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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危险边缘 ...

  •   陆宴清的黑色宾利停在城中最高端的私人造型工作室“云裳”门前时,安若素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下车吧。”陆宴清率先推开车门,回身向她伸出手。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手腕上那块深蓝色表盘的百达翡丽在晨光中泛着低调的光泽。

      安若素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轻轻握紧,力道适中,既不过分亲密也不显疏离。

      “陆先生,您来了。”一位穿着香槟色套装的中年女性迎出来,笑容得体而专业,“一切都准备好了。”

      工作室内部比安若素想象的更奢华。

      三层挑高空间,墙面是温柔的米白色,巨大的落地镜旁摆着人体模型,上面穿着未完成的礼服。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薰和新鲜咖啡的混合气味。

      “这是安妮,云裳的首席造型师。”陆宴清介绍,“今晚的慈善晚宴,她会负责你的整体造型。”

      安妮微笑着打量安若素,目光精准如扫描仪:“安小姐的骨相很好,肩颈线条尤其优美。陆先生,您看这件如何?”

      她示意助手推出一件礼服——象牙白的真丝长裙,设计极其简约,没有多余的装饰,仅靠流畅的剪裁和高级面料的光泽取胜。

      后背是深V设计,几乎开到腰际,但前面却保守地包裹到锁骨。

      “试试。”陆宴清说,语气平静,但眼神里有一丝不容置疑。

      更衣室里,安若素站在落地镜前,看着助手小心翼翼地将礼服套在她身上。

      真丝滑过皮肤的感觉冰凉而亲昵,像第二层皮肤

      。当拉链被拉上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窒息——不是尺寸不合,而是这种被精心包裹、被重新塑造的感觉。

      “太美了。”助手轻声赞叹,“安小姐,您转身看看。”

      安若素缓缓转身。

      镜子里的女人陌生而熟悉:礼服完美贴合她的身形,后背的大片裸露让她的脊柱曲线一览无余,那种欲露还藏的设计比□□更具挑逗性。

      她的黑发被临时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清瘦的锁骨。

      “陆先生说您需要佩戴珠宝。”助手捧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

      打开的一瞬间,安若素的呼吸停滞了。

      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主石是一颗大约五克拉的梨形切割钻石,澄澈得几乎无色,周围镶嵌着细密的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芒。

      “这是……”她低声问。

      “陆先生为您准备的。”助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项链,“请低头。”

      冰凉的钻石贴上锁骨的皮肤时,安若素轻轻颤了一下。

      助手调整好搭扣,退后两步:“完美。”

      安若素抬起头,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个清贫的美术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致、脆弱、被昂贵物质包裹的艺术品。

      而陆宴清,就是那个艺术家。

      “他喜欢这样。”她突然想,“喜欢把我们变成他想要的样子,然后欣赏自己的杰作。”

      帘幕拉开时,陆宴清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接电话。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电话那头的说话声明显停顿了。

      他结束了通话,手机放回口袋,向她走来。

      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跳的节奏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从她的脸缓缓下移,扫过脖颈上的钻石,停留在裸露的后背,最后又回到她的眼睛。

      那目光里有一种混合了欣赏、占有和评估的复杂情绪,让安若素想起拍卖会上审视艺术品的收藏家。

      “转过去。”他说,声音低沉。

      安若素顺从地转身,背对着他。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实质的触摸,顺着她的脊柱一路向下。

      然后,他的手指真的触碰到了她的皮肤——从后颈开始,沿着脊柱的凹陷,缓慢地向下滑动。

      他的指尖温热,与钻石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那触碰极其克制,没有半分狎昵,却比任何直接的抚摸都更具侵略性。

      他在标记他的所有物。

      “这里,”他的手指停在蝴蝶骨下方某处,“有一颗很小的痣。”

      安若素全身僵硬。

      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里有颗痣。

      “像不小心溅上的颜料。”陆宴清继续说,手指仍停留在那里,“不完美,但很真实。”

      他终于收回手,走到她面前,重新与她对视:“今晚的晚宴,你会是全场最耀眼的。但记住——”

      他微微俯身,嘴唇靠近她的耳朵,呼吸轻触她的皮肤:

      “你只需要看着我。”

      ---

      慈善晚宴在城中历史最悠久的酒店宴会厅举办。

      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安若素挽着陆宴清的手臂走进会场时,感到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

      “陆先生,好久不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迎上来,目光在安若素身上停留片刻,“这位是?”

