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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离别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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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秋风卷着落叶铺满了街道,慕晚时已经将去港城的一切事宜打点妥当,家里的行李打包了几大箱,就等着和家人们一起踏上新的旅程。
托儿所里,离别的气氛悄然弥漫。课间休息时,几个平时和慕云舟玩得最好的小朋友围了过来,小脸上满是不舍。
“慕云舟,老师说你要搬家了,你要搬去哪里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衣角,小声问道。
慕云舟背着小书包,手里还捏着妈妈早上给的小饼干,认真地回答:“妈妈说,那个地方叫港城,听说那里有很大的轮船。”
“港城离这里远不远呀?”另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推了推眼镜,眼里满是好奇。
“妈妈说有点远,要坐很久的火车呢。”慕云舟想了想,补充道,“可能还要坐船。”
“那你还会回来吗?”最胖的那个小男孩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他最喜欢和慕云舟一起玩奥特曼卡片了。
慕云舟摇摇头,小脸上也染上了一丝茫然:“不知道,妈妈说去了那边,要好好照顾奶奶和舅舅,可能要住很久。”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彩纸折的星星,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里面有我写的愿望,希望你去了港城也不要忘记我。”
“我也有礼物给你!”慕云舟连忙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恐龙模型,那是他最宝贝的玩具,“这个给你,它很勇敢,就像我们一起打败怪兽的时候一样。”
“你走了可别忘记我们呀。”戴眼镜的小男孩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
“我们永远是朋友!”最胖的小男孩用力点头,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郑重。
“嗯!”慕云舟重重地点头,把小伙伴们的礼物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有点酸酸的,却又对港城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老师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孩子们的友谊纯粹又热烈,哪怕即将相隔千里,这份记忆也会像种下的种子,在心里慢慢发芽。
医院的办公室里,气氛比往常热闹几分,也多了些离别的不舍。周怀明的同事们围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刚从食堂买的苹果,塞到他手里。
“周医生,听说你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了,上完就要去港城了?”一个年轻护士问道,眼里满是惋惜——周医生可是科室里出了名的耐心,带教新人从不藏私。
“对,收拾完东西就走。”周怀明笑着点头,手里还拿着没写完的病历,正抓紧时间收尾。
“那祝你一帆风顺!到了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们打电话。”科室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恳,“港城分院刚起步,肯定不容易,你多保重。”
“好,谢谢主任关心。”周怀明心里暖暖的,这些年在医院,同事们确实帮了他不少。
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实习生凑过来,有点担心地问:“听说港城那边条件不如咱们这儿,什么都得从头建,会不会很苦啊?”
周怀明笑了笑,语气坦然:“国家正大力发展那边,苦肯定是有的,设备要添置,人手要磨合,凡事都得一步步来。但老话不是说嘛,苦尽甘来,等那边走上正轨,就好了。”
“还记得我刚入职时,你手把手带我熟悉流程,教我看片子,一转眼你就要走了。”一个女医生感慨道,眼眶有点红,“这段时间真的承蒙你照顾,祝你前程似锦,不管在哪个岗位都能做得出色,有空常回来看看呀!”
