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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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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脚进了鬼门关是个什么感觉?
宫铁心现在有了切身体会。
那是一种悬浮在生死边界的状态——意识像是被浸在粘稠的糖浆里,缓慢沉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能听见声音,但那些声音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朦胧而遥远。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但疼痛本身也变得抽象,仿佛发生在别人的躯体上。
他记得罗浮生冲进样本库,记得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在强酸雾喷出的前一秒锁定了他,记得自己被拦腰抱起——哨兵的手臂稳得像钢铁浇筑,体温高得不正常,隔着手术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
然后是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啸,走廊的灯光在视野里连成模糊的色带。宫铁心想提醒罗浮生小心伤口接触,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左臂上的青紫色尸斑在哨兵的体温下似乎……活了过来。那些暗纹在蠕动,缓慢地,像是有生命的藤蔓,试图攀上罗浮生裸露的手腕。
“别动。”
罗浮生低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下一秒,宫铁心感到一股奇特的力量从接触点传来——不是物理的,而是某种精神层面的波动,温和但坚定地将那些试图蔓延的暗纹“推”回了伤口周围。
哨兵的精神力屏障。
即使在这种半昏迷状态下,宫铁心依然感到震惊。普通哨兵的精神屏障主要用于防御外界精神干扰,几乎不可能做到如此精细的定向压制。这个罗浮生……不简单。
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不是研究所那种冷冽的化学试剂气味,而是更温和、掺杂着草药清香的消毒水味。宫铁心缓慢地睁开眼睛,视野里是一片米白色的天花板,嵌入式灯带发出柔和的暖光。
他动了动手指。左手依然没有知觉,但那种麻木感没有继续蔓延。他侧过头,看见自己躺在单人病房里,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整洁。左臂裸露着放在被单外,伤口处敷着厚厚的凝胶状物质,半透明,能看到底下青紫色的皮肤和蛛网状的暗纹。
尸斑还在。
但没有扩散。
“醒了?”
床边传来女性的声音。宫铁心转过头,看见越媗妍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块便携终端,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白大褂皱巴巴的,显然一直没休息。
“越师姐……”宫铁心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别说话,先喝水。”越媗妍放下终端,起身倒了半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宫铁心喝了几口,才艰难地问:“我……变异了吗?”
“暂时没有。”越媗妍坐回椅子上,表情凝重,“我给你注射了筑灵剂——哨兵塔内部的紧急治疗药剂,能暂时稳定异常精神力波动和物理变异。但只是暂时。”
筑灵剂。
宫铁心知道这东西。金姝婉曾经提过,那是联盟军研所和哨兵塔联合开发的特殊药剂,原料稀有,产量极低,通常只供给高阶哨兵向导在战场上应急使用。越媗妍一个医学院研究生,怎么会有权限拿到这种东西?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越媗妍苦笑道:“我导师是筑灵剂项目的副负责人。我今早去实验室帮他取资料,刚好……偷了一支。”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宫铁心知道这“偷”字背后有多大的风险。哨兵塔对筑灵剂的管制近乎严苛,私自挪用足够让越媗妍被永久吊销研究资格,甚至面临刑事指控。
“谢谢。”他说。
越媗妍摇摇头:“别说这个。现在的问题是,筑灵剂只能维持48小时。48小时后如果找不到根治办法……”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宫铁心沉默了几秒,问:“那具尸体呢?”
“被罗浮生彻底销毁了。哨兵塔的应急处置小组已经接管了现场,研究所冷库区域全部封闭,相关数据全部加密。”越媗妍顿了顿,“但是宫医生,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在你昏迷期间,我做了初步检测。你伤口处的晶化物质,和之前那些死者的样本……不完全一样。”
“什么意思?”
