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中地》熹茗焙茶

22、我的小小梦想（二）

　　应下挑战书的小战士乔云之这几日都把课余时间花在阅读书籍和修改稿子上。

　　高一下半个学期，她爸妈和苏恒爸妈一商量，便给俩孩子办了走读，租住在校门口老破小里。
　　高一晚自修九点半放学，乔云之总会第一个冲出教室门，飞奔回出租屋——丝毫不留给某人说出“一起回家吧”的机会。

　　她跑回出租屋，洗漱完后就一屁股坐在书桌前，将那些文学名著摊开、翻阅，或是摸出自己空闲时期写下的稿子，一遍遍修改。

　　《会飞猫与机械女孩》这是她的第一篇作品，准确来说，是她自己真正写完的一部作品。

　　乔云之脑海里只有一颗模糊的圆点，那圆点里跳出一只小猫，而失去双腿的小女孩，抱住那只小猫。
　　两个人长出翅膀，飞向高高的天空。

　　——那天，她拿起水笔，在纸上写下这个短篇小故事。

　　【我的朋友是一只猫，一只会飞的猫。】
　　……
　　【“猫猫，我们都是残缺的。”】
　　……
　　【我和猫猫都是怪物，在如今科技大爆炸的时代，时代洪流滚滚向前，而我被时代抛下了——因为我没有双腿，我努力追，可依旧被大部队甩在最后。】
　　……
　　【我抱着我的朋友，它有一双机械翅膀，而我有一条机械腿。
　　我们飞起来了，我们成为了小鸟。
　　我们不再在意洪流，因为我们学会了飞翔。】
　　无论几次，乔云之看着故事结局，眼睛都会酸酸的。

　　她从一边抽出纸巾，擦掉眼角落下的泪，将稿子整整齐齐摆好，塞进文件袋里。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那急促的频率，乔云之一下猜到是谁——她顺手把文件袋放一边，走上前，打开门。

　　“苏恒，这么晚了，你早点睡——”
　　一股水汽夹杂着洗发水的气息占据她的鼻尖。

　　不等她把话说完，苏恒便大步走进门，一脚上前，将她抵在墙上。

　　“咦？”墙面冰冷的触感从乔云之的背脊传来，她对上眼前男生的视线。

　　苏恒湿漉漉的发丝乱七八糟搭在额前，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

　　乔云之被他的目光烫到，赶紧低下头：“苏恒，你不冷吗？”
　　“还有——”

　　她一把推开他：“别这样，你这样很冒犯。”

　　“……”苏恒没说话，低头看着她搭在他小腹上的手。

　　“云之，你摸、摸我肚子，也、也很冒犯……吧？”
　　他抓住她手腕，往小腹上摁。

　　“呃，是不是手感还行？”

　　乔云之立马抽回手，大喊一声：“什么啊！你、你……流氓！”
　　她飞快转过身，从沙发上拽起一件蕾丝衬衫，闭上眼递给他：“快穿上！”

　　“哦。”苏恒随手将那件蕾丝衬衫套在身上，“云之，这件衣服有点小啊。”

　　“你、你爱穿不穿！”乔云之依旧闭着眼，“苏恒，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找我干什么啊？”

　　“云之，你是不是在跟别人谈恋爱？”苏恒站在原地没动，声音细如蚊蚋。

　　乔云之只听见“别人恋爱”这几个字，她睁开眼：“你说啥啊，别人谈恋爱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要问我啥啊？”

　　苏恒往前走，手臂上微微的肌肉撑得那件衬衫有些鼓：“没什么，就是我、我……你为什么晚上不和我一起回家了？”

　　乔云之皱起眉：“我、我为什么要和你……呃，我、我有急事就先回来了。”

　　“什么急事能让你抛下我自己回来？！”苏恒脸涨红，将乔云之逼到房间门口。
　　“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淡淡的？我们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

　　“没什么。好了，云之，你到底在……”

　　乔云之退无可退，干脆用手肘压下内里房间的门把手。

　　“唰啦！”
　　两人一起滚进她的卧室。

　　乔云之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跌在地上，她的脑袋被一双手轻轻垫住。
　　苏恒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他脸颊通红，嘴唇紧抿。
　　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攥住她的嗅觉。

　　“没事吧，苏恒。”
　　“没、没事，云之你也……”
　　“我也没事。”

　　她的胸膛贴上一个同样温暖炙热的东西。
　　隔着薄薄的衣料，乔云之能听见那柔软之物内的心脏跳动声。

　　……等等，自己好像只穿了一件睡裙，还没有穿bra！！！

　　苏恒喘着粗气，他逐渐凑近她：“云之，我、我想抱……”

　　“绝对不行！”乔云之一把推开苏恒，站起身，双臂遮住自己的胸膛。

　　苏恒垂下眼，眼巴巴望着她：“哦，好吧。”
　　他视线停在她的双臂之间。
　　他一怔，似乎明白些什么，只能侧过脸去，挠挠乱发：“对不起，我……”

　　“好了苏恒，你不是好奇我在干什么吗？”乔云之顺手从床角抓起外套，套在自己睡裙外，拉着苏恒的手腕走到桌边。
　　她将桌上的稿纸一摊，这几日来写的文稿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放在最上方的文稿便是《会飞猫与机械女孩》。

