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恩宠轮值,贵子惊出 ...
-
景和元年的初夏,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漫过紫禁城的朱墙,却吹不散宫闱深处的躁动。皇太后养心殿一事后,皇上虽依旧以政务为重,却终究拗不过朝野上下的议论,更架不住皇太后三番五次的提点,只得松口,按后宫位分与潜邸旧情,定下了轮流侍寝的规矩。
这规矩看似公平,实则藏着帝王的无奈——他本就无心纵乐,如今这般安排,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平息“龙脉断绝”的流言。可于后宫诸人而言,这却是难得的机会,尤其是那些盼着诞下贵子、改变命运的妃嫔,更是卯足了劲,盼着能被皇上“翻牌子”。
永和宫的偏殿里,我正临窗练字,青禾端着一盘新摘的樱桃走进来,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小主,这几日各宫都热闹得很,荣嫔娘娘日日让御膳房做些安神滋补的膳食送到养心殿,仪贵人更是亲自去御花园摘了新茶,嘉贵人也献了西域的舞曲,都盼着能让皇上多留意几分。”
我笔尖一顿,墨点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她们这般折腾,不过是求一个机会罢了。”我放下毛笔,拿起一颗樱桃,入口清甜,却压不住心底的清明,“可皇上本就无心于此,这般刻意讨好,反而容易惹他厌烦。”
青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小主看得通透。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这几日轮值侍寝,先是皇后娘娘,再是慧贵妃,昨日到了嘉贵人,今日该轮到娴妃娘娘了吧?”
我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娴妃素来淡然,即便轮到自己侍寝,也只是吩咐宫女备了些清淡的膳食,没有丝毫刻意的准备,这份沉稳,倒是与皇上的性子有几分相合。
果不其然,入夜后,养心殿的太监前来传旨,召娴妃前往侍寝。娴妃离宫前,特意让纯嫔来永和宫一趟,递来一句口信:“轮值只是权宜之计,莫要跟风争宠,守住本心,方是长久之道。”
我将这话记在心里,愈发低调,除了每日的请安,几乎不出永和宫半步,只在殿内看书、练字,偶尔打理窗台上的几盆兰草,倒也过得清净。
可后宫的热闹,终究还是传到了我的耳中。荣嫔因皇上未先召她侍寝,暗自气闷了好几日;仪贵人献的新茶未得皇上夸赞,便又换了法子,日日在养心殿外的长廊下弹奏古琴;嘉贵人则借着侍寝的机会,在皇上面前跳了一曲西域的胡旋舞,虽引得皇上驻足片刻,却也只是淡淡夸了句“技艺尚可”,并未有过多恩宠。
众人的刻意讨好,换来的却是皇上愈发明显的疏离——他每日处理完政务,便留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即便召了妃嫔侍寝,也多是聊些诗词歌赋、前朝轶事,极少有温存之举。这般情形,让原本满怀期待的妃嫔们,渐渐生出了几分失落与焦躁。
转折发生在半月后。那日轮到婉常在侍寝,她本就存在感极低,性子又温婉寡言,即便得了机会,也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皇上身边,为他研墨、奉茶,偶尔皇上问及,便轻声应答几句,没有半分刻意的讨好,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从容。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次看似平淡的侍寝,竟埋下了惊喜的种子。
几日后的清晨,坤宁宫请安时,婉常在刚踏入暖阁,便脸色发白,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她身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惊呼出声:“娘娘!您怎么了?”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婉常在身上。皇后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悦:“何事如此慌张?”
婉常在捂着小腹,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微弱:“臣妾……臣妾不知,今日晨起便觉得头晕恶心,浑身无力。”
荣嫔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低声嘟囔了一句:“怕不是为了博眼球,故意装的吧?”
仪贵人也跟着附和:“就是,这几日轮值侍寝,也没见她得了多少恩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舒服。”
嘉贵人则抱着双臂,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我站在一旁,心中微微一动——婉常在性子素来怯懦避世,断不会做出“装病博眼球”的事,她这般模样,倒像是……有了身孕。
娴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婉妹妹脸色这般难看,想来不是装的。皇后娘娘,不如传太医来看看,也好放心。”
皇后沉吟片刻,终究是顾忌着“子嗣”二字,便点了点头:“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院的院判便匆匆赶来,为婉常在诊脉。他指尖搭在婉常在的腕上,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又仔细诊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对着皇后与众人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而郑重:“回皇后娘娘,回各位主子,婉常在……是有喜了,已有一月有余。”
这话一出,暖阁里瞬间炸开了锅。
荣嫔脸上的不屑瞬间僵住,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仪贵人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元常在更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嘉贵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算计,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皇后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有意外,有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此事当真?”
