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曲》筱妧

3、清明祭礼，贵子昭昭

　　景和元年，清明。

　　连日的晴好，终于驱散了冬日的余寒。紫禁城的宫道两侧，新草已冒出嫩黄的芽尖，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叮咚作响，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春日的鲜活。只是今日是清明，宫中依旧褪去了明丽的色彩，妃嫔们的常服皆以素色为主，连珠翠都少了几分光泽，透着几分祭奠先人的庄重。

　　我身着一身月白色绣暗纹兰草的常服，头上簪着娴妃赠予的赤金嵌蓝宝石兰草钗，只在钗尾缀了两颗细小的珍珠，既符合祭礼的规制，又不失几分精致。青禾为我理了理裙摆，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小主，今日清明祭礼，皇亲国戚、后宫妃嫔都会到场，皇太后也会亲自出席，您可得仔细着些言行，别出了差错。”

　　我对着铜镜，看着镜中沉静温婉的自己，微微颔首：“我知道。今日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清明，祭礼格外隆重，皇太后又素来注重规矩，自然不能有半分疏漏。”自那日与娴妃结盟后，我行事愈发沉稳，深知每一次公开场合，都是各方势力暗中较量的战场，唯有谨言慎行，才能守住现有的安稳。

　　永和宫到太庙的路不算近，乘着软轿，一路穿过朱红的宫墙，越过青石板铺就的御道，沿途可见不少身着素色朝服的官员与家眷，皆是神色肃穆，步履庄重。软轿停下时，太庙前已聚集了不少人，后宫的妃嫔们按位分高低，依次站在东侧的空地上，皇后身着正红色绣缠枝莲纹的妃位祭服，头戴赤金点翠凤钗，身姿挺拔，站在最前方，气场全开；慧贵妃、娴妃分列两侧，慧贵妃依旧是那副单纯烂漫的模样，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不时地四处张望；娴妃则神色平静，目光落在太庙的匾额上，带着几分敬畏，见我走来，微微颔首，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连忙走上前，按照位分，站在纯嫔身旁。纯嫔身着浅粉色绣桃花的素色常服，见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紧张：“愉常在，今日皇太后亲自到场，听说还要有重要的话要说，你可得小心些。”

　　我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晓。皇太后是先皇的皇后，也是皇上的养母，虽然并非亲生，却对皇上有养育之恩，在宫中地位尊崇，连皇后都要敬她三分。她素来深居简出，极少参与后宫之事，今日不仅亲自出席祭礼，还要说重要的话，想必是与新朝的安稳有关。

　　不多时，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响起：“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连忙齐齐跪伏在地，声音整齐划一：“臣等/臣妾，参见皇太后，参见皇上，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后身着一身明黄色绣金凤穿牡丹的太后祭服，头戴累丝衔珠太后冠，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她年近五十，容貌依旧清丽，只是眼角的皱纹，透着几分岁月的沧桑，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上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身姿挺拔，容貌俊朗，跟在皇太后身后，眉宇间带着几分敬重，却也难掩帝王的威严。

　　“都起来吧。”皇太后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厚重的底气，“今日是清明，祭奠先皇，缅怀先祖，当以庄重为先，诸位都请自重。”

　　“谢皇太后。”众人齐齐起身，重新站好，神色愈发恭敬。

　　祭礼仪式繁琐而庄重，礼乐声起，皇上亲自上前，为先皇献上祭品，焚香跪拜，而后是皇后、皇亲国戚，再到后宫妃嫔。我随着众人，依次上前跪拜，心中满是敬畏。太庙之中，供奉着萧朝历代先帝的牌位，香火缭绕，庄严肃穆，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几分谦卑之心。

　　仪式结束后，众人移步至太庙旁的偏殿休息。偏殿内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宫女们奉上热茶与点心，气氛比刚才轻松了几分，却依旧无人敢大声喧哗。皇太后坐在上首的宝座上，端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皇上身上，语气温和：“皇上，今日是你登基后的第一个清明，祭礼圆满完成，先皇在天有灵，定会保佑萧朝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皇上起身，对着皇太后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谢母后吉言，儿臣定当励精图治，不负先皇所托，不负母后养育之恩。”

