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曲》筱妧

7、妒火焚心，双喜生婆

　　后宫的妒意，不仅体现在明面上的挤兑与暗地的算计，更体现在无处不在的孤立。往日里，虽也有妃嫔不与婉贵人往来，却也不会刻意疏远，如今，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其他低位份的嫔妃，见婉贵人成了众矢之的，都纷纷避之不及，生怕与她扯上关系，引火烧身。

　　景仁宫的偏殿，原本就冷清，如今更是像一座被遗忘的冷宫。婉贵人每日闭门不出，身边只有两个忠心的宫女相伴，饮食起居都小心翼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常常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梧桐叶，眼神中满是惶恐与无助，腹中的孩子，本是她的福气，如今却成了她最大的枷锁。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每日请安时，婉贵人苍白的脸色、紧绷的神情，荣嫔等人的冷嘲热讽、嘉贵人的假意关怀，都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青禾看着不忍，忍不住感慨：“小主，婉贵人也太可怜了，不过是怀了个孩子，竟被她们这般欺负。”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平静：“这后宫之中，恩宠与福气，从来都是双刃剑。婉贵人无家世、无靠山，突然得了龙胎，成了最有可能生下‘贵子’的人，自然会引来所有人的嫉妒与忌惮。她们欺负的，不仅是婉贵人，更是她腹中的孩子，是那份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她们也太过分了！”青禾语气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尤其是嘉贵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简直太恶毒了！”

　　“嘉贵人野心勃勃，又极善隐忍，她绝不会允许婉贵人安稳生下孩子，分走她的机会。”我微微蹙眉，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担忧，“婉贵人性子太过怯懦，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出意外。”

　　正说着，殿外传来纯嫔的声音。她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愉常在，不好了，婉贵人刚才在坤宁宫请安时，被荣嫔故意撞倒，险些摔倒，幸好身边的宫女扶得快，不然……”

　　我心中猛地一紧，连忙起身：“她现在怎么样了？胎儿没事吧？”

　　“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暂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需要好好静养。”纯嫔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荣嫔还假意道歉，说自己是不小心，皇后娘娘也只是说了她几句，便不了了之了。”

　　我沉默片刻，心中渐渐清楚，皇后的“不了了之”，不过是默许了荣嫔的行为。在皇后看来，婉贵人腹中的孩子，若是能被这些嫉妒的妃嫔“意外”弄掉，反而能消除一个隐患，让后宫重新回到她的掌控之中。

　　“娴妃娘娘知道了吗？”我问道。

　　“娘娘已经知道了，只是娘娘也不便过多干涉。”纯嫔摇摇头，“娘娘说，婉贵人无派系可依，我们若是贸然出手相助，只会引火烧身，让皇后和嘉贵人更加忌惮我们。”

　　我微微颔首，娴妃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我们与婉贵人无亲无故，若是贸然插手，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可看着婉贵人那般无助的模样，我心中又实在不忍。

　　回到窗边，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我心中渐渐有了主意。或许，我不必直接出手相助，只需在暗中提点一二，让婉贵人学会保护自己，便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在这深宫中，能真正救自己的，从来都只有自己。而婉贵人腹中的孩子，不仅是她的希望，也是打破后宫现有格局的关键。若是这孩子没了，皇后一派的势力会更加稳固，嘉贵人的野心也会更加膨胀，于我和娴妃而言，也并非好事。

　　景和元年的盛夏，妒火焚心，暗潮汹涌。婉贵人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而我，也站在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是明哲保身，继续低调蛰伏，还是暗中伸出援手，为自己，也为娴妃，留一条后路？我知道，无论选择哪一条，都注定要更加谨慎，更加步步为营。

　　景和元年的初秋，暑气渐消，宫道旁的梧桐叶染上了浅浅的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几片，带着几分萧瑟的凉意。婉贵人被荣嫔撞倒受惊后，虽暂无大碍，却愈发闭门不出，景仁宫的偏殿，整日透着一股压抑的沉寂，连宫女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腹中的胎儿。