      “安若素,青年画家。”陆宴清介绍,手轻轻覆在她挽着他的手上,“若素,这位是王董事长,今晚慈善拍卖的主办方。”

      安若素微微笑,恰到好处地行礼。

      她能感觉到陆宴清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手套传递过来,那是一个无声的提醒:记住你的角色。

      整个晚上,陆宴清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介绍她认识一个又一个重要人物:收藏家、策展人、艺术评论家、豪门贵妇。

      每个人都对她的项链投以赞赏的目光,对她的来历心照不宣地保持礼貌的好奇。

      “陆宴清的新作品。”安若素几乎能听到他们没说出口的评价,“不知道这次能维持多久。”

      她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羞涩但得体的微笑,恰当好处的沉默,偶尔发表关于艺术的见解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她看着陆宴清游刃有余地应酬,看着他与人谈笑风生时眼底深处那一丝冰冷的疏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是演员。

      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入戏太深,忘了自己是谁。

      “累了吗?”陆宴清低头问她,手中的香槟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果汁杯。

      “有一点。”安若素承认,这倒是实话。

      高跟鞋让她的脚踝隐隐作痛,紧绷的神经更让她疲惫。

      “再坚持一会儿,拍卖开始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拍卖环节,陆宴清以二十万的价格拍下了一幅青年画家的作品——不是安若素的,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孩。

      那男孩激动得几乎落泪,跑到他们桌前语无伦次地道谢。

      “继续画。”陆宴清只说了三个字,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安若素看着那个男孩眼中的光芒,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相信,这份善意是纯粹的,这份赏识是无条件的。

      现在她知道了,每一份“馈赠”都标好了价格。只是账单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送达。

      晚宴结束时已近午夜。

      坐进车里,安若素终于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揉了揉脚踝。

      “疼?”陆宴清问。

      “还好。”

      他沉默片刻,突然俯身,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脱掉了她的高跟鞋。他的手掌托住她的脚,拇指轻轻按压红肿的脚踝。

      “你……”安若素想抽回脚,却被他握得更紧。

      “别动。”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我有责任照顾你。”

      他的按摩手法出奇地专业,力度适中,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

      安若素感到一阵战栗从脚踝蔓延至全身——这不是欲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被侵入领地的警觉。

      “好了。”几分钟后,他松开手,重新坐直身体,仿佛刚才那个亲密的举动从未发生。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流动的星河。

      安若素看着陆宴清的侧脸,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让他的表情难以捉摸。

      “为什么要拍那幅画?”她突然问,“那个男孩的作品……其实很普通。”

      陆宴清转过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看出来了?”

      “色彩运用生硬,构图刻意模仿马蒂斯但缺乏灵魂。”安若素平静地说,“二十万,够他付两年房租和材料费了。”

      “所以呢?”

      “所以你在投资一个可能性。”安若素直视他的眼睛,“就像投资我一样。你在赌我们之中,会不会有人最终值得这个价格。”

      陆宴清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真实的愉悦:“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锐,若素。”

      车停在公寓楼下。安若素推开车门,脚刚落地,陆宴清也从驾驶座下来了。

      “我送你上去。”他说,不是询问,是陈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镜面墙壁反射出无数个他们,层层叠叠,像永无止境的镜像迷宫。

      安若素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感到陆宴清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项链。”她在电梯到达时突然说,“忘了还你。”

      安若素转身,正取下脖子上的项链。钻石在她指间闪烁,冰冷而璀璨。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它能为你今晚的表现加分。”陆宴清打断她,“而‘陆宴清的女伴佩戴百万珠宝’的消息,明天会出现在几个合适的社交媒体账号上。这对你未来的发展有好处。”

