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中地》熹茗焙茶

18、穿上那条lo裙（下）

　　气氛一下凝固。

　　那几个女生依旧笑盈盈瞧着乔云之，一言不发。
　　方晓绣挽着乔云之胳膊的手缓缓松开。

　　乔云之扯着裙摆，对上她们的眼神。
　　脑海中，柳树叶上的字一闪而过。

　　【少女的反叛主义永远不死。】
　　反叛主义？自己曾经杀死过它一次。
　　就是因为“可爱”两个字，她将裙子封印进衣柜。
　　她成为了平庸的少女，无害，可爱，乖巧，没有灵魂。
　　但依旧不快乐。

　　她不想做那样的人了。她不想那些闪闪发光的梦沉寂在那破旧的木制衣柜中。
　　哪怕自己是叛逆的、哪怕自己不够漂亮、哪怕那些嘲笑声包裹着善意的言语在她耳边响起。

　　她也想穿裙子。
　　长胖了她要穿裙子，长痘了她也要穿裙子，年纪大了、脸上爬满皱纹她还是要穿裙子。
　　不是为了迎合谁赞赏的目光，不是为了成为目光的中心。

　　而是因为她喜欢。
　　她想要快乐。

　　在六月十日打开衣柜，穿上那条轻飘飘裙子的那刻，被她埋葬的反叛主义终于在青春期的尘埃中复活。

　　不在意他人眼光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就是永远不会死去的反叛少女主义！

　　乔云之挺起胸，笑笑：“谢谢你夸我呀，姐妹，我也觉得我穿裙子特别可爱！”
　　“我以后会一直喜欢的。”

　　面前几个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个胖胖的、矮矮的平凡女生穿着裙子笑着。
　　她算不上漂亮，没有大眼睛、没有高鼻梁、不是小v脸。顶多皮肤细腻些，五官还能看得过去。
　　可她脸上闪着微微的光芒，笑起来嘴角凹下两个小酒窝。

　　有一种说不出的……生命力？

　　“啊！宝宝你好帅哦！”
　　“以后一起穿lo出去玩呀！”
　　那几个姑娘立刻尖叫起来，其中一个冲上前紧紧把乔云之搂在怀里。
　　乔云之有些发懵，被几个姑娘搂在怀里转了好几圈。

　　被嫌弃许久的她显然招架不住突然朝她涌来的善意。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正好对上方晓绣的双眼。
　　方晓绣什么都没说，脸上没什么表情，站在不远处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
　　冰冷、被抽走灵魂的眼睛。

　　……乔云之依旧看不懂她。

　　她叹口气，朝那几个姑娘露出笑容，进行她并不太擅长的社交活动：“好呀好呀，谢谢你们，我……”
　　“小云朵还要跟我去逛操场呢，就不跟你们聊啦！”方晓绣一个箭步走到乔云之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米米，你今天也太好看了！还有千千，也很漂亮啊！”

　　那几个姑娘似乎沉浸在乔云之刚刚超级酷的发言里，没能及时回应方晓绣，而是自顾自聊起天。
　　方晓绣什么也没说，扯着乔云之转头就走。

　　乔云之依旧不擅长应付那些热情的社交，那些姑娘的自言自语倒是给她一些喘息空间。
　　她任由方晓绣拉着她的手腕：“小芳，那等一下去哪？”

　　“哪都不去，我累了，我们去休息。”

　　“哦，好。”

　　方晓绣边走边自言自语：“啧！装什么啊！表面那么好说话，实际上心里早就把人家评头论足一遍了吧！”
　　“我都夸她们了，她们为什么……”

　　“哦，小云朵啊，我觉得你还是胖点好看。”

　　“……”
　　方晓绣随口胡诌的一句话啪嗒一下打进乔云之的胸口。

　　这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乔云之：“哦。但我还是喜欢现在瘦下来的我。”
　　“太胖了影响健康。小芳，其实我觉得你倒是胖一点……好看。”

　　“你以为我不想胖吗！我吃不胖啊！”方晓绣甩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嚼起来。
　　乔云之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坐在她身边，继续埋头写广播稿，顺便过滤耳边传来的方晓绣的抱怨。

　　那只黑猫到底为什么要我和这个家伙做朋友啊！她明明让我难堪那么多次！
　　抱怨汇聚成乔云之脑袋上的怨气。
　　她从兜里摸出那张柳树书签，上面穿lo裙的愿望依然清晰。

　　奇怪，自己不是已经完成少女的反叛了吗？
　　难不成还没触发什么隐藏剧情？
　　难不成和主线任务有关？

　　怀着这样的疑惑，乔云之伸个懒腰，拿起自己写好的广播稿，与方晓绣打个招呼，便朝苏恒所在的主席台边上走去。
　　苏恒正坐在主席台边上，与几个同学嘻嘻哈哈，他手里还拿着广播稿。

　　开幕式后，气温逐渐上升，苏恒早已脱下那件“饺子”班服，穿着一件白色T恤，露出有些许肌肉的臂膀。
　　他似乎与那几个男女聊得开心，自然而然搂过一个男生的脖颈，拍着大腿笑起来。

　　他笑着笑着，目光越过人群，对上乔云之的。
　　苏恒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

　　他抬起手，轻轻地、朝着乔云之的方向挥了挥。

　　乔云之在原地的脚步一滞，不知何时，她已经能够直视他的眼睛。
　　她指尖颤抖，朝前迈出一大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扬起。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劲拽住她身后的蝴蝶结，将她扯回原地。