　　“这、这是？”苏恒解掉身上蕾丝衬衫的纽扣，脱下衬衫挂在腰上，打个结，裹住自己灰色卫裤的轮廓。

　　乔云之揉揉耳垂：“呃，我、我写的！这是我写的小说！”
　　“苏恒，我没故意疏远你啦！我只是太忙了。”

　　“你在写小说？”苏恒通红的脸上浮起笑容，露出两颗亮晶晶的虎牙，“云之，你在写小说？”
　　他离那些稿子更近一步，身子微微朝它们倾去。

　　乔云之站在原地，揉着外套衣角：“对、对啊。你反应好大哦。”
　　苏恒不会也嘲讽……

　　“那能给我看看吗？你终于重新开始写了！”

　　乔云之僵在原地，耳边传来苏恒急促的呼吸声，那呼吸声逐渐被耳鸣淹没。
　　她回到童年，村小学那间破旧的教室里。

　　乔云之和苏恒是同桌，坐在一条长木板凳上。
　　夏天上课时，苏恒会买来一杯冰矿泉水，两人就坐在一起捏冰水；冬天上课时，乔云之总是手寒，苏恒就会很大方摊开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给她捂暖和。

　　乔云之从小就爱幻想，她总会在图画本上画画、写一些小故事。
　　苏恒凑到她身边，脖子伸得长长的，静静看着她画画和写小说。

　　他还会拍拍她的肩：“云之，你写得好有意思，我特别喜欢这个女主角哦。”

　　“云之，要一直写下去啊，我还想着你能出书呢，我肯定买一柜子，全部摆起来！”

　　苏恒，是自己的第一读者。

　　可惜，在回忆里，自己在初中时就很少写作，甚至最后连放弃写作都没能告诉他。
　　毕竟，自己和他逐渐走远了。

　　乔云之鼻子发酸：“嗯，是啊，我继续写了。苏恒，你还记得以前开玩笑说要买我一柜子的书吗？”
　　苏恒转过身，双手搭上她的肩头：“记得啊，当然记得！”
　　“好开心啊，我终于有机会买了！”

　　“八字还、还没一撇呢！而且你以后做什么啊，能买我一柜子书？”乔云之耳根发烫，垂头看向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苏恒赶紧抽回手，干笑几声。
　　“我、我不知道呢还，但是，我一定挣大钱买你的书！”
　　“啊，稿子、我可以先看看你写的小说吗？”

　　乔云之抓起桌上的稿纸，埋下脑袋，塞进他手中。
　　她赶忙背过身去，一屁股坐在床上，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啊！我怎么比出成绩那天还紧张呢！

　　不知过了这么久，我会不会已经丧失那抹写作的灵气了呢？苏恒还会不会继续做我的第一读者呢？

　　“啪嗒。”耳边传来水滴落在纸张上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水滴声愈发响亮。

　　乔云之转过身，一步步朝着苏恒佝偻着的背影走去。
　　他肩头上下耸动着，手指一下下抹着脸。

　　“苏恒，你、还好吗？”乔云之走到他身后。
　　她脑袋晕晕乎乎，双手轻轻穿过他的腰侧，在他身前交叉。
　　她的脑袋搭在他的后背上。

　　“苏恒，别、别哭啦。我还是抱你了。”

　　“我、我才没哭！”苏恒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唔，云之，我都哭了……”
　　“小猫和‘我’都会拥有幸福了，真好啊！”

　　他抬起头，那双桃花眼含热泪，他展开双臂：“云之。”
　　乔云之叹口气，直接一把揽住他的肩头，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着他的背。

　　“云之，真的，你写的故事太好了。我、我嘴巴比较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就是很感人。”
　　“你要一直写下去啊。”

　　苏恒眼泪哗啦啦往下掉：“云之，我、我其实好羡慕你……你有自己的梦想，还能一直做下去。”
　　“可是我，我不知道我该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谁。”

　　原来苏恒……也是有阴影的太阳。
　　乔云之看着他那双沾满泪的漂亮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部短篇科幻作品——《带上她的眼睛》。
　　被丢在地心的女孩，以男主之眼看见了地表上的一切。

　　苏恒，是不是也被丢在地心了呢？
　　而我，能不能带上他的眼睛，替他看日出、露水和鲜花呢？
　　我们的距离，是不是不那么遥远了呢？

　　“我到底是谁啊。”苏恒呢喃的言语将她拉回现实，他半干的发一直在她肩头蹭着。
　　他眼角含泪，眼巴巴凝望着她。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黏腻。

　　乔云之脑子瞬间清醒：这样下去，黑猫是不是又会跳出来？

　　她邪魅一笑，摸摸他半干的发：“好啦，乖儿子。你就是你，乔云之的乖儿子。”

　　“？乔云之你别趁机占我便宜！”苏恒破涕为笑。

　　乔云之顺势挣开他，看向桌台上的闹钟：“好了好了，苏恒，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
　　“明天还得上学呢！”

　　她推着他的后背，把苏恒连带那件系在他腰间的衬衫请客出门。

　　互道晚安后，乔云之砰的一声关上门，重新走到桌台前。
　　她凝望着昏黄灯光下那张稿纸上的泪滴，眼中也泛起泪光。

　　她的第一读者，回来了。
　　她的第一读者，能看懂她的心。
　　她要带上第一读者的眼睛，带他找寻属于他们的微风与花朵。

　　“我会成功的。”乔云之揉揉眼角，攥紧拳头。
　　赌约，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