      他把项链放进她手中,手指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这是投资的一部分,若素。”他低声说,“接受它。”

      安若素感到钻石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她抬起头,看着陆宴清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意识到:他正在测试她的底线,看她能接受多少“馈赠”而仍保持“纯洁”。

      游戏升级了……

      “谢谢。”她最终说,声音平稳,“我会好好保管。”

      他松开了手,但并未后退。

      电梯门早已打开,走廊的声控灯因寂静而熄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幽光隐约勾勒出他们的轮廓。

      “若素。”陆宴清叫她的名字,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嗯?”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一步。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危险的程度,安若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威士忌的余味,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量,能看到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暗涌。

      “你今晚很美。”他说,每个字都像羽毛轻扫过她的皮肤,“美得让我几乎忘了这是个交易。”

      安若素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他们关系的本质。

      “几乎?”她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宴清的手抬起,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顺着下颌线滑到脖颈,最后停在锁骨上方,钻石项链的位置。

      “几乎。”他重复,拇指摩挲着那块皮肤,“因为我必须记住,最美的玫瑰往往有最锋利的刺。而刺伤自己,是最愚蠢的错误。”

      他的话语像警告,但他的动作却充满诱惑。

      安若素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血液在耳中轰鸣。

      理智告诉她应该后退,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让她钉在原地。

      陆宴清俯下身,嘴唇靠近她的耳朵:“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安若素?”

      她摇头,发丝擦过他的脸颊。

      “因为你在绝望中依然保持尊严,在脆弱中依然藏着锋利。”他的呼吸轻触她的耳廓,“我想看看,当我把你从泥沼中拉出来,给你阳光、雨露、最好的土壤,你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他的嘴唇几乎贴上她的皮肤:“我更想知道,当花朵最绚烂的时候,如果亲手折断它,会是什么感觉。”

      这些话残忍而直白,像一把冰锥刺入安若素的心脏。

      但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释然——猎物终于看清了猎人的真面目。

      她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直视他的眼睛。

      “那你觉得,”她轻声问,嘴角甚至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是我先绽放,还是你先折断?”

      陆宴清的眼神暗了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不再是完美的收藏家面具,而是一个真实的、被挑衅的男人。

      他没有回答。

      他用吻封住了她的问题。

      那个吻来得突然而强势,没有任何试探,直接侵入。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近,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他的嘴唇滚烫,带着威士忌的辛辣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

      安若素的大脑在尖叫,身体却做出了反应——她的手抵在他胸前,像是要推开,手指却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西装面料。

      她的嘴唇微张,不是迎合,却给了他深入的机会。

      这个吻不是温柔的,不是试探的,而是掠夺性的。

      陆宴清在标记他的领地,在测试她的底线,在享受这种危险的越界。

      安若素闭上眼睛,任由他的舌侵入,任由他的气息淹没自己。

      但在内心深处,那个冷静的声音依然在计算:

      时机未到。

      她需要继续忍耐,继续扮演,继续收集筹码。

      当陆宴清终于结束这个吻时,两人都在喘息。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眼神深暗如暴风雨前的海。

      “上楼。”他说,声音沙哑得厉害,“现在。”

      安若素后退一步,脱离他的怀抱。

      她的嘴唇红肿,呼吸不稳,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晚安,陆先生。”她平静地说,转身走向自己的公寓门。

      钥匙插进锁孔时,她能感觉到陆宴清的目光仍钉在她的背上,像无形的锁链。

      门关上,将他和那个充满张力的空间隔绝在外。

      安若素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她的手在颤抖,心跳如雷,但嘴角却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她知道,自己刚刚通过了一次重要的测试……

      ---

      第二天清晨,安若素被门铃声吵醒。

      透过猫眼,她看见陆宴清的助理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纸袋。

      “安小姐,陆先生吩咐送来的。”助理礼貌地说,“另外,陆先生说今天下午三点,他在马场等您。”

      纸袋里是一整套骑马装:白色丝质衬衫、深色马裤、定制马靴,甚至还有一顶黑色头盔。所有尺寸都精准无误。

      安若素拿起衬衫,面料柔软如第二层皮肤。标签已经剪掉,但内侧用银线绣着两个小小的字母:R.S.

