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缘》葫芦人参精

20、裂痕与选择

　　杭希把陆景深带回东城天下时，天已经大亮。

　　达娃看见两人浑身湿透、陆景深脸色苍白的样子，吓了一跳：“姐！你们怎么了？”

　　“没事，摔湖里了。”杭希随口敷衍，扶着陆景深进卧室，“帮我拿干衣服和医药箱。”

　　达娃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是照做了。

　　卧室里，杭希让陆景深躺下，天目仔细检查他魂魄深处的裂痕。那道裂痕很细，像瓷器上的冰裂纹，但位置很要命——正好在“命魂”与“天魂”的连接处。如果扩大，轻则失忆性情大变，重则魂魄分离成为植物人。

　　“真的没事。”陆景深握住她的手，“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

　　杭希没说话，只是将掌心贴在他额头，青木灵气缓缓输入。但这一次，灵气像遇到无形的屏障，无法渗入裂痕区域。

　　“没用的。”陆景深轻声说，“我感觉得到，那不是普通的伤。”

　　“我会治好你的。”杭希咬牙，“师父不行就找七处，七处不行就……”

　　“就回昆仑，求始彦？”陆景深笑了，“别傻了，守门人不能干预世间因果，这是铁律。”

　　杭希眼眶一红：“那怎么办？看着你……”

　　“看着我就这么慢慢耗着？”陆景深把她拉下来，让她躺在自己身边，“杭希，听我说。我第二世只活了二十三岁，第四世二十八，第六世二十六……这一世我已经二十九了，比哪一世都长。我赚了。”

　　“不准这么说！”杭希捂住他的嘴，眼泪掉下来，“我要你长命百岁，我要你陪我一辈子。”

　　陆景深吻了吻她的手心：“好，我努力。”

　　但他眼里的疲惫骗不了人。杭希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虽然很慢，但确实在流逝。

　　她起身，走到窗边给伏泽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伏泽苍老的声音：“希儿？”

　　“师父，”杭希声音发紧，“陆景深魂魄有裂痕，本源受损，您有办法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本源损伤……除非用同等本源修补。”伏泽叹了口气，“但他的本源是‘玉魂’，世间罕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他的‘前世遗物’，用遗物中残留的本源反哺。”伏泽说，“但第二世的遗物已经和他融合了，第四世和第六世的……恐怕早就湮灭在时间里了。”

　　杭希的心沉到谷底：“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伏泽顿了顿，“但你不会喜欢。”

　　“您说。”

　　“用你的七魄之力温养。”伏泽说得直接，“你们七世羁绊，魂魄同源。你的七魄可以暂时填补他的裂痕，但代价是——你会变得和他一样虚弱，而且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直到他的裂痕完全愈合。这个过程，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也可能……一辈子。”

　　杭希毫不犹豫：“我接受。”

　　“你想清楚！”伏泽厉声道，“你现在是七处的骨干，有很多事需要你做。而且江澈和林朔那边……”

　　“我想清楚了。”杭希看向床上昏昏欲睡的陆景深，“师父，我已经失去他太多次了。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他。”

　　伏泽长叹一声：“罢了。我明天来杭州，教你‘魂魄温养术’。但在此之前，你要稳住另外两个人——如果他们知道你这样选择，恐怕会出事。”

　　挂掉电话，杭希走回床边。

　　陆景深已经睡着了，眉头微蹙，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杭希轻轻抚平他的眉头，躺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青木灵气无法治愈裂痕，但可以让他睡得安稳些。

　　她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七魄之力——很慢，很小心地，分出一丝最精纯的能量，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流入陆景深体内。

　　那一丝能量像温暖的泉水，流进裂痕区域时，裂痕的边缘微微发光，停止了扩散。

　　有用。

　　杭希松了口气，但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要真正修补，需要日复一日的温养，需要她分出一部分魂魄本源，和他彻底绑定。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她的健康会和他挂钩，她的寿命会和他共享。

　　但她不后悔。

　　---

　　下午，江澈和林朔来了。

　　他们是分别来的，但几乎同时到门口，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

　　达娃开的门，看见两人，迟疑了一下：“杭希姐姐在休息……”

　　“我们知道了。”江澈声音很沉，“西湖的事，七处通知我们了。陆景深怎么样？”

　　达娃让开路：“你们自己去看吧。”

