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中地》熹茗焙茶

16、乱说话的代价

　　乔云之坐在食堂里，她的面前坐着方晓绣。
　　在方晓绣的帮助下，乔云之粗粮、蔬菜、高蛋白样样都来，每天的跑操也满足她的运动量，体育课上她更是拼命打排球。

　　汗液和呼吸带走她身上包裹着的史莱姆，体重称上的数字一点点下降，卷子上的分数一点点上升。
　　她的体重终于下降到一百二出头，月经也终于准时来临。

　　记忆中，曾经的自己信奉的是魔鬼减肥法，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态，最后真的被这魔鬼拖入地狱。

　　节食、没命地运动、不吃晚饭。
　　掉发，长久地停经、最后暴食。

　　胃，已经装满食物；嘴，却依旧不停塞着。

　　那些好不容易消失的脂肪卷土重来，黏在她的身上。
　　积攒两个月的月经终于涌出，染红她的裤子。
　　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落下，只给她留下东非大裂谷。

　　整个高中她都在与减肥的斗争中度过，这场拉锯战的最后是两败俱伤。

　　而现在，虽然没能瘦成模特身材，可站在镜子前，她总能笑着抚摸着自己健康匀称的身体。

　　乔云之抬头看向面前慢条斯理吃饭的方晓绣，她那双葡萄眼依旧眨巴眨巴。
　　她总会摸摸自己的脑袋：“小云朵，你很棒啦！跟着我吃肯定不会有错的！”
　　“你看，瘦了点，真的好看多了！”

　　或许重来一次，自己和她……真的会有不一样的友情呢？

　　方晓绣夹起一块肉片，朝她笑笑：“对了——云之，你是不是和苏恒闹掰好久啦？”

　　“唔？”乔云之愣在原地，她抿抿嘴。
　　“嗯，也不算闹掰吧。”
　　她垂下脑袋，想起刚刚大扫除时苏恒的模样。

　　他作为班长，在班级大扫除时好好擦着玻璃，结果方晓绣一个不稳，唰啦一下泼他一身的水。
　　“啊呀，苏哥，抱歉了哈～”方晓绣眨巴眨巴眼。
　　苏恒裤脚湿透，嘴角发僵：“呵呵，没事。”
　　方晓绣想帮他卷裤脚，苏恒身子一扭，反从她身边溜走了。

　　“苏哥，抱歉啦！”苏恒几个朋友在他身边大呼小叫。
　　方晓绣笑眯眯，一副很享受被男生包围的样子；而苏恒，或许是要维持得体的人设，只能赔着笑。

　　“不过，苏恒最近几天，确实挺倒霉的。”乔云之咬下一口番茄。
　　“可能他水逆吧。”
　　番茄入口，酸后反甜。

　　不必说被方晓绣泼水的小插曲，作为优等生的苏恒，最近得到的却是各个老师的……指指点点。
　　“苏恒，这道数学题你不该错的，这是秒杀题啊。”
　　“苏恒，I’m so disappointed。”
　　“苏恒，这道受力分析这么简单，你做不出来？”

　　更别说“大魔王”于琳的课，他简直是一个全自动挨骂机，仿佛他呼吸一口气，于琳都要问他为什么要消耗教室里的氧气。

　　番茄被乔云之嚼成碎屑，咽下咽喉。
　　或许，是小猫的惩罚；或许，也只是因为他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方晓绣眯起眼，双手合十，扬起嘴角：“小云朵儿，说起来，苏恒昨天帮我抱作业了，他人真的挺好的。还说英语本子那么厚，让我一个瘦瘦的女孩子抱不太容易。”
　　“而且他最近都来找我说话呢！”

　　“……哦。”乔云之随口敷衍，收起筷子，“小芳，我吃完了，你好了吗？”

　　方晓绣嘴角的笑意僵住，她声音微微颤抖：“咦，云之，你不好奇苏恒吗？你不是喜欢……”

　　“不好奇，他和你走得近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对谁都是中央空调，温柔好说话阳光都是他耀眼的表象。

　　嘴上这么说着，乔云之捏着筷子的手却轻轻颤抖起来。

　　嗯，这只是方晓绣她不切实际的被爱妄想症。
　　苏恒才不喜欢她，苏恒才不会变心！

　　“晓绣，你先回教室吧，我去扫整洁区了。”
　　乔云之叹口气，端着餐盘离开，徒留下方晓绣站在原地。
　　方晓绣捏紧拳头，手腕上的红绳一晃一晃。

　　乔云之走到篮球场边的小径上，拿起扫把，清扫着飘落的银杏叶。

　　秋意浓，银杏落，小径成为金黄溪流。
　　耳边传来篮球场上的脚步声和欢呼声，以及——她最熟悉的某人的怪叫。

　　乔云之并不想抬头看他，埋头扫着地。

　　“云之、云之，我来啦。”
　　乔云之抬头一看，草丛中窜出一只小猫，翘着尾巴朝自己跑来。

　　“咦，小猫？”乔云之立马放下扫把，跑向小猫。

　　“嘿嘿，是我，人。”小猫轻轻蹭着她的掌心，“云之，最近学习累吗？”

　　“唔……还好啦，掌握方法之后就轻松多了。”
　　她蹲下身，轻轻撸顺着黑猫的毛发。

　　它舔舔爪子，蹭蹭自己的手背：“云之，最近辛苦了，要注重身体啊。”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要把身子搞垮了。读书永远没有健康重要。”
　　乔云之笑着点点头，将小猫搂进怀里，黑猫便会在她的胳膊上踩奶。