      专属定制。

      她将衣服摊在床上,像审视证据一样仔细查看。

      这是陆宴清“培养计划”的又一步——带她进入另一个她从未涉足的世界,用奢侈的体验包裹她,让她逐渐习惯这种被精心饲养的生活。

      然后,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刻,抽走一切。

      像他之前对许许多多女孩做过的那样……呵,安若素在心中冷哼一声。

      手机震动,是林澈的信息:「今天有空吗?那起医疗纠纷案的资料整理好了,想听听你的看法。」

      安若素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

      林澈会是她的保险,是她对抗陆宴清的潜在武器。

      但接触他也有风险——陆宴清显然对林澈有戒心。

      她最终回复:「抱歉,今天有约了。明天可以吗?」

      放下手机,安若素走到窗边。

      城市的天空是罕见的湛蓝色,阳光明亮得刺眼。

      她想起陆宴清昨晚的那个吻,想起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真实的渴望。

      “你在享受这个过程,对吗?”她轻声自语,“享受把我从泥土中挖出,洗净,修剪,放入昂贵花瓶的过程。”

      “但你别忘了,”她转身看向床上那套精致的骑马装,“玫瑰从泥土中汲取养分,荆棘在黑暗中生长。而你,陆宴清,正在成为我新的土壤。”

      ---

      下午三点,城郊私人马场。

      陆宴清已经在那里了,穿着合身的深色骑马装,正抚摸一匹纯黑色骏马的脖颈。

      阳光透过马厩的木栅栏,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安若素身上。

      “很适合你。”他说,语气里有真实的赞赏。

      安若素走近,那匹黑马转头看她,大眼睛里映出她的倒影。

      “它叫‘夜影’。”陆宴清介绍,“很温顺,适合初学者。今天我先带你熟悉基础。”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陆宴清展现了他作为导师的另一面——耐心、专注、要求严格。

      他教她如何上马,如何握缰绳,如何用腿部的力量控制马匹。

      他的手偶尔会覆在她的手上纠正姿势,他的胸膛偶尔会贴着她的后背示范重心。

      每一次接触都短暂而专业,但每一次都让空气变得更稀薄。

      “放松。”他在她第三次紧张地拉紧缰绳时说,手掌轻轻按在她紧绷的背上,“马能感觉到你的恐惧。你要相信它,也要相信自己。”

      安若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肩膀。夜影似乎感受到了,步伐变得平稳。

      “很好。”陆宴清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现在,轻轻夹一下马腹。”

      夜影开始小跑。

      起初的颠簸让安若素惊慌,但很快她找到了节奏,身体随着马匹的运动起伏。

      风拂过脸颊,阳光温暖,视野开阔——这种感觉意外地自由。

      “不错。”陆宴清骑着一匹枣红马跟上来,与她并行,“你学得很快。”

      他们沿着马场外围的步道慢跑。

      远处是连绵的山丘,近处是精心修剪的草地。

      这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马蹄声和风声。

      “为什么带我来骑马?”安若素问。

      陆宴清沉默片刻:“骑马教会人两件事:控制和信任。你需要控制马,但也需要信任它不会把你摔下去。这种平衡,在艺术和生活中同样重要。”

      他转头看她,眼神深邃:“你现在的生活需要这种平衡,若素。接受我的帮助,但不要完全依赖。相信我为你铺的路,但不要忘记自己行走。”

      这话听起来像真诚的建议,但安若素听出了潜台词:他想要她依赖,但又不希望她完全失去自我。

      因为一个没有灵魂的作品,不值得摧毁。

      “我明白了。”她说。

      回程时,陆宴清加快了速度。

      夜影跟着他的马奔跑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世界变成流动的色彩。

      安若素感到一种奇异的亢奋——不是快乐,而是一种接近危险的刺激。

      到达马厩时,两人都已微微出汗。

      陆宴清先下马,然后走到她身边,伸手扶她。

      安若素握住他的手,跳下马背,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被他稳稳扶住。

      她的身体撞进他怀里,两人的距离瞬间消失。

      她能闻到他身上汗水混合着皮革和马匹的气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手臂的力量。

      时间停滞了。

      陆宴清的手仍环在她腰上,没有松开。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扫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泛红的脸颊、微微张开的嘴唇。

