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中地》熹茗焙茶

8、我不要被排除（上）

　　方晓绣的声音脆生生的，可乔云之却觉得有核弹在她耳边炸开。
　　她被方晓绣一嗓子说得脑袋嗡嗡响，眼前只浮现出一行字：不能让他们说上话。

　　她心口有数不尽的蚂蚁在爬，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僵在原地。

　　苏恒咳嗽几声，将那个饼小心翼翼往她方向推推，一脸正气看向方晓绣：“哦，是啊，我和云之一个村的，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了。”

　　他们对视了……
　　那些两人一起走、面对面说话、交接作业的回忆汹涌而来。

　　正式开学后，方晓绣和苏恒会成为英语课代表，两个人交集会变多。
　　“小云朵啊，我跟你说，苏恒真的好好哦，每次作业都是他帮我抱。”
　　“今天交作业的时候他还提醒我地上有水，担心我滑倒呢！”

　　“你说，苏恒肯定喜欢我吧。”
　　方晓绣曾经经常在她耳边叨的话汹涌而来，而自己只能垂下眼，回她一句：“那挺好的呀。”

　　自己再□□让换来的是方晓绣无限的自恋膨胀，那之后方晓绣天天缠着自己分享与苏恒的点点滴滴。

　　苏恒对每个人都很好，但善良的外表下有着几分真心，他的心又有几分属于自己。
　　乔云之不知道。
　　太阳总是平等地照耀着每个人，阴沟里的自己只能拼命探出脑袋，去沾染上那一缕光芒。

　　就算苏恒不喜欢任何人，可这样的话对自己来说简直是精神力污染！

　　重来一次，她要亲手斩断这种可能！
　　苏恒，明明就是她的，从小就是她的！

　　乔云之根本来不及多想，大声搭腔：“对、我们是青梅竹马！”
　　“我喜欢他！喜欢苏恒！”

　　整个叽叽喳喳的食堂瞬间陷入寂静。

　　“什么？”苏恒立马把视线挪到她身上，他晒黑的脸上浮现起一层薄薄的红晕，那抹红从他脸颊蔓延到耳根。
　　他微微侧过脸，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支支吾吾出声：“云之，你你……不要……这样说啊。”

　　他的身子悄悄往她身侧挪，指尖一步步触碰到她的手臂。
　　他的手微微张开，即将握住她的手腕。

　　“可你真的……”他低声开口，“喜欢我？”
　　“真的吗？”

　　乔云之彻底僵在原地，顾不得自己发狂的心跳：自己刚刚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直接当着苏恒的面就把心底话说出来了？
　　而且……好像都被食堂里的人听见了！
　　这可比被于琳罚站还要丢人啊！

　　如果现在就说喜欢他，任务会不会直接失败？高中可不能早恋，尤其苏恒这种正得发邪的宗门大师兄，肯定对早恋嗤之以鼻！

　　人在情急之下总会爆发出常人难料的应对能力。
　　乔云之脑子里又浮现出辩论赛选手的模样，她一挺胸，抽回手，继续用大嗓门喊着：“呃，我的意思是，我喜欢苏恒家做的大饼油条，嗯，对。苏恒妈妈做的大饼油条可好吃了！还有苏恒爸爸做的炒饭，也、也很好吃！”
　　“苏、苏恒，你别误会了哈哈哈，是因为、因为我馋大饼油条了。”

　　苏恒咳嗽几声，擦擦额间滑落下的汗：“哦，是这样啊，没事没事，我……挺好的。”
　　“你要是喜欢吃，等军训结束我让二老给你做。或者，现在就有一个大饼油条摆在你面前。”

　　他拿起那个饼，在乔云之面前晃了晃：“吃点吧，云之？你今天早上……”

　　“苏班长，你可就别添乱了，小云朵都说了她要减肥了。”方晓绣叹口气，指指那个饼，“不过我有办法。”
　　“苏班长，把饼给我。”

　　不等苏恒伸手，乔云之第一时间把饼推到方晓绣面前：“小芳，给你。”