　　卧室里，杭希刚结束一轮温养，正靠在床头休息。陆景深还在睡，但脸色好了一些。

　　江澈走进来，目光先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然后才看向陆景深苍白的脸。

　　“伤得很重？”他问。

　　“本源损伤。”杭希没有隐瞒，“需要时间调养。”

　　林朔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看着杭希：“你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杭希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但江澈的天眼虽然不如杭希，也能看出她眉心的印记光芒黯淡了许多，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感。

　　“你在用七魄之力温养他。”江澈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杭希沉默。

　　“你疯了？”江澈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刚恢复法力！这样损耗下去，你会——”

　　“我会怎样？”杭希抬眼看他，“江澈，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澈噎住了。

　　换做是他，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第四世他欠她的，这一世他愿意用命还。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杭希为了陆景深，这样不顾一切。

　　“那……”林朔轻声开口，“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杭希看向他，眼神柔软了一些：“帮我保密，别让七处和苏槿知道。师父明天来教我温养术，之后……我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时间。”

　　“多久？”江澈问。

　　“不知道。”杭希摇头，“直到他痊愈。”

　　卧室陷入沉默。

　　许久，江澈转身：“我去查查古籍，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林朔也点头：“我认识几个老中医，也许……”

　　“谢谢。”杭希真心实意地说。

　　两人离开卧室，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江澈和林朔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他们心里都清楚：杭希已经做出了选择。在陆景深和她之间，她选择了陆景深。而在他们和她之间……她也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让他们胸口发闷。

　　---

　　第二天，伏泽来了。

　　老道士风尘仆仆，一进门就直奔卧室。他检查了陆景深的伤势后，脸色凝重。

　　“比我想的严重。”伏泽对杭希说，“他的玉魂本来就不稳定，这次强行激发，让本就脆弱的连接处彻底裂开。温养术只能延缓，不能根治。”

　　杭希脸色一白：“那……”

　　“除非找到他第四世或第六世的遗物。”伏泽说，“用遗物中残留的本源，从内部修复裂痕。”

　　“可是那些遗物……”

　　“我知道在哪。”江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一份拍卖行资料：“第四世，戚远山的佩刀‘斩雪’，三年前在纽约一场私人拍卖会上出现过，被匿名买家拍走。第六世，傅云声的怀表，去年在伦敦古董店有交易记录。”

　　杭希眼睛一亮：“能查到买家吗？”

　　“已经在查了。”江澈看向伏泽，“伏泽师父，如果找到遗物，具体要怎么用？”

　　“需要遗物和宿主近距离接触，最好能有血液或精气的交换。”伏泽说，“比如佩刀，需要陆景深亲手握住，用自身血气激活刀中残存的‘将军魂’。怀表需要贴身佩戴，用体温温养。”

　　杭希立刻看向江澈：“能弄到吗？”

　　“佩刀有点麻烦，买家很神秘。”江澈顿了顿，“但怀表……我可以试试。”

　　“多少钱？我去筹——”

　　“不用钱。”江澈打断她，“那个买家我认识。”

　　杭希愣住：“你认识？”

　　江澈笑了笑，笑容有点苦：“傅云声的怀表，当年是我……不，是第四世的戚远山，送给他做结拜信物的。表壳内侧刻着一行字：‘山河不改，兄弟不散’。那个买家，应该是傅家后人。”

　　他看向杭希：“我以戚家后人的身份去要，应该能要来。但可能需要一些……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还不知道。”江澈摇头，“但无论如何，我会把表带回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不给杭希拒绝的机会。

　　林朔也站出来：“我去查佩刀的下落。我在海外有些……特殊渠道。”

　　杭希看着他们，喉咙发紧：“谢谢……真的谢谢……”

　　“不用谢。”林朔轻声道，“我们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

　　这话说得有点狠，但杭希听懂了——他们接受了她选择陆景深，但并不代表他们放下了她。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

　　伏泽看着这一幕，暗暗叹了口气。

　　孽缘啊。

　　---

　　接下来的三天，杭希跟着伏泽学习魂魄温养术。

　　这是一种极精细的操作，需要将七魄之力化作无数细丝，像绣花一样，一点点编织在陆景深的裂痕上。过程很耗神，每次结束杭希都脸色苍白，需要调息很久才能恢复。

　　但效果也很明显。陆景深的裂痕停止了扩散，甚至在温养过的区域，边缘开始有愈合的迹象。

　　第三天傍晚，陆景深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杭希正靠在床头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他的手，眉心印记散发着微弱的青光——她在睡梦中也不自觉地温养着他。