　　我心中记挂着婉贵人的处境，却也深知不可贸然探望，只能借着纯嫔往来传递消息的机会，悄悄递去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谨饮食，辨人心，藏锋芒”九个字。可我知道，仅凭这九个字，怯懦的婉贵人未必能领会其中深意，更未必有勇气践行。

　　几日后，我寻了个午后，借口宫中发放新制的秋衫，让青禾去景仁宫送衣物，实则在衣箱的夹层里，放了一份清淡的安胎药膳方子，还有一小瓶娴妃赠予的、能解轻微毒素的解毒丸，附带一张更详细的字条：“膳食需亲验，近侍需慎选，遇寻衅，避为上，若难避，寻太后。”

　　青禾回来后，神色凝重地禀报：“小主，婉贵人宫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奴婢送去衣物时，正好撞见元常在派来的宫女送补品，那宫女态度傲慢，放下东西便走，连句交代都没有。婉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偷偷跟我说，她们每日的膳食，都要反复检查好几遍，生怕被人动了手脚，可还是整日提心吊胆。”

　　我微微颔首，心中了然。婉贵人身边的人，多是皇后安排的，想要完全避开算计，难如登天。我能做的，也只是帮她多添几分自保的筹码。

　　又过了三日，坤宁宫请安时，我终于寻到了与婉贵人单独说话的机会。那日请安结束，众人依次退出，我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婉贵人因身子沉重，也走得极慢。走到坤宁宫的侧门时，我趁左右无人，轻声对她道：“婉妹妹，你腹中胎儿要紧，不必事事逞强。若遇为难事，太后素来重子嗣，可寻机会求见。”

　　婉贵人浑身一怔，猛地抬头看我，眼神中满是惊讶与茫然，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与她说话。我对着她微微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隐晦的示意，随即转身快步离开，没有给她过多反应的时间。

　　我知道，这番提点，已是冒险。若被皇后或嘉贵人知晓，定会引火烧身。可我更清楚，婉贵人若真的出事，后宫的格局只会愈发失衡，皇后一派的势力会更加稳固，于我和娴妃而言，绝非好事。

　　或许是我的提点起了作用，几日后，便有消息传来，婉贵人以“身子不适，恐扰圣心”为由，求见了皇太后，恳请太后允许她搬去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偏殿静养。皇太后本就盼着皇家子嗣兴旺，当即应允，还特意派了自己身边的得力宫女前去照顾，又下了懿旨，命各宫不得随意惊扰婉贵人。

　　有了皇太后的庇护，婉贵人的处境终于安稳了几分。皇后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违抗太后的懿旨，只能暂时收敛了动作；荣嫔、元常在等人，没了皇后的默许，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寻衅；嘉贵人则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探望的次数愈发频繁，眼底的算计，却也深了几分。

　　就在后宫的气氛稍稍缓和之际，一则新的消息，再次将所有人的神经绷紧——仪贵人有孕了。

　　那日坤宁宫请安，仪贵人穿着一身簇新的淡紫色绣兰草常服，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刚踏入暖阁，便捂着小腹，露出几分娇弱的模样。皇后见她神色异样，便传了太医，诊脉后，太医满脸喜色地禀报：“回皇后娘娘，仪贵人脉象平稳，确是喜脉，已有一月之多。”

　　这话一出，暖阁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荣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死死盯着仪贵人，眼神中满是嫉妒与不甘。往日里，她与仪贵人同属皇后一派，虽也有竞争，却还算和睦，如今仪贵人竟也怀了龙胎，无疑分走了她的机会，甚至可能越过她，成为皇后身边更受重视的人。

　　嘉贵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婉贵人有孕，已有皇太后庇护，难以撼动；如今仪贵人再添一胎，皇后一派的势力愈发稳固，她想要借“贵子”谋利的心思，怕是要多几分阻碍。