      “你……”他开口,声音低沉。

      安若素抬起眼睛,与他对视。她的心跳很快,呼吸不稳,但这一次,她没有移开目光。

      她在测试,测试他的克制力,测试那条无形的界线。

      陆宴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手指收紧,几乎要掐进她的腰。他的脸缓缓靠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睫毛的阴影。

      然后,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去换衣服吧。”他说,转身走向马厩,背影略显僵硬,“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安若素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动摇了。

      很好。

      ---

      晚上,陆宴清带她去了一家位于大厦顶楼的私密酒吧。

      只有十二个座位,没有菜单,调酒师根据客人的心情调制饮品。

      “两杯‘回忆’。”陆宴清对调酒师说,然后转向安若素,“这里的特色是,每一杯酒都会唤起某种特定的记忆。”

      调酒师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动作优雅如仪式。

      他取出陈年朗姆酒、苦艾酒、某种深色糖浆,还有几滴装在精致小瓶里的液体。

      最后,他用喷枪在杯口喷上橙皮油,火焰一闪而逝。

      “请。”他将酒杯推到他们面前。

      安若素抿了一口。

      酒液辛辣中带着甜,随后是橙皮的苦涩和某种……熟悉的、无法名状的味道。

      像童年时外婆家的阁楼,像旧书的纸张,像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气味。

      “这杯酒的味道是……”她惊讶地看着陆宴清。

      “记忆。”他说,“每个人的味觉记忆都不同。你的记忆是什么?”

      安若素沉默片刻:“老房子,下雨天,还有……安全。”

      陆宴清的眼神变得深邃:“很好的记忆。”

      他们慢慢喝着酒,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

      酒吧里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酒精的混合气味。

      “我父亲也喜欢艺术。”陆宴清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但安若素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他是个失败的画家,一生都在追求不被认可的才华。最后他死在画室里,身边堆满了卖不出去的画。”

      安若素转头看他。这是陆宴清第一次谈起自己的过去。

      “他死的那天,我在学校。”陆宴清继续说,手指轻轻转动酒杯,“回到家时,尸体已经冷了。画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是我的肖像。那一年我十二岁。”

      他喝了一大口酒:“从那天起,我发誓两件事:第一,我永远不会像我父亲那样,把生命浪费在无谓的梦想上;第二,如果我遇到真正的才华,我会给它应有的土壤,让它绽放。”

      安若素感到一阵寒意。她突然明白了陆宴清行为的根源——这不是纯粹的施虐欲,而是一种扭曲的拯救。

      他在拯救那些像他父亲一样的艺术家,但也在通过控制他们的成功,来否定父亲的失败。

      “你资助的所有人,”她轻声问,“都是你父亲的影子吗?”

      陆宴清笑了,那笑容冰冷而苦涩:“也许吧。也许我只是想证明,才华加上正确的资源,就能成功。而我父亲失败,只是因为他不够好。”

      这话残忍,但安若素听出了其中的痛苦。

      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内心仍然困在十二岁那年,面对父亲冰冷的尸体和未完成的画。

      “那幅肖像,”她问,“还在吗?”

      陆宴清看了她很久,久到安若素以为他不会回答。

      “在我书房。”他终于说,“我从未让任何人看过。”

      这是一个邀请,一个危险的邀请。

      进入他的书房,看到那幅画,就意味着进入他内心最私密的领域。

      安若素低头看着杯中残余的酒液,琥珀色的液体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我想看。”她听见自己说。

      陆宴清的眼神暗了暗。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吧。”

      ---

      陆宴清的公寓在城市的另一处顶层,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大片黑白灰色调,整洁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只有书房不同。