“一定一定。”周怀明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不舍,“这些年跟大家一起值班、抢救病人,攒下的情谊都记在心里呢。”
一个爱开玩笑的男医生凑过来,挤了挤眼睛:“周医生,听说港城那边有不少新鲜玩意,是咱们这儿见不着的,到时候可得给我们拍点照片,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没问题,等安顿好了就给你们发‘前线报道’。”周怀明被逗笑了,气氛也轻松了些。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收起手里的笔:“好了,大家都忙去吧,别耽误了工作。这些年承蒙各位关照,周怀明记在心里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同事们纷纷道别,看着他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一个用了多年的搪瓷杯,一本写满批注的医学手册,还有一张家人的合影。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些熟悉的物件上,仿佛在为这段共事的时光画上一个温暖的句号。周怀明知道,此去港城,前路或许充满挑战,但身后有家人的支持,有同事的祝福,他有信心在那边把工作做好,就像当年他在这儿守护一方健康一样。
这是周怀明在这里的最后一次查房,每走过一个病房,每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心里都泛起一阵不舍。
他走到一位老奶奶的病床前,俯下身轻声问:“奶奶,您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老奶奶精神头很好,笑着摆摆手:“不疼不疼,我好得很,昨天还吃了小半碗米饭呢。”
正说着,老奶奶的儿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看到周怀明,连忙走上前:“周医生,听说今天是您最后一天上班,这是家里自己做的腊肠,您拿着尝尝,不值什么钱,是我们一点心意。”
“奶奶,这真不用。”周怀明连忙摆手拒绝,有些慌乱地后退了半步,“您太客气了。”
“周医生您就拿着吧!”老奶奶的儿子把油纸包往他手里塞,语气恳切,“当初要不是您坚持给我妈做这个手术,还一遍遍跟我们讲注意事项,我妈哪能像现在这样好好说话、慢慢走路啊?这点东西连谢谢您的十分之一都不够,您可千万别嫌弃。”
周怀明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神,心里暖烘烘的,却还是坚持道:“真的不用,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这是我应该做的。您把这份心意放在心里,比什么都强。再说了,我这就要去港城了,带着也不方便。”
老奶奶在一旁帮腔:“小周啊,听我儿子的,拿着吧。到了那边好好工作,也别忘了常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
周怀明心里一热,眼眶有点发酸。他知道这份礼物里藏着的是沉甸甸的信任和感激,最终还是收下了,认真地说了声:“谢谢奶奶,谢谢大哥。到了港城我会常惦记着您的,您一定要好好养病,多保重身体。”
“哎,好,好。”老奶奶笑着点头,看着周怀明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家孩子一样亲切。
走出病房,周怀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腊肠的香气透过纸缝钻出来,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周医生,真不知道您要走,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实在对不住。”一位络腮胡大哥挠着头,脸上满是尴尬,他前阵子刚在周怀明这里做完手术,恢复得极好。
“瞧您说的,用不着什么礼物,你们身体好好的,比啥都强。”周怀明笑着摆手,眼里带着真诚。
正说着,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像只小蝴蝶似的钻进病房,手里捧着一张画纸,仰着小脸递到他面前:“周叔叔,这是我画的画,送给您!”
是小铃铛。周怀明认得她,这孩子前段时间因为急性肺炎被家长抱着送来时,小脸烧得通红,呼吸都带着喘,奄奄一息的样子让人心疼。如今却生龙活虎的,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小铃铛,你怎么来医院了?今天不用上学吗?”周怀明接过画纸,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画纸上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周叔叔”三个字,旁边还画着一颗大大的红心。
“妈妈说你要走啦,我就请假过来了。”小铃铛奶声奶气地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周叔叔,你到了新地方,也要记得给小朋友看病哦。”
周怀明抬眼,看到小铃铛的父母站在门口,正对着他温和地笑。他朝他们点了点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不知何时,病房里渐渐围满了人,都是他曾经照顾过的病患和家属。有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有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还有刚能下床走路的小伙子……大家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些东西,有自家种的蔬菜,有攒了好久的鸡蛋,还有手写的感谢信。
“大家这是干啥呀?”周怀明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有些发热,连忙笑着打趣,“搞得我跟不回来似的,等港城那边稳定了,我肯定回来看大家。”
“周医生,您可得说话算数!”一位大妈擦了擦眼角,“您待我们如亲人,我们可都记着呢。”
“就是,到了那边要是受委屈,就跟我们说,我们给您撑腰!”络腮胡大哥嗓门洪亮,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怀明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又暖又酸。他知道,这些朴实的心意,是对他这些年工作最大的肯定。他把小铃铛的画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白大褂口袋,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真的谢谢你们。我一定记着你们的好,也祝大家都健健康康的,等着我回来探亲!”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又明亮。这场突如其来的送别,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满是最真挚的情谊,成了周怀明离开前最珍贵的礼物。
周怀明捧着小铃铛的画,目光扫过围在病房里的众人,声音温和却带着坚定:“大家的礼物都带回去吧,家里种的菜自己吃才新鲜,攒的鸡蛋给孩子补营养,啊?”
