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中地》熹茗焙茶

12、我不要吊车尾（二）

　　这几日乔云之几乎整个人扑在学习上。
　　过往高中三年，哪怕到了高考，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有干劲。
　　过往自己就像一团蒲公英，嘴上喊着努力学，实际上就是被风吹到哪里就算哪里。

　　她被抛到与学习杠杆的最前端，无论怎么使劲，都翘不起学习这个大石头。
　　重来一次，她不想成为随风飘扬的蒲公英，她要做努力扎根的爬山虎，一步步沿着砖瓦房往上爬。

　　高一时学生都需要住校，天刚蒙蒙亮，乔云之便早已从寝室门走出，顺手将垃圾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一只黑猫蹦出，消失在树丛中。

　　“小猫……”乔云之远远看着那只浑身漆黑的猫，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那只小猫。
　　她停在原地，暂时从学习的重压中抽出身来。

　　黑猫，到底从何而来？
　　它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一切，又为什么有着柳树叶的力量？
　　柳树，又是什么东西？

　　苏永，又是谁？

　　当她触及到这片领域时，一种难以言说的剧痛刺进她的大脑。
　　她的鼻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闷住，溺水的感觉重新翻涌上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再次变成幻觉中那只溺毙的小猫，耳边传来吱哇乱叫的噪音。

　　因为耳边太过吵闹，乔云之捂住耳朵，蹲在原地。
　　大脑愈发疼痛，像是被钝器狠狠击打，再用一根针狠狠刺进耳膜，不停搅动。

　　“乔云之？你没事吧，怎么蹲在垃圾桶旁边？”一双手捏着自己的肩膀。
　　乔云之大口喘着气，扭过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姜忆菽正站在她身边，手里也拿着一袋垃圾。

　　“姜忆菽……”乔云之揉揉太阳穴，疼痛感瞬间褪去，她站起身，“没事，我挺好的。”

　　“那就好，你也去早读啊？我这几天老在食堂碰见你。”姜忆菽平淡的脸上挂起一个笑容。
　　乔云之身子一僵，耸耸肩：“嗯，是啊。我……我最近几天想早起，而已。”

　　姜忆菽再次拍她肩头一下，顺手把那垃圾甩进垃圾桶：“什么啊，别装了，你不就想多读点书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呃……”姜忆菽说话确实一针见血，乔云之瞬间被她噎住。
　　自己似乎总是没有勇气真正说自己想做的事情。

　　野心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似乎只要明晃晃展现出对某个东西的渴求与欲望，世俗的大手就将自己包裹。
　　“你是女孩子，你就应该文文静静，不争不抢。”
　　“你就算要什么东西，也不能说出来啊，女孩子太强势不好的。”

　　交友是这样，学习是这样，喜欢的男生是这样，无论什么，乔云之都被要求不争不抢，靠出卖自己的可怜相争取资本，等待着别人的良心发现。
　　可她发现，自己怀着那样的羞耻心到最后，换来的只是别人的施舍。
　　居高临下、令人作呕的施舍。

　　“好了好了，看你尴尬那样。”姜忆菽叹口气，“乔云之，你之前不是说要找我请教问题？”
　　乔云之终于回过神来，总之，她再也不想和曾经那样人淡如菊，她赶忙点头：“对，只不过你那个时候说……”

　　“说抓到我，对吧？”姜忆菽挑挑眉，扬起嘴角，“很好，你现在已经抓到我了。”
　　“我这几天天天看你起早贪黑，还站在我们班门口连廊上背书，蛮用功的嘛。”
　　“怎么，下次月考目标多少？”

　　姜忆菽问这个干什么，接机嘲讽自己不行？
　　乔云之抿抿嘴，羞耻心杀个回马枪，她淡淡回答：“呃，稍微进步一点吧。”

　　“进步一点，那是多少？”

　　“我……呃。”

　　“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还说我以后要去造火箭呢。当然，我觉得去做个作家，在造火箭的过程中写点科幻小说消遣也不错。”姜忆菽皱起眉，一副不解的神情，“乔云之，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你连说出一个明确的目标都害羞，你怎么找到为它前进的理由呢？”

　　乔云之咬着嘴皮子，姜忆菽的言语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打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适。
　　姜忆菽的外号是小豆，她现在倒是真像个机械豌豆射手。
　　姜忆菽出发点是好的，但她可以先别出发，一开口跟个成功学讲师似的。

　　但是……乔云之依旧想要试一试，试一试朝旁人表露野心的感觉。
　　就算最后是被姜忆菽嘲笑。

　　被嘲笑也正常，毕竟姜忆菽就是喜欢用鼻子看人。
　　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几句，终于开口：“我、我想超越苏恒！”

　　“哦？苏老五？”姜忆菽轻笑一声，“不错，有野心，从二百名开外超过老五。”

　　“……”
　　乔云之听不出她话里是赞许还是暗讽，她叹口气：“这个确实有点夸张了，其实我……”

