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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囚笼金丝雀 ...

  •   凌晨三点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沉睡的机器,只剩下零星灯光如呼吸般明灭。

      陆宴清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手中威士忌杯里的冰块早已融化,稀释了琥珀色的酒液,他却浑然不觉。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最后一条发送给安若素的信息:「我们谈谈。」时间戳是五个小时前,未读。
      未读。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缓慢而精准地刺入他的神经。

      在他的世界里,很少有人——几乎没有人——敢忽略他的信息超过一小时。

      而现在,五个小时,安若素甚至没有点开。
      露台上那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她平静的眼睛,得体的微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拆解、分析、重播,像审视一场失败的实验。
      他原以为会品尝到掌控的快感,看着她崩溃,看着她哀求,看着她暴露出人性中最脆弱不堪的部分。

      然后他会优雅地给予怜悯——或许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足够诚恳。
      但她夺走了剧本。
      她用自己的方式谢幕,没有给他任何表演的空间。
      陆宴清仰头喝尽杯中温吞的酒液,辛辣感灼烧着喉咙。

      这不是挫败——他拒绝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感受。这只是……计划外的变数。

      一件作品超出了预期的反应,需要重新校准。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加密的电脑文件夹。

      里面是安若素过去四个月的详细记录:每一笔转账,每一次会面,每一件礼物,甚至她每天的行程和情绪变化。

      他建立了一个完整的模型,预测她每一个可能的反应。

      模型显示,在“目睹背叛”场景后,她有87%的概率会情绪崩溃,有72%的概率会主动联系他,有68%的概率会尝试挽回。

      0%的概率是冷静离开。

      0%。

      陆宴清盯着那个数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

      他的模型从未出过错。

      从苏婉到林薇薇,从赵诗雨到周晓梦,每一个“作品”都按照预测的轨迹运行,在精心设计的压力点崩溃,成为他收藏柜里又一个完美的案例。

      直到安若素。

      他调出她的档案,目光停留在“可塑性:8/10”的评分上。

      也许他低估了这个数字。

      也许她不是可塑性强,而是……根本无法被塑造。

      她有自己的形状,自己的韧性,自己的核心。

      这让他感到不安,但更让他兴奋。

      一件无法被完全掌控的作品,才有收藏的价值。

      一场势均力敌的游戏,才值得投入。

      但首先,他需要重新建立秩序。

      他需要让她明白,在这个游戏里,他依然是制定规则的人。

      陆宴清拿起手机,拨通了第一个电话。

      清晨七点,安若素被持续的敲门声吵醒。

      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花了三秒钟确认自己在哪里——在自己的公寓,在自己的床上,昨晚一个人入睡。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礼貌的坚持。

      她起身,披上睡袍,透过猫眼看去。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一个年轻,一个年长,都是她不认识的面孔。

      “安小姐,抱歉打扰。”年长的那个开口,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我们是美术学院行政处的。有些事情需要和您沟通。”

      安若素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但没有取下防盗链。

      “什么事?”

      年轻的那个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学院的正式通知。鉴于您近期频繁缺席课程,且多次错过重要学术活动,经研究决定,暂停您参与陈文教授指导项目的资格。”

      安若素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着抽出里面的文件。

      白纸黑字,盖着学院的红章,措辞官方而冰冷。

      “陈教授知道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干涩。

      “这是学院的决定。”年长的那个回答,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另外,关于您的毕业作品展,原定下周五的场地因‘技术原因’暂时无法使用。具体恢复时间……待定。”

      两个通知,接踵而来。

      安若素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门框。

      “还有别的事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两人对视一眼,年轻的补充道:“另外,我们接到匿名举报,称您近期接受的私人资助可能涉及……利益交换。学院建议您暂时停止所有非学术性的公开活动,等待调查。”

      利益交换。这四个字像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我没有……”她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解释有什么用?这显然不是学院的决定,而是某个人的意志。

      “通知已经送达,安小姐请保重。”两人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安若素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文件从手中滑落,散在地板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某种残酷的嘲讽。

