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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爱有一场凯旋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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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又失眠了。
将进未进的夏天夹带暑热,搅乱我花了许多精力才调整好的早睡作息,在床上卷着被子摊饼到后半夜,比起睡着,应该说是昏过去。
果然啊,以前昼伏夜出的夜猫时代都成过往,当时怎么做到通宵画稿的啊,我数羊的中途不免悲伤。
年轻时候熬夜拼命欠下的睡眠债会变成跟在身后的讨债小兵,拎着欠条排队找我还债,原先多得用不完的精力被拽去抵押担保了,所以一睡少就昏昏沉沉。
我不喜欢这个时节,蝉鸣和蚊虫趁半夜开趴,该睡的人睡不着,连扰民投诉都告不出去,等到早上又是鸟鸣狗叫,朝东的窗帘不够挡光便日晒一床,我幽怨地被公园生物的清晨派对叫醒,眼睛酸涩得可比没睡。
闭着眼从床头的抽屉掏单支装的眼药水,我还顺带摸出美里子放在这里快发霉的中医书,擦掉手和书的灰尘,把药水滴在眼睑上,眼球上巨大的晶莹就这么淌进眼眶,把眼泪也刺激出来一块转圈。
这个档位的小区已经替住户考虑好了朝向和楼间距,会在日昼变长的日子里一天比一天早的被东边的阳光叫醒,纯粹是因为我布置房间的任性,让本该做卧房的房间做了书房,做书房的换成卧房。
午阳温暖、夕阳清晰的地毯上办公很美好,以至于幸福的眩晕让我晕到第二年夏天才清醒,在每个六点前太阳就晒屁股的清晨很想死。
“哪天有空把两个房间换回来就好啦,你这样的易失眠体质还早醒,是会很短命的。”美里子老神在在地诊断我:你这是阳气不足啊,春天进入夏天是由阳入阴的过程,而你由表入里的路径不通,阳气滋不了阴津,身体亏阴就难入眠了。
完全听不懂,但我恭敬地求药方。
对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布置出教科书般的医嘱:早睡早起、少想多动、户外晒些太阳。
回想起来现在最直通的办法就是去户外晒太阳了,还能顺带补个钙。我裹上西亚旅行带回后快盘包浆的大披肩,提上之前写生买的度假草帽出了门,一路小走钻过早起阳光运动的人们,扑上绿油油一片的草坪。
感谢懒惰的绿化管理,没秃的草地尚是柔软的。
我打着哈欠翻身,把耳边的头发拨去隔绝小鸟大狗们的蹦迪,草帽盖上脸,阳光隔着布料小火烘暖手脚,趁着还没跑掉的起床气,天地都准备好让我入眠。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有种睡了一辈子的晕厥感),有很柔软又很坚定的力量在推我的肩膀。因为一开始的节奏和摇篮太像,我差点越睡越香,直到有了一点力度,我迷糊了一会儿,脑海才突然冒出一个感叹号:不会是有路过的大型犬准备啃了我吧?!
吓得我猛地坐起,草帽从脸上掉落后,亮相出了一块在面前的雪白糯米糍。
“你活着吗?不会睡了一夜吧?!”白色糯米糍在我模糊的瞳孔里移动出糍粉碎子,像一群飘动的雪花点。
我努力读取这道熟悉声线,但他实在把我晃得太晕了,我只能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用近视的眼睛凑近看是谁。
喉结,男的?
我向上看,从方圆的下巴看到嘴唇,很红润。又非礼勿视地向上,和对方错愕又狐疑的眼神对个正着,圆眼盛着漂亮的瞳色,眉毛全挑着地看我。
眼熟得很,我盯着昨天记忆里本来十分有区分度的白发,但现在没做打理的发丝像手下压弯的嫩草,一片垂在额前,发尾湿漉漉的。
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个鸡飞狗跳的年龄了,此时需要淡定,但在昨天已经窘过一次的人面前再窘一次太需要强大的心脏了。
不仅被甲方亲自叫醒,还面对面近距离认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谁。
我挺想死的,但嘴上还能撑着面子嗨了一声,问一句早上好,“星海君来运动吗?”
