能把造纸的所有工序都固化成册。只是这批量生产,老朽以为,不妨先选一种纸来卖,如此方能快速收回成本。”
丁含光听了,心里暗暗点头:这莫叔,倒是颇有经商的头脑。她笑着抬手,指向桌上那叠被视作“失败品”的纸,正是她方才认定的“天选卫生纸”。
莫鸣见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失声反问:“三娘子,这……这可是失败品啊,连字都写不了,如何能卖?”
一旁的小婵也惊呆了,瞪圆了双眼,茫然地看着丁含光,实在不明白娘子为何要选这种没用的纸。
丁含光却不以为意,拿起三张纸叠在一起,递到二人面前:“你们瞧,这纸单张是薄了些,容易破,可三张叠在一起,不就厚实耐用了?而且它质地柔软,若是拿来擦嘴,或是代替厕筹,岂不是方便得很?”
谁也别想阻拦她的卫生纸大业!
“代替厕筹?”莫鸣和小婵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般珍贵的纸张,竟能用来擦嘴、如厕!
丁含光见状,又抛出一个更诱人的想法:“更妙的是,咱们可以做些小盒子或小袋子,在上面开个口子,再把这些纸切成方形,一张叠一张交错折好,放进盒子里。用的时候抽一张出来,干净又方便,还容易保存,岂不是更好?”
这不就是后世的抽纸吗?丁含光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莫鸣和小婵顺着她的话畅想了一番,眼中渐渐亮起了光:“确实如此!这般一来,既干净卫生,又便捷省事,定然是个好东西!”
见二人被说服,丁含光长长舒了口气。她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才能扭转他们“纸张珍贵”的固有观念,没想到二人的接受度竟这般高。
毕竟在这个时代,纸张产量稀少,只有文人墨客、书香世家才用得起,平民百姓连见都难得一见,谁能想到,纸还能有这般“接地气”的用途。
随后,三人又围在一起,细细讨论起生产方案和可能遇到的困难。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申时已至,几人敲定了后续各自负责的事宜,丁含光便让小婵送莫鸣出府。
待二人走后,丁含光又将方才讨论的内容,仔仔细细誊抄整理了一遍,打算再琢磨琢磨,尽快写出一份完整的方案。她的卫生纸大业,可是迫在眉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母亲桥喜娘身边的管事媳妇杜娘子:“三娘子,女君命婢妾来唤您,去花厅用哺食呢。”
丁含光应了一声,放下笔,唤丫鬟打了热水,洗净了沾着墨渍的双手,用布巾擦干后,便跟着杜娘子,缓步朝着花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