      她呆坐了几分钟,然后猛地站起,冲进卧室找到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她点开陆宴清的对话框,最后一条还是他昨晚的「我们谈谈」。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着。

      不。她不能联系他。一旦联系,她就输了。

      她转而拨通了陈教授的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陈教授,我是安若素,关于学院的——”

      “小沈啊。”陈教授打断她,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疏远,“我正想联系你。学院的决定……我也刚刚知道。很遗憾,但我必须遵守规定。”

      “可是我的作品,那幅《裂痕》,您说它可以参加双年展的……”

      “计划有变。”陈教授叹了口气,“听着,孩子。在这个圈子里,有些规则你必须遵守。有些人……你不能得罪。我建议你,暂时低调一些,好好完成学业。其他的,以后再说。”

      电话挂断了。安若素握着手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还只是开始。

      她知道陆宴清的风格——精准,优雅,不留余地。

      他会一点一点剪断她所有的羽翼,拆除她所有的退路,直到她被困在原地,无路可走。

      然后,他会等待。

      等待她主动回到他身边,像受伤的鸟回到巢穴。

      安若素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城市的早晨正缓缓苏醒,车流开始涌动,人们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张网正在收紧。

      她拿起手机,这次拨通了林澈的号码。

      上午十点,城西的一家老咖啡馆。

      安若素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的黑咖啡已经凉了,她一口都没喝。

      林澈匆匆推门进来,看到她时,明显松了口气。

      “抱歉,刚开完庭。”他在对面坐下,服务生立刻端来他常点的美式,“你电话里听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安若素把学院的通知推到他面前。

      林澈接过来,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暂停指导资格?场地取消?还有……利益交换调查?”他抬起头,眼神锐利,“这是陆宴清做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安若素点头:“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他为什么突然……”林澈的话戛然而止,他显然想起了什么,“因为那天晚上?因为你没有按照他的剧本反应?”

      安若素苦笑:“看来你也了解他的风格。”

      “我太了解了。”林澈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我妹妹……薇薇,她最初也只是‘不听话’。她开始接一些陆宴清不认可的剧本,想证明自己不只是他的‘作品’。然后,她的资源开始一个个消失,经纪人被换掉,合同被取消……”

      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最后,她只能在发布会上崩溃,被送进疗养院。一切都按照他设计的轨迹运行。”

      安若素感到一阵窒息。

      她知道自己面临的可能是同样的命运,但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的冲击。

      “我需要帮助。”她直视林澈的眼睛,“不是为了报复,只是为了……生存。我需要完成学业,需要办个展,需要继续我的创作。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毁掉一切。”

      林澈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是她在权衡利弊时的习惯动作。

      “我可以帮你。”他终于说,“法律援助中心可以为你提供法律咨询,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起诉学院的不当决定。我也可以联系几位媒体朋友,适当的舆论压力有时很有效。”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严肃:“但是若素,你必须明白,陆宴清的权势比你想象的更大。他可以影响的不只是学校,还有画廊、媒体、甚至……医院。”

      安若素的心脏猛地一跳:“医院?”

      林澈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你母亲的主治医生,王主任,他所在的医院最近收到了陆氏集团一笔巨额捐赠。捐赠时间是……三天前。”

      三天前。正是露台事件后的第二天。

      安若素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冷却。

      她想起母亲昨天电话里高兴地说,医院给她安排了一次专家会诊,还是免费的。

      “他连这个都……”她的声音在颤抖。

      “他什么都能做到。”林澈伸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冰冷的手,“但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硬碰硬。我们需要证据,需要策略,需要时间。”

      他的手很暖,掌心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

      这种真实的触感让安若素稍微镇定下来。

      “我该怎么做?”她问。

      “首先,收集所有证据。学院的通知,陈教授的通话记录,任何能证明陆宴清干预的文件或信息。”林澈压低声音,“其次,继续你正常的生活。去上课,去创作,去法律援助中心。不要让他觉得你已经害怕了。”