“对啊,我从湖对面跑来的,跑近才看到躺了个人,没想到居然是你。”星海光来换了个蹲姿,“冬天的时候有过醉鬼倒在草坪上睡了一晚冻死的事故,虽然现在没那么冷,但你……”
他欲言又止,我坐直身体:“不是的,我也刚睡不久……不对,我只是来晒太阳,没有过夜。”我想了想,拍拍身旁的位置,“不然你也晒晒,对身体好。”
“哈,除了补钙长高还有其它用处吗。”说是这么说,他也从蹲姿换成坐姿,我才见他穿的短袖运动装,挂在脖子的汗巾都湿了大半,他也意识到了不对,“我晒也太热了吧。”
我默默把草帽递了过去。
星海光来的表情丰富,从眉毛到眼睛连着嘴巴都透着不满,最后鼓了鼓嘴,只接受把它举在脸前:“谢谢。”
我抱着腿弯坐在草上,不知道怎么发展成我和星海选手一同观赏老人家们锻炼的情境。
好像该说话,我问些问题?从学生时代就不习惯主导社交的人昨晚已经竭尽全力,把对他的好奇都问空了,再继续问该探及隐私了吧,我苦恼地咬着口腔的软肉。
“那个,你的头发。”星海光来忽然指了指我。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
年初烫的小卷发长得快及腰,拜我毫无顾忌地和草地亲密接触所赐,现在每个小卷都把草屑打包带走,散在胸前的蓬松卷发乍一看像一排长绿毛的麻花。
一根根挑太麻烦,我干脆闭着眼左右晃头,准备全自动把草屑甩干净。
等我扶着眩晕的头睁眼,正好撞见星海光来把头扭开,即使手挡着唇部位置,但弯着的眉眼和没来得及掩饰的唇角,分明是:“你笑话我?”
但没等他回答,我就看到了在不远处草坪撒欢的长毛泰迪,和我一样的发色,正欢快地原地甩头。
……原来和它撞型了。
我把发尾最后一根明显的草苗吹走,拙劣地转移话题:你想一起吃早饭吗?
到便利店,星海选手拿了一盒蔬菜白肉沙拉和无菌蛋,我抱着牛奶和糯米糍困上心头,抢着给他刷了卡便用尽力气,刚喝两口热牛奶就从大脑晕到眼睛。我支着下巴,机械地咀嚼,跟自己商量就闭目养神一会儿,就一会儿。
叩叩!
我被敲桌子的声音一惊,在差点跌下椅子前被拎了起来,星海选手等我坐好才收回扶住我手臂的手,表情是坦然大方的无语:“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吗?刚坐下一分钟就表演不倒翁了啊。”
“最近失眠了,星海君难道不觉得一入夏就不好睡了吗。”他摇头,我想也是,不然也不会起早跑步了,否则这是更短命的做法吧,高精力人和低精力人真是不公平的天生区别,“真羡慕,星海君就是那种不会睡前刷社媒,一躺下就睡着的人吧。”
星海光来拧着一边的眉头,手指略微心虚地挠了挠脸,复杂的神情在脸上停留了大概三秒,他又舒展开眉眼,抱着胸高高地扬起音调:“哦,昨晚看了!我刷到了你的账号,就点进去看了。”
牛奶呛到气管,我掩着嘴咳了半天,人彻底醒了。
自从从线上步入线下,我的账号也有意克制放飞的程度,比如脖子以下无法公开的少衣服男士肖像会开粉见或模糊化处理,但无论多久,还是很难适应在三次元世界掉马甲啊。
我咬着吸管,怀疑自己不适合在星海选手面前装体面人,或许他也是二次元中二男孩世界的?
“你有点反应啊!我不清楚你会不会不舒服,会的话直接说就好了。”星海选手直来直往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双眼都坦荡得不行,“之后如果要合作的话,可能也有宣发任务,但我昨天不是以这个身份去看的。”
我低头滑动自己的粉丝栏,没有看到顶着认证的球员账号,慢半拍才反应出他话里的边界感:他是以星海光来而非星海选手、在生活而非工作里窥见了我的另一个世界,所以他虽然看了,仍要问这个世界里的我是否介意对另个世界的侵入。
是能这样理解的吧?
我眨了眨眼,慢慢松开叼着的吸管,把屏幕摊在桌前:“既然如此——那你顺便关注我吧,之后如果允许我发透图,你转发了会多好多曝光。”
星海光来嫌弃地哈了一声,但没嫌弃多久,便低头开始鼓弄起手机。
我打量他圆圆的后脑勺与顺毛垂下的发丝,私自认为他的这个造型很像博美,但仅限于垂着眉眼没什么攻击性时,如果是球局那位嚣张整场、腾空围猎的星海选手,还是更像勇搏浪尖的鸥类。
“既然都这样了。”我慢条斯理,正经思量起给师兄介绍模特的事,“可以给我你私人的联系方式吗?”
星海光来差点掉凳,幸好被我揪起。
他的睫毛频率很高地眨,吹胡子瞪眼:“你好得寸进尺啊。”
好像是哦,但毕竟都这样了嘛。
我笑起来,即使只是认识的第二天,但遇见星海这样看着不好惹实际超好惹的人反而心会落地,不会悬浮在虚伪的社交里。
于是我对他说:“这是交朋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