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中地》熹茗焙茶

17、穿上那条lo裙（上）

　　体育节来临，每个班都要写足够广播稿，投稿给广播站，这也关乎到体育节最终分数。

　　虽说是体育节开幕后的工作——于琳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便让学生“预制”广播稿，再交给苏恒集中投稿。
　　苏恒手上贴着遮盖挠痕的纱布，坐在讲台边，在那小本子上登记着。

　　“苏哥，等一下我们运动会入场队形还有造型，真的就那样了吗？”方晓绣扎着个小辫子，扭到他身边。

　　苏恒身子一抖，抬起头：“啊，嗯，应该吧，不过这些交给文艺委员安排了。你得问他。”
　　他的指尖捏捏笔杆：“反正你是站正对主席台的，放心吧。”

　　“哦，这样啊，那我们的服装，琳姐会管吗？”

　　“我跟她说好了，穿班服也行，你有想穿的衣服也可以，别裸奔就行。”苏恒重新低头登记稿件和体育项目。

　　想到苏恒那用直男审美买的饺子一样的班服和蛇皮袋一样的裤子，方晓绣忍不住翻个白眼。
　　她才不要穿成个相扑选手。

　　“哦，行吧。那苏哥——你穿什么呀？”

　　“班服。我没什么特殊服装。”他放下笔，伸个懒腰，扯扯自己身上那件白色饺子服。

　　“那你想知道小云朵穿什么吗？”方晓绣轻抿嘴唇，涂着淡淡变色唇膏的嘴在太阳下微微反光。

　　苏恒原本微微弓起的背瞬间挺直：“她穿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唔？”乔云之刚好拿着一个大塑料袋走进教室，与苏恒四目相对。
　　苏恒刚刚还满嘴跑的火车瞬间脱轨，立马扭过头。

　　乔云之也很快移开视线，看向手中的塑料袋。

　　“云之啊，你看，这条裙子怎么样？妈妈怕你太冷了，就给你带了这条裙子。”
　　周中，乔云之的妈妈顶着一头杂乱的发，怀里揣着冒热气的蒸蛋和那条粉色Lolita裙子，来学校探望乔云之。
　　乔云之看着那条粉红小裙子上面闪亮的花朵，朝千里迢迢赶来的母亲点点头：“谢谢妈妈。”

　　乔云之怀里抱着那条裙子，走到方晓绣身边，拉拉她的袖子。
　　“啊，懂了，走吧走吧，我们去厕所，我给你化妆呀，嘻嘻。”
　　方晓绣立马揽住她的手臂，两人转身而去，只留给苏恒一个背影。

　　苏恒喉结滚动一下，继续低头登记广播稿。
　　而乔云之已经被方晓绣拉进厕所里。

　　“来，小云朵，让我看看你穿lo是啥样的呗！对了，这裙子好像价格都不太便宜……”

　　“哦，是我妈妈给我买的。她……耳根子软，虽然我也想过省点钱自己买一条。”

　　“哇，好羡慕你妈妈呀！”方晓绣声音有些僵硬，她嘴角的笑意也削减一些。

　　“要是我妈耳根子也软些就好了，哦，不对，他们压根儿不会听我讲话。”她垂下头，看向手腕上缠的那条红绳。

　　“……”
　　乔云之没再说话，打开门，抱着lo裙进厕所隔间。
　　她展开那条小裙子，在晨光之下，裙摆上的烫金微微泛着光，勾勒出玫瑰花的形状。

　　这是她的第一条Lolita裙子。
　　她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妈妈手机上看见Lolita裙子的那刻。
　　《下妻物语》的桃子肩并肩站在洋服店门口，看着那条红白相间的连衣裙。

　　她在手机前，与这条玫瑰烫金裙子对上视线。

　　穿上裙子的桃子举起手枪，朝着她的胸口开上一枪。
　　乔云之也在手枪的射程范围内，被穿着烫金玫瑰裙的自己开枪击中。

　　枪里没有子弹，飞出的是能制造轻飘飘梦境的糖果。

　　她和桃子都坠入轻飘飘的梦境。

　　桃子能穿着小洋服走在喧嚣吵闹的乡下，反抗着那些不解的眼光。

　　而现在的自己，穿上这条裙子，是否也是对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生活的一点点反抗？
　　是否也是对那些平庸腐烂的眼光的反叛呢？

　　乔云之不愿再想他人的眼光。
　　她深吸一口气，脱掉身上那件宽大班服，换上那条烫金玫瑰小裙子，套上裙撑，走出厕所门。

　　她打量着四周，最终对上方晓绣的视线。

　　“哇！小云朵！你穿裙子是这样的啊！”
　　“太可爱了，真的跟云朵一样！”方晓绣眼睛亮起来。
　　她大叫一声，赶忙从兜里掏出变色唇膏，不等乔云之完全反应过来，眼尾和嘴唇已经染上淡淡的粉。

　　“哦，抱歉啦，”方晓绣摸摸打着粉底、全套彩妆的脸，“云之，我不知道你的肤质，化妆品我又是偷偷带的，所以，就用唇膏给你化个妆啦，你不会介意的吧？”

　　哦，不想让我占她风头。
　　乔云之抿抿嘴，看破不说破般笑笑：“没事的小芳，这样已经够了。”

　　转眼间，乔云之已经被方晓绣推进教室。
　　她垂着脑袋，本想偷偷摸摸溜回自己的位置上……

　　“哇，云之，你穿裙子真的太好看啦！”
　　“十个lo娘九个富，还有一个住别墅！”

　　方晓绣一进教室就立马大呼小叫起来。
　　乔云之立马僵在原地，缓缓抬起头。

　　班里三十多双眼睛全向自己扫来。
　　耳边响起磨砂般的细语。

　　她一句也没听清，更不想听。
　　她还没有听清那些噪音的勇气。

　　乔云之的手一瞬间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只能堪堪扬起嘴角，小声嘟囔一句：“还好吧，我也不住别墅。”