他晃了晃手里的画,对着小铃铛笑:“只有小铃铛的画,叔叔得收下,这是最珍贵的礼物。”
小铃铛听到这话,小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周怀明又转向大家,语气诚恳:“真的,大家的心意我都收到了,比任何礼物都重。你们现在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能吃能睡,能陪家人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好的肯定,也是最像样的道别仪式了。”
他顿了顿,看着那位拄拐杖的老爷爷:“张大爷,您上次复查说腿不疼了,这比给我带十斤鸡蛋都让我高兴。”
又看向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小李,你家宝宝现在能稳稳当当走路了,这比啥都强。”
众人听着他的话,手里的东西仿佛都轻了些,心里却更暖了。那位大妈抹了把脸,笑着说:“周医生这话说的,在理!我们好好活着,就是给您最好的谢礼。”
“对!”大家纷纷点头,慢慢收起了手里的东西,眼神里的不舍依旧,却多了份释然。
周怀明看着这一幕,心里踏实了不少,他举起手里的画晃了晃:“所以啊,都回去忙吧,该上班的上班,该带娃的带娃,我也得完成我在医院最后一天的工作。”
他弯腰摸了摸小铃铛的头:“小铃铛,跟爸爸妈妈回家吧,好好上学,等叔叔回来,还要看你画更棒的画呢。”
“嗯!”小铃铛用力点头,被妈妈牵着手往外走时,还回头冲他挥了挥小手。
众人渐渐散去,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周怀明把那幅画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仿佛揣进了一整个春天的温暖。
慕晚歌坐在那张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红木餐桌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怀仁小时候捣鼓工具时不小心划下的,当时他还心疼了好一阵子,如今看来却像是时光留下的印记。窗外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奶奶做的槐花饼的香气,那是属于这个家独有的味道。
这个住了几十年的家,每一寸角落都藏着他的记忆。小时候爸妈总被公司的事绊住脚,偌大的屋子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他还记得自己趴在这张餐桌上写作业,听着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直到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才飞奔向门口,却往往只等来爸妈匆匆放下些零食又转身离开的背影。后来弟弟妹妹一个个降生,这个家才终于有了吵吵闹闹的生气。
他清晰地记得,晚时刚学会走路那会儿,扎着两个软乎乎的小辫子,总爱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大哥”,小短腿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只笨拙的小企鹅。有次他在厨房烧开水,晚时跟进来,踮着脚想够灶台,差点被热水烫到,他吓得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小家伙却“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抓他胸前的扣子。
也记得怀仁和怀明背着书包从学校回来的模样。怀仁总爱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献宝似的掏出画满电路图的草稿纸,说又拆了哪个旧收音机,怀明则会规规矩矩地把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从里面拿出卷着的满分试卷,红着脸递到他面前,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灯泡还亮,就盼着他说句“做得好”。
更记得奶奶坐在这张餐桌旁,手把手教他和面擀皮的场景。面粉沾得祖孙俩鼻尖都是白的,奶奶笑着用围裙给他擦脸,说:“过日子就得有烟火气,你看这面团,得揉得匀、发得透,才够劲道;一家人也得凑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才叫家。”
那时他还不太懂,只觉得奶奶的手粗糙却温暖,擀出的饺子皮圆圆满满,煮在锅里浮浮沉沉,像极了他们这一家人。
那些年,他像个小大人,撑起了这个家的日常。天不亮就起来生炉子,给弟弟妹妹做早饭,清晨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前梁坐着晚时,后座载着怀明,一路叮叮当当地往学校赶,傍晚守在昏黄的灯下,一边给怀明讲他总也弄不懂的数学题,一边留意着锅里炖的汤,还要提防着怀仁又把哪个电器拆得七零八落。
晚时不爱吃青菜,他就把菠菜剁碎了拌进肉馅里,包成她最爱的饺子,怀仁拆坏了收音机挨了骂,偷偷抹眼泪,他就陪着坐半夜,帮着一起把零件重新拼起来,怀明做题钻牛角尖,熬到眼皮打架,他就泡杯热茶,陪着他一遍遍演算,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餐桌旁的灯光,一年年照亮他们长高的身影。晚时从总被抱在怀里的小不点,长成了能帮他择菜的姑娘,怀仁拆了又装的电器越来越复杂,后来竟成研究员,怀明的眼镜片越来越厚,却也成了能救死扶伤的医生。而他,也从那个需要踮脚才能够到灶台的少年,变成了能为一家人遮风挡雨的顶梁柱。
如今,屋子里的东西大多已经打包,空荡荡的房间显得格外安静。慕晚歌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张餐桌,看了看墙上模糊的身高刻痕,看了看窗外那棵陪着他长大的老槐树。青阳市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熟悉的气息,却也像是在催促他前行。
他不知道这一去港城,要过多久才能再回来。或许等云舟长成半大的少年,或许等奶奶的身体彻底硬朗,或许……他不敢深想,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既有对过往的眷恋,也有对未来的期许。
慕晚歌深吸一口气,静静的望着这个承载了他半生记忆的家,像是为一段岁月画上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