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中地》熹茗焙茶

2、逃不出的高考（二）

　　“苏永……是谁？苏恒的亲戚？”
　　乔云之终于喘上气来。
　　她抓抓自己头顶的小揪揪，戴上发带。

　　她脑子里压根没有苏永这个人，反倒是苏恒那张俊脸一直在她脑子里面晃晃悠悠地转。

　　在漫长的近十八年人生中，苏恒是与她一同从村小学到镇初中再到县高中的同班同学。
　　在重复的六月十日中，苏恒是唯一陪她走过每一天的人。
　　不论她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度过这天，她总会与苏恒见上一次面。

　　在这样炎热的夏日，两人就会回到村里，苏恒总会穿着背心，坐在她家里看电视。

　　他总是爱岔开腿，嘴里叼着根冰棍。
　　他不和自己说话，只是一口一口舔着冰棍上流下的水珠。

　　乔云之穿着宽大的校服直溜溜站在他面前，冰棍上的水珠一滴滴从她眼前划过，像极他运动时肌肤上滑落的一层层汗珠。
　　凝视着他滚动的喉结，她心跳不已，思绪早已飘到他舔她身上的别的地方，然后一口口吃掉自己。

　　苏恒一激动脸颊就会红扑扑的，声音也会发颤。
　　他的肩膀宽阔，能将她整个身体笼罩。
　　在吃掉自己的过程中，他会不会摸着自己的脸说着一些羞人情话，或者……捏捏自己腰上的赘肉？

　　阴暗龌龊！怎么能这么想他？

　　明明我们上高中后就很少说话，明明他根本就对我没兴趣。
　　他是各方面的优等生，而我……

　　乔云之脸颊滚烫起来，低下头揉搓着自己的衣角，抬头看向眼前的镜子。

　　身上那件轻飘飘的小洋裙映在略微脏污的镜子上，但依旧轻盈。

　　自己今天穿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苏恒会不会大吃一惊？

　　苏恒会不会夸自己一句“你今天真可爱”？

　　乔云之并不奢求什么漂亮和美丽，她自知自己的颜值和那两个词根本不搭边。

　　而可爱这个词非常暧昧，毕竟长得再丑，一句“可爱”便足以捧场。
　　毕竟世界上没有“丑美”这个形容词，倒是有“丑萌”这个词。

　　可爱就可爱吧，至少能让苏恒看看不一样的自己……

　　乔云之正在脑子里做着语文阅读理解，门铃在她耳边响起。
　　苏恒熟悉的声音此时并没有从门外传来。

　　乔云之学着偶像剧女主角娇羞的模样垂着脑袋，双手交叠在一起，迈着小碎步，深吸一口气，夹起嗓子。

　　“我来啦！”

　　她想象着苏恒愣神的模样，一步步走到门边，打开门：“苏恒……猫？”

　　一只小猫取代苏恒原本站立的位置。

　　小猫通体漆黑，爪子和尾巴末端带点白，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眨巴眨巴。
　　它自顾自走进乔云之的出租屋，大摇大摆跳到她的单人沙发上。

　　小猫双腿踏在沙发的软垫上，舔舔爪子，它的眼神几乎黏在乔云之身上：“云之，又见面了，你今天真好看。”

　　乔云之的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从小的礼貌教育让她第一时间抬起手：“啊，你好，猫咪。”

　　在抬起手的一秒后，她立马收起手，倒吸一口冷气：“不对，猫会说话？”

　　“嗯哼。”小猫动了动胡须，尾巴翘得老高。

　　乔云之猛地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身上的粉色裙摆如花般绽开。
　　她扯着自己发带上垂下的蕾丝，抬头死死盯住那只小黑猫。

　　猫，黑猫，会说话的猫？
　　这简直比《笑猫日记》还要离谱！

　　她捶打自己胸膛几下，平时跳跃的思维让她很快将自己说服：遇见一只会说话的猫倒也没有特别离奇。
　　自己是个宅女，还是一个在同一天不停循环的倒霉宅女。

　　循环类的作品她可看得太多，比起某个因为电脑坏了出门遇见一群超能力者的红衣宅男，这只猫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小猫依旧慵懒地瘫在沙发上。
　　它扬起下巴，咧开嘴，在沙发上打起滚，舔舔爪子。

　　乔云之皱起眉，噌的一下站起身，走到那只小猫面前：“喂，小猫，你不应该说些话吗？”
　　“你是谁，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还知道我的名字？”

　　小猫终于翻个身，从沙发上爬起，它的尾巴晃晃荡荡，在半空中勾成一个问号。

　　它咧开嘴，笑起来：“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我是一只会说话的猫，我能看见你的青春，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

　　“……”
　　乔云之哽住一瞬。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所以，你要小鱼干还是火腿肠……不对，什么叫你能看见我的青春？”

　　“因为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小猫从沙发上跃下，屁颠屁颠跑到她脚边，蹭着她的脚踝。