“那些死者体内的晶体是惰性的,像是一种代谢异常的产物。但你伤口里的晶体……是活性的。”越媗妍调出终端上的图谱,“它们在缓慢增殖,而且似乎能响应外部精神力刺激。罗浮生用精神屏障压制时,我监测到晶体活性短暂下降了17%。”
宫铁心盯着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数据曲线。活性晶体、响应精神力……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越媗妍压低声音,“我联系了你弟弟。你父母那边暂时瞒住了,但他们早晚会知道。金铁心说他最快后天早上能到凌城。”
宫铁心闭了闭眼。金铁心现在在边城——帝国和联盟的缓冲地带,那种地方本就不太平,最近又因为征兵公告局势紧张。让他赶回来……
“你不该叫他回来。”宫铁心说。
“不叫他叫谁?”越媗妍反问,“你父母都在参与机密项目,根本联系不上。除了你弟弟,还有谁能做决定?难道真要等哨兵塔的人来决定你的治疗方案?”
她说得对。一旦事情上升到哨兵塔层面,宫铁心就不再是病人,而是“异常生物污染案例”,一切处置都会以控制风险为优先,个人的生死反而次要。
病房门被敲响了,很轻的三下。
“进来。”越媗妍说。
门推开,罗浮生走了进来。他已经换掉了那身作战服,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军绿色长裤,左手小臂缠着绷带,但看起来行动如常。他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飘出食物的香气。
“醒了就好。”罗浮生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街口买的粥,加了点肉糜。你现在需要补充能量。”
宫铁心注意到,罗浮生看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普通人面对潜在变异者那种掩饰不住的恐惧或警惕。哨兵的职业素养,还是个人性格使然?
“谢谢。”宫铁心说,“你的伤……”
“小伤。”罗浮生摆摆手,“不是那东西弄的。是样本库门锁崩飞时划到的。”
越媗妍站起身:“你们聊,我去看看最新的检测报告。罗浮生,你看着他点,筑灵剂可能有轻微的精神副作用,如果出现幻觉或者记忆紊乱……”
“我知道。”罗浮生点头。
越媗妍离开后,病房里安静下来。宫铁心靠在床头,看着罗浮生从纸袋里取出一次性餐盒,打开盖子,粥的香气更浓了。
“我自己来。”宫铁心想用右手接勺子,但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别逞强。”罗浮生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你现在虚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向导幼崽。”
宫铁心皱了皱眉,但还是张嘴吃了。粥煮得很烂,肉糜炖得入味,温热的口感从食道滑下去,让冰冷的胃舒服了一些。
吃了半碗,他才开口:“你为什么会在安全部?”
“轮值。”罗浮生喂粥的动作很稳,一勺一勺,节奏规律,“本来今天不该我出外勤,但北区警报优先级太高,值班室里就我一个战斗哨兵。”
“你的精神力屏障很特别。”宫铁心盯着他,“定向压制活性晶体,这种精细操作至少需要A级以上控制力。”
罗浮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眼皮,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在病房灯光下颜色浅了一些,但依然非人:“宫医生对哨兵体系很了解。”
“我母亲研究基因和异能遗传,我弟弟是准哨兵。”宫铁心说,“耳濡目染。”
“原来如此。”罗浮生继续喂粥,似乎不打算深谈。
但宫铁心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你认识越师姐?”
“今天第一次见。”罗浮生说,“但她能直接打通安全部内部专线,还能调出我的任务档案——这不是普通研究员能做到的。你们医大水深,我不多问。”
最后一勺粥吃完。罗浮生收起餐盒,扔进垃圾桶,然后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他坐姿很放松,但宫铁心注意到,他的视线始终没有完全离开自己的左臂伤口。
“有话要问?”宫铁心说。
“有。”罗浮生很直接,“那具尸体——林皓,生前有没有接触过异常能量源?或者去过特殊地点?”
宫铁心回忆着尸检报告:“机械工程系学生,日常活动范围就是学校、宿舍、图书馆。死亡前一周因为课程设计,去过三次城西工业区的旧机械厂。尸检时,他指甲缝里有微量金属碎屑和机油残留,符合机械操作的特征。”
“旧机械厂……”罗浮生若有所思,“具体位置?”
“应该是老联盟第三机床厂,废弃七八年了。”宫铁心顿了顿,“你怀疑那里有问题?”
“只是直觉。”罗浮生站起身,走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