“臣不敢欺瞒娘娘,婉常在的脉象平稳有力,确是喜脉无疑。”院判再次躬身,语气肯定。
婉常在自己也愣住了,她捂着小腹,眼神中满是惶恐与茫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有了身孕。她出身平民,位分低微,素来是后宫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存在,如今突然怀了龙胎,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连忙收敛心神,齐齐跪伏在地,恭迎皇上。皇上身着明黄色的常服,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显然是已经得知了消息,脸上带着几分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起来吧。”皇上抬手,目光落在婉常在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婉常在,太医说你有了身孕,身子可有不适?”
婉常在连忙起身,对着皇上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谢……谢皇上关怀,臣妾……臣妾还好。”
皇上微微颔首,转头看向皇后,语气平淡:“皇后,婉常在怀了龙胎,是萧朝的喜事,你要多派人照顾她的起居,莫要出了差错。”
“臣妾遵旨。”皇后躬身应下,语气恭敬,却难掩眼底的复杂。
皇上又看向婉常在,沉吟片刻,道:“婉常在性子温婉,如今怀了龙胎,是有功之臣。即日起,晋封为婉贵人,迁往景仁宫偏殿居住,一应吃穿用度,按贵人规制加倍。”
“臣妾……谢皇上恩典!”婉常在连忙跪伏在地,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凭借腹中的孩子,一步登天,从正七品的常在,晋为正六品的贵人。
众人见状,也纷纷上前道贺,语气恭敬,眼神中却各有心思——有嫉妒,有羡慕,还有几分警惕。荣嫔的脸色最为难看,却也不得不强装笑颜,上前道贺;嘉贵人则笑意盈盈,语气得体,只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我站在人群中,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婉常在的怀孕,像是一颗石子,再次投入了后宫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她本是无派系、无靠山的孤女,如今怀了龙胎,晋为贵人,注定会成为各方势力拉拢或打压的对象。而皇太后“第一个皇子是贵子”的承诺,更是让她腹中的孩子,成了众人觊觎与忌惮的焦点。
请安结束后,我与娴妃一同离开坤宁宫。初夏的阳光正好,宫道旁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火红的花瓣映着青石板路,格外扎眼。
“婉贵人的运气,倒是极好。”娴妃语气平淡,眼神中带着几分感慨,“只是这份运气,也藏着天大的风险。她无家世可依,性子又怯懦,如今怀了龙胎,怕是难以守住这份福气。”
我微微颔首,深表赞同:“娘娘所言极是。皇后一派定不会坐视她安稳生下孩子,嘉贵人也定会暗中算计,婉贵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是啊。”娴妃叹了口气,语气凝重了几分,“我们虽与她无冤无仇,却也不能过多牵涉。你日后见到她,只需保持客气,不必刻意亲近,免得被人牵连。”
“臣妾记下了。”我连忙点头,心中愈发清楚,这后宫之中,每一份恩宠,每一个孩子,都可能成为争斗的导火索。婉贵人的晋位,不是结束,而是新的纷争的开始。
回到永和宫偏殿,青禾一脸感慨地说道:“小主,婉贵人真是好运气,就这么怀了龙胎,还晋了贵人。要是小主也能……”
“青禾。”我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恩宠与孩子,从来都不是衡量安稳的标准。婉贵人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我们不必羡慕,只需守住自己的本心,安稳度日,便是最好。”
青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我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火红的石榴花,心中渐渐坚定起来。婉贵人的怀孕,让后宫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皇后的掌控欲,嘉贵人的野心,荣嫔的嫉妒,都会因为这个孩子,变得更加尖锐。而我,能做的,便是更加谨慎,更加低调,守住与娴妃的盟约,不被卷入新的纷争,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身边的人。
几日后,婉贵人迁往景仁宫偏殿的消息传遍了后宫。皇后果然派了不少宫女太监前去照顾,却也安插了自己的人在其中,明着是关怀,实则是监视;嘉贵人也以“道贺”为名,亲自去了一趟景仁宫,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警告;荣嫔、仪贵人等人,更是频频在景仁宫附近徘徊,眼神中满是不甘与嫉妒。