　　皇后的脸上则露出了明显的喜色，她抬手示意仪贵人起身，语气温和：“仪贵人，你能怀龙胎，真是好事。往后便安心养胎，一应吃穿用度，都按最高规格来，莫要辜负了这份福气。”

　　“谢皇后娘娘恩典！”仪贵人连忙屈膝谢恩，语气中满是得意，看向众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高人一等的傲慢。她本就擅长钻营，如今怀了龙胎，更是有了恃宠而骄的资本，连往日里对荣嫔的几分恭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婉贵人坐在角落，听到消息后，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眼神中满是惶恐。原本她是后宫中唯一有孕的人，虽处境艰难，却也承载着皇太后的期盼；如今仪贵人也有了身孕，她的“特殊性”荡然无存，那些原本针对她的嫉妒与算计，或许会转移，或许会加倍，她的安稳，又变得岌岌可危。

　　我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渐渐凝重起来。仪贵人有孕，像是一记惊雷，再次打破了后宫的微妙平衡。皇后一派因这一胎，势力愈发稳固；荣嫔的嫉妒心被彻底点燃，定会更加不安分；嘉贵人则会加快算计的脚步，或许会将目标同时对准婉贵人和仪贵人；而婉贵人，刚刚得到的安稳，怕是又要化为泡影。

　　请安结束后，我与娴妃一同离开坤宁宫。初秋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起我们的裙摆，却吹不散心底的沉重。

　　“仪贵人有孕，倒是意料之外。”娴妃语气平淡，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深意，“皇后如今有了两个怀龙胎的妃嫔，势力只会更盛。嘉贵人野心勃勃，绝不会坐视不理，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更加不太平。”

　　我微微颔首，深表赞同：“娘娘所言极是。婉贵人有太后庇护，或许能安稳几分，可仪贵人依附皇后，性子又张扬，怕是会成为嘉贵人第一个下手的目标。而我们，夹在中间，更要加倍小心。”

　　“是啊。”娴妃叹了口气，“你之前提点婉贵人，做得很好。既帮了她，也没暴露我们，还能让她成为制衡皇后一派的一点力量。往后，你与婉贵人，不必刻意亲近，只需偶尔递些隐晦的提醒，让她能守住腹中胎儿，便是最好。”

　　“臣妾记下了。”我连忙点头，心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规划。仪贵人有孕，让后宫的纷争再次升级，我能做的，便是更加低调，更加谨慎，守住与娴妃的盟约，暗中提点婉贵人自保，同时密切关注嘉贵人和皇后的动向，不被卷入正面冲突，在这波谲云诡的宫闱之中，稳稳地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

　　几日后，仪贵人被晋封为仪嫔，迁往承乾宫偏殿居住，皇后派了更多的人前去照顾，明着是关怀，实则是牢牢掌控。荣嫔则整日郁郁寡欢，时常找借口刁难身边的宫女太监，宫中人都敢怒不敢言。嘉贵人则频繁出入坤宁宫，与皇后、仪嫔走动密切，看似亲近，实则在暗中观察着仪嫔的身体状况，眼底的算计，从未消散。

　　婉贵人则在慈宁宫偏殿安安静静地养胎，偶尔会让身边的宫女悄悄递一张字条给我，上面只有简单的“谢”字，虽寥寥数语，却透着几分感激。我知道，她正在努力学着自保，而这，便是我想要的结果。

　　景和元年的初秋，双喜临门，却未带来半分祥和，反而让后宫的暗潮，愈发汹涌。皇后的掌控，嘉贵人的算计，荣嫔的嫉妒，仪嫔的张扬，婉贵人的惶恐，还有我与娴妃的蛰伏与谋划，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我坐在永和宫的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心中渐渐坚定起来。无论未来的纷争多么激烈，我都会带着这份谨慎与智慧，一步步走下去，守护好自己，也守护好那份来之不易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