　　乔云之眼前浮现起那张署名为苏永的书签，她皱起眉头：“对了，那张书签上的苏永又是谁，你知道吗？”

　　“书签？”小猫嘴边的白胡须上下颤动，它拍拍爪子，指着爪子下的那片绿色柳叶，“是这个吗？”
　　“上面没写苏永的名字啊。”

　　“什么？不可能！”乔云之一把扯出那张柳叶状书签，低头看向上面的文字。

　　“这上面明明有苏永……嗯？怎么回事？”
　　手中的书签上那娟秀的小字消失，它抖抖身子，挣脱她的手心，在屋子里回转。

　　乔云之眉心深凹下去：难不成刚刚那句祝福和苏永的署名是自己的幻觉？

　　她蹲在小猫身前，指指那在半空中飞舞的书签：“猫，这是怎么回事？”
　　“上面不应该有对我的生日祝福和苏永的名字吗？”

　　小猫嘿嘿笑起来：“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但是，这书签确实是破局的关键。”

　　“什么破局？”乔云之正想追问下去，一边的老年机就吱哇乱叫起来。
　　她低头看向老年机，是苏恒打来的电话。

　　乔云之顾不得那只猫的回答，她从沙发上抓起书包，大步迈向门口。

　　“喂，云之，你干什么去啊，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乔云之手搭在门把手上，无奈叹气：“猫，我要上学的。再不去高考就要迟到了。”

　　“人，你差这一次高考吗？”
　　“还有，别开门，外面……”

　　乔云之没有回头，她摁下门把手，拉开门。
　　门外不见苏恒的踪影，盛夏的阳光被一片虚无的漆黑吞没。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席卷进出租屋。

　　“怎么回事？”乔云之倒吸一口冷气。
　　黏腻冰凉的触感从她的小腿肌肤攀上全身。

　　她低头一瞧。
　　一只黑漆漆的手缠住她的小腿。

　　那只手猛地一伸，一把扯住她的裙摆，一股猛劲拽住她的身子，死命将她往外拖。
　　她的耳边响起那些刺耳的言语，扎得她太阳穴发麻。

　　乔云之大口喘着气，死死抓住门把手，左右摆动着身子。
　　可越挣扎，那双手将她腿扯得越紧。

　　“猫！怎么办！”

　　小猫一口咬住柳树书签，冲向她，抬起爪子，对着那双黑色的史莱姆般的手就是一套猫猫拳。

　　“啪，啪啪！”
　　它的白爪子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噼里啪啦砸在黑手上。
　　那双黑手唰啦一声裂开，迸出一滴滴黑水。

　　“关门！”小猫嘶吼起来，竖起浑身绒毛。
　　乔云之抓住空隙，一脚踹向房门，压下门把手。

　　“噗通！”
　　乔云之双腿发软，一下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胸膛，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低头一看，那条自己省吃俭用买下的裙子沾上漆黑的水渍。
　　像是侵染雪地的石油，黏腻地蔓延开来。

　　乔云之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从脸颊上滑落。
　　她什么话都没说，抱着膝盖蜷缩起来，任凭泪水打湿自己的裙摆。

　　糟糕透了，不仅困在这一天出不去，甚至自己最喜欢的裙子也被黑色物体弄成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
　　压抑在这一日许久的痛苦一瞬间释放出来，裹挟着泪水不停滑落，打湿她的衣襟。

　　她抽泣着、喘息着，无尽的绝望将她重新包围、吞没。
　　直到她的身侧传来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云之，别哭了。”猫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乔云之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看向小猫。
　　小猫正贴着她的手臂，用脑袋轻蹭着她的胳膊，发出呼噜呼噜声。
　　它的白色猫爪在她的手臂上一下一下踩着奶。

　　“谢谢你，小猫。”
　　乔云之大口喘气几下，胸口依旧发闷，她干脆继续嚎啕大哭起来。

　　“云之、云之，哭吧、哭吧，泪水流出来，悲伤就被带走了。”
　　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她童年崩溃时，他总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可当她睁开眼时，只剩身边那只蹭着她的小猫。

　　小猫嘴里叼着纸巾，放进她手中：“云之，擦擦眼泪吧，我知道你被困在这一天很久，肯定很不好受。”

　　乔云之接过纸巾，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哆哆嗦嗦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言语倾泻而出：“猫，你、你说得对，我确实难受死了！”
　　“要死死不掉，要跑也跑不走！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要一天天被困在这一天里，我也想读大学，我不要再高考了！”

　　发带的夹子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小猫一下跳进她怀里，用毛茸茸的身子蹭着她：“我懂的，我都懂的云之。”

　　“所以，云之，我真的是来帮你的。”
　　“你不想离开这一天吗，你不想找到被困在这一天的原因吗？”
　　它抬起头看她，那双琥珀般的眸子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