而婉贵人,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温婉与怯懦,每日闭门不出,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不与任何人往来,像是想将自己藏起来,避开所有的目光与算计。可我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注定让她无法真正隐身。
景和元年的初夏,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后宫的纷争,也因为这一颗意外到来的“龙种”,再次升温。我站在永和宫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光影流转,心中渐渐明白,这深宫之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安稳,唯有步步为营,小心应对,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宫闱之中,守住那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我拿起案上的毛笔,重新在宣纸上写下“安稳”二字,墨色浓淡相宜,笔锋沉稳有力。我知道,无论未来的纷争多么激烈,我都会带着这份坚持,一步步走下去,直到迎来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岁月静好。
琼枝引·第八章妒火焚心,暗潮更烈
景和元年的盛夏,蝉鸣聒噪,透过朱红宫墙,将燥热与躁动,送进每一座宫殿的角落。婉贵人怀龙胎、晋位分的消息,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后宫积压已久的妒意,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宫闱,愈发变得灼人。
坤宁宫的请安,成了每日最煎熬的时刻。婉贵人怀着身孕,按规矩可免礼,却依旧不敢托大,每日依旧早早起身,撑着酸软的身子前往坤宁宫。只是她的到来,再也得不到半分往日的漠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淬着嫉妒的目光,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身上。
荣嫔的敌意,向来最是直白。往日里,她总爱端着几分高人一等的姿态,如今见婉贵人一个平民出身的常在,竟一步登天怀了龙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每婉贵人坐下,她便故意提高音量,与仪贵人、元常在闲聊,话里话外都是刺:“有些人啊,真是好命,平日里连皇上的面都难见几次,偏偏就能撞大运,这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她说着,还会故意瞥向婉贵人,眼神里的不屑与嫉妒,几乎要溢出来。婉贵人性子怯懦,被她这般挤兑,只能低下头,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尖泛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仪贵人则比荣嫔多了几分心机,她不似荣嫔那般直白,却擅长用软刀子伤人。那日请安后,她特意走到婉贵人身边,语气看似关切,眼底却藏着几分幸灾乐祸:“婉妹妹,你如今怀了龙胎,可是咱们后宫的功臣。只是妹妹身子素来娇弱,可得好好保重,别像有些没福气的,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像是一句提醒,实则是恶毒的诅咒,听得婉贵人浑身一颤,脸色愈发苍白。仪贵人见她这般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便与荣嫔相视而笑,眼底满是得意。
元常在作为皇后的贴身侍女,更是将嫉妒藏在了“奉命行事”的幌子下。皇后虽表面派了人照顾婉贵人,却也默许了元常在的小动作。元常在借着送膳食、送补品的名义,频频前往景仁宫,有时故意拖延送餐时间,让婉贵人饿着肚子;有时送来的点心,竟是些微凉的寒性食物,美其名曰“清热解暑”,实则暗藏风险。
婉贵人察觉出不对劲,却敢怒不敢言,只能让身边的宫女仔细检查每一份送来的东西,不合心意的便悄悄倒掉,日子过得愈发提心吊胆。
嘉贵人的嫉妒,则藏得最深,也最是阴狠。她从不主动针对婉贵人,反而时常以“姐妹情谊”为名,亲自前往景仁宫探望。每次去,都会带来些西域的珍稀补品,语气温和地叮嘱婉贵人好好养胎,甚至还会分享些自己的“养胎心得”,看似真诚无比,实则每一句话都在试探婉贵人的身体状况,每一次探望,都在暗中观察景仁宫的守卫与布局。
那日,嘉贵人送来一盒西域的葡萄干,说是能补气血、安胎。婉贵人不敢推辞,只能收下。可当晚,婉贵人便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吓得她连夜传了太医。太医检查后,虽未查出大碍,却也提醒道:“贵人腹中胎儿尚不稳定,切忌食用过于滋补、性子燥热的食物,需以清淡为主。”
婉贵人这才后知后觉,嘉贵人送来的葡萄干,看似普通,实则是西域极烈的品种,性子燥热,孕妇多食极易动了胎气。她看着那盒剩下的葡萄干,脸色惨白,终于明白,嘉贵人的“关怀”,不过是包裹着毒药的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