　　“我靠，乔姐，看不出来啊，你穿裙子这么萌的啦！”张伟立马凑上来，开始他的“彩虹屁”环节。
　　他边吹边朝讲台边上挪动。

　　乔云之瞪他一眼：“少捧杀我，我要回位置……”

　　她的视线跟随着张伟的身影，与讲台边上的那人对上。
　　苏恒的目光游移，在她四周绕圈子打转，迟迟不敢落在她身上。
　　偶尔几次对上她的视线，他便咳嗽几声。

　　”安静！写作业！等一下别被教导主任抓了！”他耳根通红，用笔尾把桌板敲得咚咚响。

　　张伟则是笑嘻嘻，双手插进宽大的兜里：“什么教导主任啊，那老头儿准在操场主席台上嘞。”
　　“而且乔姐这么萌，大家看直眼不也正常？”

　　“你闭嘴……总之，保持纪律！”苏恒噌的一下站起身，掐住张伟的肩头，把他往讲台下推，“快，伟哥你也回位置上去！我可不想你站这儿！”

　　“哦，明白明白，挡着你看……”

　　“滚！快滚回你位置上去！”苏恒终于把张伟拽下讲台，两人拉拉扯扯，在不到十米的距离里推来推去，最后终于推到乔云之身边。

　　班里的注意力一下从乔云之飞跃到那俩显眼包身上，她终于不用成为那焦点中心。

　　乔云之埋下头，正打算在草稿本上画画。

　　“砰！”
　　她的胳膊肘撞上苏恒的手背。

　　那块小小的、微微裸露的肌肤泛起细微的电流，乔云之浑身泛上鸡皮疙瘩。
　　一边与张伟打闹的苏恒也停歇两人的玩闹。

　　在触碰的一秒里，两人都静止在原地。
　　下一秒，苏恒转过身，往他自己的位置上走。
　　他高大的身影再次与乔云之擦肩而过，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你今天……很不一样。”

　　“嗯？你说什么？”

　　苏恒的言语一下淹没在叽叽嚓嚓的交响乐中。

　　“我没说话。”苏恒轻哼一声，重新走回讲台。

　　望着他绷直的背影，那些曾经的酸苦彻底随着他离去的风消散，最后化作乔云之嘴角的一丝笑意。
　　她终于不再是跟在他身后默默走的小女孩了。
　　她能昂首挺胸走在前排。

　　乔云之大步走在操场上，走在队伍的前头。
　　苏恒依旧走在她的前头。

　　她的眼神不再在他的背影上，她目视着前方无穷无尽的跑道。
　　秋日暖阳洒下，裙子上的每一粒烫金都闪闪发光。

　　灰暗的青春期，却依旧有闪闪发光的瞬间。
　　乔云之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她变成一只在操场上尽情蹦蹦跳跳的小麻雀。

　　上午开幕式结束后，比完做操，乔云之换下校服，穿上lo裙，就冲到操场上乱窜，像是跳着一支只有自己能欣赏的踢踏舞。
　　虽然耳边仍然有些许稀碎言语，虽然于琳那古板的眼神依旧不大友善，但都□□场上蓬勃昂扬的音乐遮盖。

　　跳累了，乔云之便一屁股坐在主席台边的阶梯上写起广播稿。
　　多写些，还能为班里加点分……当然，还可以借机和苏恒说几句话。

　　虽然还在吵架，但总归得攻略他。
　　自己心中的那个小女孩依旧捧着一颗炙热的心，站在朝着他的方向。

　　“哦，小云朵儿，你在这呀！”方晓绣冷不丁冒出来，一把挽住她的手臂。
　　乔云之手里的水笔一下掉到地上：“怎么了，小、小芳？”

　　“走走走，陪我逛逛！我要去认识美女们！”

　　“诶？”乔云之的大脑还沉浸在独舞中没出来，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方晓绣扯到草坪上。
　　草坪上，都是各色七彩绚烂的衣服……甚至还有几个人戴上假发。为枯黄的草坪洒上独特的色彩。

　　而穿着轻飘飘的小裙子的她，就像只误入天鹅湖的小麻雀，笨拙地扇动着翅膀。
　　刚刚好不容易燃起的些许欢喜一下被浇灭。

　　乔云之扯着裙摆，跟在方晓绣身后，与那几个漂亮姑娘一个个打招呼过去——当然，总是方晓绣被那些人簇拥着，而自己依旧是那片小绿叶。

　　“唔，小芳啊，跟你一起玩的姐妹也好可爱哦！”直到几个女生突然围到自己面前，她们的嗓音像极清晨时宿舍外的鸟鸣。
　　清脆、悦耳。

　　乔云之僵在原地，对上那几个女生亮闪闪的眼光。
　　她的目光很快游移到方晓绣身上，那人下巴微微扬起，戏谑地看着自己。

　　刺眼的回忆伴随着她的眼神席卷而来。
　　模糊的记忆中，自己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穿上lo裙。
　　方晓绣也是这样看向自己，随后，耳边就传来别人的评价：“啧，小芳，你朋友果然是个大绿叶呀！”
　　“她像你的仆人，偷穿你公主裙的仆人，嘻嘻。”

　　“哦，同学，你可别生气。”
　　“你还蛮可爱的呢！”

　　听完那些话，直到高中毕业，她再也没有勇气穿上lo裙。
　　那条粉色的小裙子被她放在衣柜的一角，只有偶尔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看看。

　　乔云之咽下口水，看向面前几个笑呵呵的女生。

　　可爱，她最讨厌的中性词。

　　她们……是真心夸我，还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