      “那医院那边……”

      “我会想办法。”林澈的眼神坚定,“我有几个医学界的朋友,也许能安排转院,或者至少……确保治疗不受影响。”

      安若素看着他,突然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感激,当然有。但还有一种更深的不安——她正在把另一个人卷入这场危险的游戏。

      “林澈,”她轻声说,“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陆宴清……他很危险。”

      林澈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近乎天真的勇气:“我知道他危险。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有人站出来。我妹妹的事,我一直后悔没有更早干预。这次……我不想再后悔。”

      他松开她的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其实,我一直在调查陆宴清。不只是因为薇薇,还因为他资助过的其他女孩。我发现了一些……规律。”

      安若素接过文件,快速浏览。

      上面列出了陆宴清过去七年资助过的十一位女性,每个人的时间线、介入方式、结局都被详细记录。

      “你看这里,”林澈指着其中一项,“苏婉,芭蕾舞者,在获得国际金奖三个月后宣布退役。官方说法是心理原因,但我联系到了她当时的理疗师。她说苏婉的伤其实已经痊愈,但她突然对舞蹈产生了‘病态的恐惧’,恐惧到一上台就会呕吐。”

      “心理暗示?”安若素问。

      “或者更糟。”林澈的表情凝重,“还有周晓梦,那个烧掉自己所有作品的画家。我找到了她的一位前室友。她说在陆宴清结束资助后,周晓梦接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是她所有作品的……负面评论集锦。从专业评论到网络恶评,整整五十页,打印得工工整整。”

      安若素感到一阵恶寒。这不是简单的操控,而是系统性的摧毁。先建立,再破坏。先给予希望,再亲手掐灭。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她低声说,“享受看着美好的东西在自己手中破碎的感觉。”

      “因为他自己就是破碎的。”林澈合上文件,“我查过他的背景。十二岁丧父,母亲改嫁后移居国外,他一个人在国内长大。父亲是失败的艺术家中毒者,留下的除了债务,就只有那幅未完成的肖像。”

      他看向安若素:“他在重复父亲的模式——创造未完成的作品。只是他用的是活生生的人。”

      咖啡馆里的音乐轻柔流淌,窗外的阳光温暖明媚。

      但安若素感到自己被拖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旋涡。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她最终说,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需要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怎么做的。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对抗,我需要武器。”

      林澈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很坚强,比我想象的更坚强。”

      “我只是没有选择。”安若素站起来,收拾东西,“谢谢你的帮助,林澈。但我得走了,今天还有课——虽然可能没什么意义了。”

      “保持联系。”林澈也站起来,“记住,你不需要独自面对。”

      安若素点头,转身离开咖啡馆。

      推开门时,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但她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某个地方看着她。

      接下来的三天,安若素的生活像一部加速播放的灾难片。

      周二,她接到画廊电话,通知她寄售的作品“因空间调整”全部下架,请她在一周内取回。

      周三,陈教授的助理来电,委婉地表示教授“近期工作繁忙”,暂时无法安排指导课。

      周四,她母亲的医院打来电话,说专家会诊“因故取消”,新的时间“待定”。

      周五,她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没有文字,只有附件里的几张照片——是她和林澈在咖啡馆见面的偷拍。角度刁钻,看起来两人亲密异常。

      邮件的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但安若素知道是谁。

      她在电脑前坐了很久,看着那些照片。

      其中一张,林澈正握着她的手,两人都低着头,像是在密谋什么。

      另一张,她抬头看着林澈,眼神专注——从那个角度拍,竟有几分含情脉脉。

      完美的构图,完美的时机,完美的……威胁。

      安若素关掉邮件,打开加密文件夹,开始整理她收集的所有资料。

      陆宴清的转账记录,他的日程安排,他送的那些礼物,还有那些前“作品”的信息。

      她把这些资料打包,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程序——如果她连续四十八小时没有登录取消,这些资料会自动发送给林澈、几家主要媒体,以及艺术伦理委员会。