　　皇太后微微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欣慰：“你有这份心思，哀家便放心了。只是，江山社稷，不仅需要皇上励精图治，更需要后继有人。先皇在位三十七年，子嗣兴旺，萧朝才能长治久安。如今你登基已近半年，后宫虽有多位妃嫔，却尚未有喜讯传来，这可不是件好事。”

　　话音落下，偏殿内瞬间陷入了沉寂，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后宫妃嫔的脸色，更是各不相同：皇后神色平静，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慧贵妃脸上满是懵懂，似乎还没明白皇太后的意思；嘉贵人眼神闪烁，带着几分算计；荣嫔、仪贵人则脸上满是急切，恨不得立刻便能为皇上生下皇子；娴妃依旧神色平静，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我心中则微微一怔，没想到皇太后竟会在清明祭礼上，提及子嗣之事。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语气恭敬：“母后教诲的是，儿臣知晓此事的重要性，只是近日忙于前朝政务，尚未顾及后宫之事。”

　　“政务重要，子嗣之事，同样重要。”皇太后放下茶杯，语气愈发郑重，“你是萧朝的新帝，肩负着传承皇室血脉的重任。如今朝野上下，都在期盼着皇家能有新的子嗣诞生，以安民心。哀家今日便在此言明——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便是萧朝的贵子，日后不仅会得到双倍的恩宠，其母妃也会晋位加赏，享尽荣华富贵。”

　　这话一出，偏殿内顿时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妃嫔们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激动与期待，连皇后的眼神中，都闪过一丝光亮。双倍的恩宠，晋位加赏，这对于后宫的任何一位妃嫔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尤其是那些家世普通、位分低微的妃嫔，更是将此视为改变命运的机会。

　　“哀家知道，后宫之中，诸位妹妹都各有风姿，也都盼着能得到皇上的恩宠，为皇家诞下子嗣。”皇太后的目光扫过后宫妃嫔，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哀家今日说这些，不是要逼你们争宠，而是希望你们能以皇家子嗣为重，早日为皇上诞下贵子，为萧朝的长治久安，贡献一份力量。皇上，你说呢？”

　　皇上连忙点头，语气恭敬：“母后所言极是，儿臣定当铭记于心，日后会多顾及后宫之事，盼着能早日有皇子诞生。”

　　皇太后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如此便好。哀家老了，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到萧朝的皇室血脉，代代相传，江山永固。”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语气郑重，“今日之事，哀家言尽于此，还望诸位都能记在心里，安分守己，各凭本事，切勿为了争宠，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否则，哀家绝不轻饶。”

　　“臣妾等谨遵皇太后教诲。”后宫妃嫔们齐齐跪伏在地，语气恭敬，眼神中却带着各不相同的心思。

　　我跪在地上，心中渐渐平静下来。皇太后的这番话，看似是在催促后宫妃嫔为皇上生下皇子，实则是在为皇上稳固民心，同时也是在敲打后宫的妃嫔，让她们安分守己，不要兴风作浪。而“第一个皇子是贵子”的承诺，无疑会让原本平静的后宫，掀起一阵新的争宠风波。

　　皇后一派势大，嘉贵人野心勃勃，荣嫔、仪贵人急于求成，她们定会为了这个“贵子”的名额，不择手段地争宠。而我，与娴妃结盟，所求的不过是安稳度日，自然不会主动参与这场纷争。但我也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我不主动争，也难免会被卷入其中。

　　起身时，我不经意间与嘉贵人的目光相撞。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锐利的算计，见我看来，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便移开了目光。我心中一凛，知道嘉贵人定是将我视为了潜在的竞争对手，日后怕是会对我多加提防，甚至会暗中算计。

　　“小主，您没事吧？”青禾扶着我，小声地问道，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我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我没事。只是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平静了。”