　　陆景深想抽出手，让她好好睡，但一动杭希就醒了。

　　“你醒了？”她立刻坐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陆景深握住她的手，“倒是你……瘦了。”

　　杭希摇头：“我没事。师父教了我温养术，你的伤在好转。”

　　陆景深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心脏一阵抽痛：“杭希，别这样。我不值得你——”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杭希打断他，“陆景深，你给我听好了——这一世，你得好好活着，活到一百岁，活到我们头发都白了，活到你再也跑不动了，只能坐在轮椅上让我推着你去看梨花。”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所以你得配合治疗，得听话，得不许再说‘不值得’这种话。”

　　陆景深眼眶也红了。他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好。”他哑声说，“我答应你。一百岁，看梨花。”

　　两人相拥了很久。

　　直到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江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走进卧室时，神色疲惫但眼神明亮。

　　“拿到了。”他把盒子递给杭希。

　　杭希打开，里面是一枚老式怀表，银质表壳已经氧化发黑，但保存完好。她翻开表盖，内侧果然刻着一行小字：“山河不改，兄弟不散——戚远山赠傅云声，民国九年。”

　　“傅家后人没为难你？”杭希问。

　　江澈摇头：“只是要了我一滴血，滴在表上验证身份。确认我是戚家血脉后，很痛快就给了。”

　　他说得轻松，但杭希看见他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取血的方式恐怕没那么“痛快”。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

　　“试试吧。”江澈看向陆景深，“贴身戴着，睡觉也别摘。”

　　陆景深接过怀表，握在手心的瞬间，身体微微一震。

　　他“看见”了——

　　不是画面，是感觉。凛冽的北风，硝烟的味道，还有……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在战壕里把这块表塞给他：“云声，如果我回不来，这表你留着，当个念想。”

　　那是第四世，戚远山赴死前，留给傅云声的最后一件东西。

　　表里残留的，不是将军魂，是兄弟义，是生死托付的信任。

　　这种能量，比单纯的魂力更纯粹，更温和。

　　陆景深把表贴在胸口，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表内流出，缓缓渗入裂痕区域。裂痕边缘开始发光，愈合速度明显加快了。

　　“有用！”杭希惊喜。

　　江澈松了口气：“那就好。佩刀那边，林朔已经有线索了，最迟后天有消息。”

　　他看着杭希脸上久违的笑容，心里虽然发苦，但也觉得值了。

　　至少，她笑了。

　　至少，他在她生命里，还有一点用处。

　　---

　　深夜，杭希在阳台透气。

　　连续三天的温养让她筋疲力尽，但陆景深的好转让这一切都值得。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江澈。

　　“还没睡？”他问。

　　“睡不着。”杭希回头看他，“你呢？”

　　“我也睡不着。”江澈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夜景，“杭希，如果……我是说如果，受伤的是我，你也会这样吗？”

　　杭希沉默了很久。

　　“会。”最后她说，“江澈，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一直都是。但重要和爱……是两回事。”

　　很残忍，但很诚实。

　　江澈笑了，笑容里没有不甘，只有释然。

　　“我明白了。”他说，“那就做你重要的朋友吧。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失去你。”

　　杭希眼眶一热：“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江澈摇头，“第四世，我欠你一条命。这一世，我慢慢还。还完了，咱们就两清，然后重新开始做朋友——单纯的朋友。”

　　他说得很坦然，杭希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至少，表面放下了。

　　“林朔呢？”她问，“他……”

　　“他比我聪明。”江澈说，“他从来就没想要‘得到’你，他只想‘陪伴’你。所以他现在最轻松，最没有负担。”

　　杭希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

　　林朔从一开始就摆正了位置——朋友，伙伴，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他不会痛苦，不会纠结，只需要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也许，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杭希。”江澈忽然正色道，“等陆景深好了，你们好好在一起。别再折腾了，七世了，该有个好结局了。”

　　杭希点头：“我会的。”

　　“那……”江澈深吸一口气，“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去查佩刀的线索。”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寂，但也挺拔。

　　杭希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江澈，谢谢你。”

　　他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像告别。

　　也像新的开始。

　　---

　　（第二十章完，字数：2989字）

　　【下章预告：佩刀“斩雪”的线索指向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林朔的“特殊渠道”浮出水面，而陆景深的伤势突然恶化——怀表的能量，似乎引出了更深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