      然后,她给林澈发了条信息:「近期不要见面,电话联系。小心。」

      几乎是立刻,林澈回复:「你还好吗?」

      安若素盯着那行字,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

      她不好,一点也不好。

      她感觉自己像困在蛛网里的飞虫,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丝线缠得更紧。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向陆宴清示弱,也不能让林澈担心。

      「我很好。」她最终回复,然后关机。

      夜幕降临,她没有开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手机屏幕在茶几上突然亮起,显示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陆宴清。

      电话响了七声,然后转入语音信箱。他没有留言,只是挂断了。

      三分钟后,又响。

      安若素盯着屏幕,看着那个名字闪烁、熄灭、再次闪烁。

      像一种无声的逼迫,一种耐心的折磨。

      第十次响起时,她接起了电话。

      “若素。”陆宴清的声音传来,平静,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终于肯接电话了。”

      “有事吗?”安若素问,声音努力保持平稳。

      “想见你。”他说,“现在。”

      “太晚了。”

      “我就在你楼下。”

      安若素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冲到窗边,向下看去。

      那辆黑色宾利果然停在路边,车灯熄灭,但隐约能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影。

      “让我上去。”陆宴清说,不是请求,是要求。

      安若素握紧手机:“如果我说不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你可以试试。但你知道,我有钥匙。”

      这句话像冰水浇头。

      安若素感到全身发冷。

      是的,他有钥匙。这间公寓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当然有钥匙。

      “五分钟。”她最终说,“我只给你五分钟。”

      她挂断电话,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打开了客厅的灯。

      光明瞬间驱散黑暗,却驱不散她心中的寒意。

      两分钟后,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陆宴清推门进来,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完美的姿态。

      但安若素能看出细微的变化:眼睛下有淡淡的阴影,下颌线条比平时更紧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压抑的、危险的气息。

      “坐。”她说,指了指沙发。

      陆宴清没有坐。他在客厅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像是在检查自己的财产。

      最后,他在安若素面前停下,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他问,语气像在问候一个老朋友。

      “托你的福,很精彩。”安若素回答,直视他的眼睛,“学院,画廊,医院……安排得很周到。”
      陆宴清笑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我只是在提醒你,若素。提醒你游戏规则。在这个游戏里,我制定规则,你遵守规则。如果你试图改写剧本……”

      他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危险的程度。

      “会怎样?”安若素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像对苏婉那样?还是像对林薇薇那样?或者……像对你父亲那样,留下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陆宴清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句话戳中了他最深的痛处,安若素能看见他眼中瞬间翻涌的暴烈情绪。

      但他控制住了。惊人的控制力。

      “你很了解我。”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比我想象的更了解。这是林澈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查的?”

      “重要吗?”安若素偏头躲开他的触碰,“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不。”陆宴清的手滑到她后颈,轻轻握住,强迫她看着自己,“你不知道。你以为你看透了我,以为你抓住了我的弱点。但你知道吗,若素?”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颈侧的皮肤,动作轻柔得像抚摸,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我最享受的时刻,不是看着作品完成,不是看着你们绽放。”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每个字都清晰如刀,“而是看着像你这样的人,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以为自己可以反抗,然后……”
      他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然后一点一点,碾碎你们的自信,你们的希望,你们所有的筹码。”
      安若素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她试图挣扎,但他的手指收紧了,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她感到疼痛,却不至于真正受伤。

      “放开我。”她说,声音在颤抖。

      “求我。”陆宴清微笑,那笑容迷人而残忍,“像林薇薇那样求我。像周晓梦那样哭。像所有被我摧毁过的人那样,露出你最脆弱的样子。”

      他的另一只手滑到她的腰际,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

      “然后呢?”安若素强迫自己冷静,“然后你会满意?会放过我?”

      “也许。”陆宴清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廓,“也许我会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表现得足够……诚恳。”
      这是交易,赤裸裸的交易。

      用尊严换生存。

      安若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她的眼神平静如深潭。

      “如果我拒绝呢?”