　　姜忆菽猛地打断她的自暴自弃：“夸张什么？这是你的野心！我相信你的！你语文能超过我，其他的科目就不行了吗？”
　　“走，吃早饭去，慢慢聊，你跟我说说你是哪几门拉分，我有空的时候会把我的笔记给你看看。”
　　“你随便超苏恒，反正只要别考过我就行，因为我也是有好胜心的嘛。”

　　那张永远趾高气扬的脸上终于出现温柔的笑容。
　　在乔云之模糊的记忆里，姜忆菽偶尔会笑，是和她好感的那位男生待在一起时才会露出那样温柔的笑意。

　　那位男生是高二来的转学生，姜忆菽似乎很早就与他相识……
　　乔云之摇摇头，甩掉那些还未发生的回忆，重新对上姜忆菽的脸。

　　原来自己也能亲眼看见姜忆菽那样温柔的笑容。

　　她也笑起来：“嗯，好，那谢谢你啦，我们边吃早饭边聊吧。”

　　经过一顿早饭时间的交谈，姜忆菽就确定乔云之的理科短板，并热心地招呼乔云之有空时就找她讲题。

　　乔云之抬起头，看向教室外的云朵，她也变成其中之一，在血红与蔚蓝交织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流淌。
　　方晓绣完成她减肥的愿望，姜忆菽帮助她提升成绩，不过，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要靠自己让阴暗潮湿的青春期照进太阳！

　　乔云之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教室。
　　偌大的教室除了桌椅和层层叠叠的书，只剩她一人，她埋头开始读起英语单词。

　　“哟，老苏，今天来那么早啊！”斜后方传来男生的轻笑。

　　“啊，嗯。值日呗。”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乔云之读单词的声音一滞，她的余光微微扫过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待到苏恒走过自己身边，她继续低头读起来。

　　“啧。”耳边传来苏恒的轻啧声。

　　乔云之浑身发麻，那个以往一直温柔善良的优秀学生苏恒，在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居然发出了那样的声音？

　　现在不是包子的她捏紧书本。
　　原本被时间平息的怒火瞬间再次燃起，只不过她没将那火焰蔓延到苏恒身上，她皱起眉，憋着一口气，把英语单词读得更加大声。

　　斜后桌张伟立马发出怪叫：“我嘞个豆豆诶，乔姐你突然读那么响做什么啊，我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哦！”

　　张伟是乔云之眼中的绝对好人，他每天都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和班上每个人都能打成一片，嘴巴里偶尔还会蹦出一两句幽默的笑话。
　　除了大嘴巴和八卦，简直是班里的“妇女之友”。
　　在乔云之的回忆里，自己在高中关系稍微好些的男生，除了苏恒和姜忆菽的转校生朋友，就是张伟。

　　乔云之转过头朝他笑笑：“抱歉啊，我这就小声点。”

　　张伟摆摆手，从书桌里摸出刚买上早饭：“嗐，没事没事，就说一句而已，你可以继续读大声，说不定年级主任来了还会表扬我们班，琳姐脸就又要笑烂了。”

　　“又可以加奖金了是吧。”乔云之随口敷衍他一句，继续埋头读单词。

　　“啪、啪、啪！”黑板上传来黑板擦敲击黑板的声音。
　　乔云之抬起头，正好对上苏恒的视线。
　　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在扬起的粉笔灰里看不真切。

　　“啊哟啊哟，老苏，你做什么啊？”张伟捂住心口，倒吸一口冷气，“大早上就和乔姐比谁声音更响啊？”

　　苏恒拉下脸，放下黑板擦：“我没这么幼稚，黑板太脏了，得擦得干净些。”
　　“还有，早读，别聊天。”
　　他眼眶有些红，转过身，继续擦拭着黑板。

　　“哦吼吼，老苏，黑板我昨天擦得老干净了。”张伟笑眯眯溜上讲台，一边啃着酱香饼，一边挑眉，“到底哪脏了？”

　　“……回位置上去，早读不能乱走，你早饭赶紧吃了。”苏恒用抹布将手掌擦净，顺手推着张伟回到座位。
　　张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叼着剩下的酱香饼坐回位置上。

　　乔云之只是瞥两人一眼，开始拿起记号笔划着英语单词，她浑身战栗起来，像是发现什么秘密，她未曾发现的秘密。

　　那个遥不可及的苏恒在自己决定要挑战他的那刻就从天空中坠落。

　　十五岁的苏恒，外表看着是个沉稳的小大人，可内核原来和小学生没有两样。
　　幼稚。

　　早读结束，今日数学课安排的是小测，老师将薄薄的试卷放在第一桌，让同学一桌桌往下传。
　　轮到乔云之时，直接转过身子放试卷实在麻烦，她顺手就将试卷放在斜后桌张伟的桌上。

　　张伟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呵呵接过乔云之递来的试卷，乐呵呵地点头：“谢谢乔姐！”
　　乔云之也客套一句：“不客气，伟哥。”

　　坐在她正后方，伸出手的苏恒僵在原地。
　　他指尖在半空颤了颤。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