　　乔云之脚下不稳，直接栽在水泥台阶上。
　　蝴蝶结也随之散开。

　　“哟，死胖妞，没想到你也是个萝莉啊。”
　　乔云之转过身，赵嘉明正垂眸看着她。

　　豆芽菜，怎么又是这个豆芽菜？

　　“我才不是萝莉！这是Lolita！只是一种穿衣风格！Lolita的甜系风格比较可爱，但也有cla……”乔云之脑子一热，竟对着这个豆芽菜解释起来。

　　赵嘉明轻嗤一声打断她：“不就是装年轻可爱呗，穿这么骚……给谁看啊？”

　　“反正不是穿给你看的！”乔云之立马站起身，掸掉裙摆上沾染的灰尘。
　　“我穿什么衣服跟你有什么关系？”

　　“切，那我骂你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赵嘉明捋捋刘海，挑起眉，张开双臂。

　　乔云之这才发现赵嘉明身边不止他一人，还站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

　　还有个跟赵嘉明差不多瘦弱、比赵嘉明矮一小截的男生被那几个男生夹在中间。

　　“死胖妞啊，你上次让我很难堪，知道吗？”

　　乔云之后退几步，扯着裙摆：“你们要干什么？赵嘉明，现在可是在操场上，不是在校外！你、你再这样我直接喊了！”

　　“啊，放心啊，小蛋糕，我带兄弟们可不是为了吃掉你的。”
　　“我们是来给你点惊喜的，想让你——”
　　赵嘉明勾住那个瘦弱男生的肩：“认识认识我的新兄弟！他刚刚说你很漂亮嘞。”

　　他朝那瘦弱的男生肩头一拍：“来，强哥，说句话。”

　　那男生浑身战栗：“呃、呃，同学，你刚刚、确实很好看……可以、交、交个……对不起！”
　　他眼神疯狂乱飘，肩头不停颤抖。

　　“哎呀，小强，你害怕什么啊，云姐脾气可好了，别看她这个体型，人家是心宽体胖，知道不？”
　　赵嘉明邪魅一笑：“而且，不是你跟我们说，你想认识她一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乔云之再次后退几步，“抱歉，我没有兴趣认识你的兄弟！”
　　“我都说了我讨厌你了！”
　　“你也不要……”

　　“啊，听见了吧，小强，她不给你面子啊。”赵嘉明笑起来，拍拍男生的肩头。

　　男生没说话，身子在抖，他缓缓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小的美工刀。

　　“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是被他逼的！你今天真的很漂亮！对不起！”
　　男生埋下脑袋，飞速朝她冲来，那把美工刀反射出浅浅的太阳光。

　　“唰啦！”
　　裙摆上的烫金如烟花般绽开，烧出一道大口子。
　　玫瑰花还未绽放，便葬送在太阳的残影中。

　　乔云之的第一条裙子、妈妈买的裙子、让她拥有反叛主义的裙子，被那把小刀划出一道大口子。
　　她盯着那道大口子，耳边响起刮擦黑板的金属碰撞声。
　　熟悉的溺水感汹涌而来，掐住她的脖颈。

　　她又不能呼吸了。

　　“云之！云之！抓住我的手。”
　　“我们……都会没事的……你要和他好好活着……”
　　金属声和水声交织，苏恒的声音在水波中摇摇晃晃。

　　“我去你大坝的！赵嘉明！欺负女生了不起啊！”方晓绣的大叫声将乔云之从水塘中拉回现实。

　　乔云之看着她那飘逸的黑发，在风中摇啊摇。
　　摇着摇着，她的眼眶不自觉再次湿润。

　　“我的头发……都会掉完吗？”

　　乔云之听不大清方晓绣骂了那些畜生什么，她只是想流泪。

　　她注视着方晓绣通红的脸颊，刚刚那些小心思烟消云散。
　　她轻轻牵住方晓绣的另一只手，再次轻轻在她手心一捏。

　　她只是想这么做，因为朦胧的记忆中，方晓绣会这么做。

　　方晓绣的背一僵，随即那双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她也朝着乔云之的掌心一捏。

　　“小云朵，你放心！我肯定给你讨一个公道！”

　　“嗯。”
　　乔云之大脑依旧晕晕乎乎，只能随口应下。

　　赵嘉明依旧双手插兜，挑着眉，哈哈大笑：“乔云之，原来你这个塑料闺蜜还挺讲义……”

　　“咣！”
　　不等赵嘉明笑完，一个拳头落在他脸上。

　　“你们**对云之做了什么！”
　　苏恒一下就把赵嘉明撂倒，转身掐住赵嘉明好兄弟的手臂，另一只手抵住另一个人的拳头。

　　“畜生！你们怎么敢的！在学校就这样对她！”
　　“她多么喜欢这条裙子啊！”
　　苏恒扬起拳头，抵抗着砸在他身上的拳头——他也挨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几拳，脸上很快挂了彩。

　　几滴血顺着他的鼻尖流下，可他全然不知。
　　“不准！欺负！云之！”
　　他与那几个男生扭打成一团。

　　乔云之指尖不停颤动，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浸湿她的裙摆。

　　苏恒是傻瓜！干什么为自己打人啊！漂亮脸蛋打坏了怎么办，被处分了怎么办……
　　可她依旧没办法说出那些话。

　　她晕晕乎乎，依旧被溺水感死死攫住。

　　逃避可耻，但有用。

　　乔云之捂住脑袋，拖着破碎的裙子，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