　　方晓绣接过饼的手一顿，她原本高高扬起的嘴角不知何时下垂。
　　她用自己那双漂亮的手咔嚓一声，将饼掰成两半，拿出里面的油条。

　　她将一半的饼放进乔云之碗里，挤出一个笑容：“可以吃的。掰成两半，拿走高热量的油条就OK啦。”
　　她又把鸡蛋再次推到乔云之面前：“还有鸡蛋，鸡蛋富含蛋白质，是减肥的好帮手。”

　　乔云之看着碗里那冒着热气的半个饼，大脑依旧乱成一团。
　　她憋了半天，最后抬头问方晓绣：“吃这么多，真的不会胖吗？”

　　“小云朵！你要相信我呀！你看我，身材那么……匀称！跟着我吃肯定没错的。”方晓绣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双手搭在桌台上。

　　“我小姨是营养师，所以我营养学也略知一二。”

　　她眨巴眨巴眼：“不是我嘲笑你胖什么的，你是大基数，所以早饭可以稍微吃得多一些，不影响你减肥的。”
　　“反倒是一味地节食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快吃就对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乔云之浑身一哆嗦。
　　在她的回忆里，自己虽然看不透方晓绣，但方晓绣似乎……确实没有骗过自己。

　　她点点头，开始吃起手里的饼。

　　她的余光依旧黏在坐在一边的苏恒身上。

　　苏恒一手拿着大饼油条，一手拿着冒着水珠的可乐，他咬一口饼，又灌下一口可乐。
　　他喉结一滚一滚，脖颈青筋凸起，不知是汗液还是水珠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淌。
　　他吃两口还会和路过的几个男生挥手打招呼，露出两颗亮晶晶的虎牙。

　　乔云之偷望着偷望着，不停咽着口水，脑海中又跳出某些画面。
　　听说男生能吃、喉结大……咳咳。

　　乔云之赶紧回过眼神，大口吃下大饼。
　　那些肮脏的心思是出巢的蜜蜂，嗡嗡嗡席卷而来。
　　对了，不知道苏恒腿粗不粗？如果腿粗，那就……

　　“云之，怎么了？”
　　她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永远正直看着前方的眼睛在她双眼里却飘忽不定。
　　乔云之觉得自己是邪修妖女在凝视正派宗门大师兄，还把人家看得道心混乱。

　　“你老是看我……我今天很奇怪吗？”苏恒挠挠头，移开视线。

　　乔云之急忙摇摇头：“我、我没看你呀，我在看……”
　　她的目光跃过苏恒的肩头，落在那个死亡凝视自己的女人身上。

　　“琳姐。”

　　乔云之后背发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于琳大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于琳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乔云之啊乔云之，你厉害嘞，吃没吃相，还吃那么多！吃饭的时候还说话？”

　　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身边起哄声自然传进她的耳朵。

　　“你刚刚听见没，有人在食堂里大声表白苏恒。”
　　“还说什么是苏恒的青梅竹马？”

　　于琳心领神会般干笑几声，拍拍苏恒的肩：“苏恒，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难道你跟他们说的一样，早恋？”

　　于琳的拷问咣浪咣浪砸下来，乔
　　云之只能垂下头，捻着自己的衣角。
　　自己说什么于琳只会当做放屁，但苏恒……不一样。
　　他可是优等生。

　　苏恒什么都没说，依旧坐在自己旁边。
　　他沉默一瞬，开口：“我陪乔同学休息，她刚刚低血糖晕倒了。只是同学之间的互相关心而已。”
　　“至于那些人的起哄，您也别放心上，大家读书读累了，总得找点乐子，所以也有夸大的成分啊，于老师。”

　　于琳紧锁的眉头在听见苏恒几句言语后瞬间松弛：“这样啊，明白了。”
　　“但是，乔云之，你给我注意点，你的成绩可是压线进来的！”

　　“纪律这么散漫，我倒要看看你后面会读得怎么样！”
　　语罢，乔云之耳边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她才终于敢抬起头。

　　她立刻对上苏恒的视线。
　　苏恒梗着脖子，挠挠头，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呵呵，琳姐就是这样的，你别放心上啊。”
　　“云之，我想吧，你确实可以提升提升成绩……”