　　偏殿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妃嫔们虽然依旧在低声交谈，却都心不在焉，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盘算。皇后走到皇上身边，语气温和地说着什么，皇上微微点头，神色依旧温和；慧贵妃则拉着纯嫔，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似乎对刚才皇太后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娴妃则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叮嘱：“棠梨，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皇太后的话，定会让后宫的争宠风波，愈演愈烈，你切记，不可主动争，也不可太过退让，守住本心，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连忙点头，语气诚恳：“娘娘放心，臣妾记下了。臣妾绝不会主动参与纷争，也会小心应对，不给娘娘添麻烦。”

　　娴妃微微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赞许：“你能有这样的心思，便好。皇后一派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嘉贵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不被她们利用，便是最好。”

　　正说着，皇上与皇太后起身，准备回宫。众人连忙起身，齐齐跪伏在地，恭送皇上与皇太后离开。看着皇上与皇太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偏殿门口，妃嫔们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离开太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透过宫墙，洒在地上，映出长长的影子，带着几分萧瑟。我乘着软轿，一路沉默，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担忧。

　　皇太后的一番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后宫的争宠风波，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我，愉常在叶棠梨，虽然有了娴妃的庇护，却依旧要步步为营，小心应对，才能在这场风波中，守住那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回到永和宫偏殿，青禾早已备好了暖炉与热茶。我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心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规划。皇太后的承诺，虽然诱人，却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我不能为了一时的恩宠，而陷入无尽的纷争之中。我要做的，是保持低调，维持住现有的恩宠，不主动惹事，也不任人欺凌，同时，也要暗中留意皇后与嘉贵人的动向，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

　　“小主，您别太担心了。”青禾为我添了些热茶，语气带着几分安慰，“有娴妃娘娘护着您，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我看着青禾担忧的眼神，微微浅笑：“我知道。只是这后宫的人心，太过复杂，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正说着，殿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声：“小主，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送些东西过来。”

　　我心中微微一怔，皇上今日忙于祭礼，想必已经很累了，怎么还会特意派公公送东西来？难道是因为皇太后的一番话，皇上开始留意后宫之事了？

　　“快请。”我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常服，示意青禾将案上的书卷收好。

　　不多时，李福全便跟着宫女走了进来。他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容，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我面前：“回小主，今日祭礼辛苦，皇上特意命奴才送些安神的香丸过来，让小主好好歇息。”

　　我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丸精致的香丸，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一看便是难得的珍品。我对着李福全微微屈膝，语气恭敬：“替我谢过皇上。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替臣妾多多谢恩。”

　　“小主客气了，这都是奴才的本分。”李福全笑着摆手，眼神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皇上说了，小主性子沉静，是个难得的好女子，让小主日后好好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劳累。”

　　听到这话，我心中微微一动，皇上的这番话，看似是关心，实则更像是一种暗示。或许，皇太后的一番话，真的让皇上开始留意后宫之事，也开始留意我了。

　　送走李福全后，青禾兴奋地说道：“小主，皇上对您可真好！看来，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我看着案上的香丸，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反而生出几分担忧。皇上的恩宠，固然是好事，却也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在皇太后提出“第一个皇子是贵子”的承诺后，我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青禾，冷静些。”我语气平静，“皇上的这份关心，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因为皇太后的话，我们不能太过当真。日后，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不可因为皇上的几句关心，便放松了警惕。”

　　青禾虽然有些不解我的担忧，却还是乖乖应了：“奴婢知道了，小主。”

　　我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渐渐坚定起来。无论未来的路多么艰难，我都要守住本心，小心应对，在这深宫中，守护好那份来之不易的安稳。皇太后的承诺，后宫的纷争，都不能让我迷失自己。我要做的，是在这场风波中，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景和元年的清明，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皇太后的一番话，不仅点燃了后宫的争宠风波，也让我在这深宫中的道路，变得更加艰难。但我知道，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娴妃的庇护，有了自己的坚持，我一定能在这场风波中，站稳脚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永和宫偏殿的暖阁里，依旧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我躺在柔软的锦被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渐渐进入了梦乡。梦中，我依旧站在那片梅林深处，红梅盛开，阳光正好，娴妃的笑容温和，岁月静好。我知道，那便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