　　她总觉得这只小猫虽然平时爱和自己斗嘴，但每次遇到事儿总是很可靠，偶尔还能成为自己的抚慰阿贝贝。

　　不知何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不用猜，光是听那脚步声，乔云之就知道是谁。

　　她叹口气：“不打篮球，专程来看我撸猫？”

　　“呵，都和猫说上话了？就……不跟我说吗？”一道阴影落在自己身侧。

　　“你不是说我们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对方的声音一滞，随即响亮起来：“你扫整洁区……偷、偷懒，我、我作为班长，要督促你！”

　　“你打什么官腔？”乔云之终于抬头瞪他一眼。

　　苏恒刚刚打完篮球，额角还挂着汗珠。他脸颊涨红，最后堪堪憋出一句话：“对啊！就打！治的就是你这种轴货！”
　　“乔云之，你真的看不出来，我……”

　　他的半句话被脚边的小猫打断。

　　“呼噜呼噜。”
　　小黑猫不知何时走到苏恒身边，翘着尾巴蹭他，还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咦，这猫还挺可爱……”
　　苏恒伸出手，试图摸摸小猫的脑袋。

　　“喵！”
　　小黑猫抬起爪子，狠狠挠他手背一下。

　　“我靠！”
　　苏恒大叫几声，低头一看，那双白皙的手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而那只坏猫在挠完他的第一时间，便转身飞奔而去，消失在银杏林中。

　　乔云之也僵在原地：这猫……也太狠了吧？

　　“……班长，我跟阿姨叔叔联系一下，呃，你去打个狂犬疫苗吧。”

　　苏恒立刻被送到医院，狂犬疫苗扎在他的大臂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的父母还叽里呱啦在旁边数落着他。

　　他的父母鬓角的发已经斑白。
　　他们四十来岁才有的苏恒这个儿子。
　　夫妻俩老来得子，所以对苏恒总是格外上心，甚至到了唠叨的程度：“小恒啊，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跟着其他家的孩子去湖里玩吗？”
　　“那个时候其他孩子全没了，五个啊，五个小孩！就剩你一个还会游泳，最后能活下来！”
　　“你看看你乔叔叔的女儿，多听话！”

　　苏恒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不知何时黯淡下去。

　　乔云之没说话，她扯着指尖上的倒刺，盯着脚尖。
　　她模糊的记忆中，依稀记得一场溺水事件。
　　那是她不知从哪翻来的一张旧报纸，上面刊登着一条新闻：
　　【下柳村六名儿童溺水身亡，见义勇为者不幸牺牲。】

　　那报纸的模样在她眼中逐渐模糊，乔云之摇摇脑袋。
　　这和苏恒又没什么关系，他最后依旧活得好好的。
　　或许，这只是自己的记忆错乱，毕竟在六月十日循环那么多次，很多记忆早已恍惚。

　　她只能依靠重来一次的青春，来恢复那裂成碎片的记忆。

　　等到苏恒爸妈数落累了，走到一边去，乔云之才抬起头看向苏恒。
　　苏恒也在看着她。

　　他很快移过视线，语气僵硬：“乔云之，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了，叫我爸妈把我送来。”

　　乔云之撇撇嘴，脑海里那模糊的新闻依旧绕个不停。
　　溺水、小孩、见义勇为。

　　死亡……

　　她脱口而出：“哦，我这不是怕我们班体育节没有班长安排，乱成一锅粥吗。毕竟狂犬病一旦发作，你就死掉了……”

　　“我才不会死！”苏恒猛地站起身，气呼呼瞪着她。
　　乔云之一愣，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扯到死亡。
　　苏恒只是被善良猫猫神挠一下，怎么会感染狂犬病、甚至死掉呢。

　　她叹口气：“我的意思是，不想你死掉啊。”

　　“……哦。”苏恒原本绷直的语气瞬间软化，他一屁股坐回位置上。
　　“那我的意思是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地死去，我要死也是死在拯救世界和帮助别人的路上。”

　　“知道啦，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
　　中二病。

　　“嗯哼。”

　　乔云之依旧坐在他身边，静静陪着他。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她没有动，而那手的主人也只是轻轻用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
　　医院的消毒水刺鼻，耳边仪器的跳动声依旧叽里咕噜响着。
　　两人之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苏恒不知何时靠在医院的栏杆上睡去，他那双手依旧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
　　乔云之悄悄挪动身子，与他再靠近些。

　　“唔。”苏恒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的脑袋顺势滚落在她的肩头。
　　乔云之没动，指尖却颤抖起来，她耸起一边的肩，再次朝苏恒挪几步，直到两人的衣服摩擦在一起，他微弱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她的耳畔。

　　医院里行人来来往往，乔云之却觉得他们找到一个独处的舒适角落，停在一个静止的时间点，随后依偎在一起。

　　乔云之摸出书签，那“三个月内健康减肥”的字迹已经淡去，柳树叶上再次出现她的新愿望：
　　【运动会我要穿漂亮的lo裙！少女反叛主义永远不死！】

　　好中二……和靠在自己肩上的人一样中二。
　　她对着那个愿望微微扬起嘴角。
　　自己或许能期待即将到来的体育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