　　乔云之抿起唇，垂下眼，什么都没说，她自动将苏恒后续说的话一键屏蔽。
　　果然，苏恒都觉得自己的成绩差得离谱。

　　可是，明明原来不是这样的。

　　明明自己初中的时候成绩是很前面的。

　　“女孩子嘛，后劲没有男生大的，可能初中几年成绩稍微好一点，后面就被男生追上了。”
　　老好人初中班主任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或许只是他的一句无心之言，或许只是一句刻板印象的汇总，可这句话在传到乔云之耳朵的那刻就在她的大脑里打下思想钢印。

　　她拼命想努力学习证明自己，可是每看到书本上的数字，那些污言秽语会将数字覆盖。
　　她好好听着老师讲课，自己灵魂总会时不时从身体里抽离出来，飞在教室上空，俯视着自己肥胖的身躯。
　　大脑中溢满的思绪也会回到赵嘉明对自己恶语相向、所谓“朋友”拿着自己身材打趣的时刻。

　　尤其是数学课，那个老好人班主任上的数学课。
　　她看见他的脸，就会想到那句话。

　　“女孩子后劲不足。”

　　她的数学成绩也如他所说般直线下滑。

　　自我否定的心理暗示一旦存在，一切向上奋斗的话语都是苍白的辩解。
　　乔云之只能听着“你不行”将自己审判，定下“女孩后劲不足”的罪名，最后坠入成绩下滑的地狱。

　　总之，初中之后，自己的成绩从稳进清林中学好班变成踩线进二档班。

　　苏恒成绩却一直很优秀，明明进了好班，他却嫌弃好班压力太大，降到二档班来和自己做同学。

　　一双温热的手将她拍回现实：“云之，你先吃吧，我还要给琳姐干活去，等一下还得去整队。”
　　乔云之抬起头，对上苏恒的脸，他别开脸，挪去搭在她肩头的手。
　　他的耳根依旧是通红的。

　　乔云之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苏恒轻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乔云之凝望着他的背影。
　　童年时带着自己四处游玩的小小身影，现在有的是宽阔的背脊、健壮的身躯，还有一颗强大包容的心。

　　他的愿望再也不是保护自己、探索世界。
　　跟在他身后的，也不只有自己了。

　　“小云朵！你都快成望夫石了。”方晓绣充满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乔云之浑身一颤，转回身，看向方晓绣：“什么望夫石……我和苏恒只是认识的关系而已。”

　　“哎呀，都懂的，懂的。”方晓绣挑挑眉，“琳姐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她说话跟放屁似的。”
　　“什么不准早恋，搞笑了，要我到十八岁不谈恋爱，然后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催着让我结婚，怎么，前十八年没遇到良人，大学四年就天赐佳缘了？”
　　“还有成绩，我真的是……都什么年代了还盯着成绩不放，再说了，要是成绩好留在二档班干什么，早就飞升去尖子班了。”
　　“于琳不就是羡慕尖子班生源好，带尖子班的老师奖金多嘛。”

　　“什么锅配什么盖。”
　　方晓绣越说越起劲，声音也响亮起来，话语中夹杂着声带与空气摩擦的声音，活像个大风箱。

　　乔云之看她一副要去做某国总统、大肆演讲的模样，幽幽开口：“小芳……你的言论其实挺危险的。”
　　方晓绣似乎没听见，继续哇啦哇啦讲个没完，把在于琳身上受的苦哗啦啦全倒出来。

　　“咳咳，小芳同学，在聊什么呢？”有个留着中长发的戴眼镜女生一屁股坐在方晓绣旁边，她脖子上挂着个相机。
　　“你知道这些话要是给教导主任听见了，你得写检讨吗？”

　　女生穿着军训服的手臂上挂着个红袖章，上面写着“学生会”三个大字。

　　“哟，姜小豆啊？”方晓绣挑眉。
　　女生叹口气：“叫我姜忆菽。”

　　方晓绣轻嗤一声：“切，读尖子班还进学生会了不起啊，小豆子？”

　　乔云之呆愣愣坐在原地，打量着那突然出现的女生。

　　她记得姜忆菽，那个摸底考语文成绩排她后面一位的女生。
　　自己语文成绩第一，总分年级二百多名。
　　姜忆菽语文成绩第二，总分年级第一。

　　她曾经也是自己的朋友。
　　不大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