      陆宴清的笑容消失了。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安若素以为时间停止了。

      然后,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那么游戏继续。”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下周,你的母亲会被转去另一家医院。不是更好的,是更远的,条件更差的。而你的毕业展,永远不会举行。陈教授会正式宣布与你断绝师生关系。至于林澈……”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你以为他能救你?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安若素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什么意思?”

      陆宴清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份文件,扔在茶几上。

      安若素低头看去——是林澈正在处理的一起重大医疗事故案的资料。

      其中几页用红笔圈出了关键信息。

      “三年前,林澈代理过一起类似案件。”陆宴清平静地说,“他输掉了。当事人因为得不到赔偿,跳楼自杀了。死前留下遗书,指责林澈‘收受对方好处,故意输掉官司’。”
      安若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不可能……林澈不会……”

      “证据确凿。”陆宴清微笑,“银行的转账记录,当事人的遗书,甚至还有一段录音——林澈和对方律师‘协商’的录音。当然,是剪辑过的,但足够有说服力。”

      他走近一步,手指抬起安若素的下巴:“如果我放出这些,林澈的职业生涯就结束了。他不仅会失去律师资格,还可能面临刑事指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安若素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她看着陆宴清的眼睛,在那片深邃的黑暗中,她看到了彻底的冷酷和掌控。

      “你为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陆宴清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珍宝。

      “因为你不听话,若素。”他低声说,“因为你试图离开我设定的轨道。因为你……让我感到了失控。”

      他俯身,嘴唇离她的只有寸许:“而我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他的吻落下来,不是温柔,不是试探,而是彻底的占有和标记。安若素想推开他,但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让她无处可逃。

      这个吻充满暴力和征服的意味。

      他的牙齿磕到她的嘴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隔着衣物,却像直接触碰到皮肤一样灼热。

      安若素的大脑在尖叫,身体却做出了奇怪的反应——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本能。

      她知道,硬抗没有用。

      她知道,她现在需要的是……策略。

      她的手缓缓抬起,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放在他的胸口。

      然后,她开始回应这个吻。

      不是热情,不是迎合,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颤抖的试探。

      陆宴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松开她的嘴唇,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安若素的睫毛在颤抖,嘴唇红肿,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恐惧,屈服,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求我。”他再次说,声音沙哑。

      安若素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那不是表演,那是真实的疲惫和绝望。

      “求你。”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陆先生,求你……放过我,放过林澈,放过我母亲。”

      陆宴清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松开手,后退一步。

      “不够。”他说,整理了一下西装,“这还不够诚恳,若素。你需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是固执地守着那可笑的尊严,还是……保住你拥有的一切。”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给你四十八小时考虑。周日晚八点,我在云顶餐厅等你。如果你来,我们可以重新谈判。如果你不来……”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门关上,留下安若素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她缓缓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房间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雪松的冷香混合着威士忌的辛辣,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她。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林澈的信息:「刚收到奇怪的信封,里面是些旧案件的资料。你那边还好吗?」

      安若素看着那行字,眼睛再次湿润。

      不,她不能把林澈也拖进来。他已经帮了她太多,她不能再让他冒险。

      她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的车已经离开,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四十八小时。

      她需要做出选择。

      但安若素知道,无论她选择什么,这都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游戏。

      陆宴清不会真正放过她,就像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试图逃离他掌控的“作品”。

      她转身走回卧室,打开电脑,登录加密云盘。

      定时发送程序还在运行,倒计时显示:三十一小时四十七分钟。

      如果她取消,这些证据将永远不会被发送。

      如果她不取消……

      她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颤抖着。

      窗外,夜色深重。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无数只眼睛,沉默地见证着这场无声的战争。

      安若素最终没有按下取消键。

      她关掉电脑,走到画架前。那幅未完成的自画像还在那里,黑白两个自己背对背站立,中间那道血红色的线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她拿起调色刀,在红色的线上,又添了一笔。

      更深,更锐利,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四十八小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囚笼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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