      书房里摆满了书,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角落立着一个老旧的画架,用白布覆盖着。

      陆宴清走到画架前,犹豫了一瞬,然后掀开了白布。

      安若素屏住了呼吸。

      画布上的男孩大约十二岁,眼神倔强,嘴唇紧抿,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早熟。

      画只完成了一半——脸部细致入微,但肩膀以下只是粗糙的草稿。

      最触动人的是那双眼睛,画家捕捉到了某种复杂的东西:脆弱、愤怒、还有深深的爱。

      “他很了解你。”安若素轻声说。

      陆宴清站在画前,背对着她,肩膀微微紧绷。

      “不。”他声音低沉,“他了解的是他想象中的我。就像我了解的是我想象中的你们。”

      他转身,面对安若素:“我们都通过自己的滤镜看世界,若素。我父亲看到的我是他的艺术理想,我看到你们是我父亲的救赎。而你看到的我是什么?一个慷慨的资助人?一个危险的操纵者?还是一个……”

      他走近她,步伐缓慢而坚定:“……可以被利用的跳板?”

      安若素的心脏几乎停跳。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像手术刀般剖开她所有的伪装。

      “我不明白……”她试图后退,但身后是书桌,无处可退。

      “你明白。”陆宴清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危险,“你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个游戏。你在收集我的信息,你在接近林澈,你在学习如何在这个世界里生存——而且学得很好。”

      他的手抬起,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我欣赏这一点,真的。大多数人在这个阶段,还在为钻石项链和骑马课感到眩晕,而你已经在思考如何下船了。”

      安若素感到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她的所有计算,所有伪装,原来都在他的观察之下。

      “那为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还继续?”

      陆宴清笑了,那笑容里有某种近乎疯狂的东西。

      “因为这才有趣。”他低声说,手指滑到她的脖颈,轻轻握住,“大多数作品太容易塑造,太容易预测。但你……你在反抗,在计算,在试图反过来控制我。”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颈动脉,感受着那里剧烈的跳动。

      “这让我想起那幅画里的男孩。”他的声音变得轻柔,“倔强,不服输,即使害怕也不肯低头。”

      他的脸靠近,呼吸拂过她的嘴唇:“这样的作品,才值得被塑造。这样的摧毁,才有意义。”

      然后,他吻了她。

      与昨晚那个掠夺性的吻不同,这个吻缓慢、深入、充满试探。

      他的舌头轻柔地描绘她的唇形,然后深入,邀请她回应。他的手从她的脖颈滑到后背,将她拉近,直到两人身体紧贴。

      安若素的大脑一片混乱。她应该推开他,应该反抗,但她感到一种奇怪的无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这个吻太了解她,太精准地找到了她所有的弱点。

      她闭上了眼睛。

      不是放弃,而是计算。

      如果这是游戏的一部分,如果这是必经的阶段,那么她会接受。

      但她不会忘记——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不会忘记母亲的医药费,不会忘记那些前车之鉴。

      她的手臂缓缓抬起,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嘴唇开始回应,不是热情的迎合,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陆宴清的身体明显一僵,然后吻得更深。

      他的手滑到她腰际,几乎要将她提离地面。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时间失去了意义,久到安若素几乎忘记了呼吸。

      当他终于结束时,两人都在剧烈喘息。

      陆宴清的额头抵着她的,眼神深暗如深渊。

      “明天,”他声音沙哑,“开始准备你的第一次个展。我会安排最好的策展人,最好的场地,最好的宣传。”

      他松开她,后退一步,重新戴上那副完美的面具。

      “三个月后,你会成为艺术界最耀眼的新星。”他说,语气恢复了冷静,“然后,我们会看看,当玫瑰真正绽放时,会发生什么。”

      安若素整理着凌乱的衣服和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谢谢你,宴清。”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是欲望,是掌控欲,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痛苦。

      “回家吧。”他最终说,“司机在楼下等你。”

      走出书房时,安若素回头看了一眼那幅未完成的肖像。

      画中男孩的眼睛似乎正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警告,一种同情。

      在电梯里,安若素看着镜中自己红肿的嘴唇和凌乱的头发,突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锋利,像终于出鞘的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危险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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