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沉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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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送别蔺昂，晚风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拂过宁希微涩的眼角。她脚步沉沉地走回家，玄关的灯光昏黄，映着空落落的客厅，心里那点残存的期待，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明明灭灭。
她和张时谦不是没有过分手的争执，可从前不管闹得多僵，他总会先低头。可这次，时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如今他忽然松口联系，宁希指尖攥着手机，连呼吸都带着点小心翼翼。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从七点走到九点，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终于，手机铃声如约响起。
“吃饭了吗？”张时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气平淡得像寻常的寒暄，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过那道横亘的鸿沟，仿佛上个月那场沉默的告别只是一场梦。
“吃过了。”宁希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羽毛。其实她没吃，这一个月来，她对着满桌的饭菜总是没什么胃口，胃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那你在干嘛呢？”
“在，在……什么都没干。”宁希捏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些辗转反侧的想念，那些深夜里无声的眼泪，此刻都化作了难言的沉默。
“你那个男朋友呢？”张时谦忽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像是随口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回学校了。”宁希的指尖微微发凉。
“呦，多大啊？”
“问这个干嘛？”宁希皱起眉，莫名的抗拒涌上心头，她不喜欢张时谦用这种语气提起蔺昂，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不能了解一下吗？”
“不明白。”宁希的声音低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蔺昂聊，宁希听着他漫不经心的提问，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扎着，钝钝地疼。这根本不是她预想的样子，眼前这场对话，像一出荒诞的哑剧。
终于，宁希按捺不住，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要是想和我复合，我马上和他分手。”
电话那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长到宁希几乎以为信号断了。而后，张时谦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不可能。”
“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宁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怒，眼眶瞬间红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人就是这样，联系不上的时候，拼了命地想，真的对上话了，却又浑身难受，连呼吸都觉得累。
“那我挂了。”张时谦说完，不等宁希回应挂断电话。
宁希握着手机，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冰凉的液体滑落脸颊。其实她早该知道的，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所有的分开都有挽回的余地。这次的分手，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没有不可调和的分歧，只有最现实的无奈——张时谦的父母早已为他铺好了路，让他留在多伦多，拿绿卡，定居。他说想谈一段正常的恋爱，能朝夕相处互相陪伴，而宁希又不愿意抛下国内的家人生活去陪他。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又能撑多久？
而真实情况是，宁希连加拿大的签证都拿不到。这是一道无解的题，而她和张时谦的距离，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一纸签证，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宁希跌跌撞撞地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全无。她摸过手机，指尖颤抖着点开各大旅行社和签证工作室的页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申请条件，像一道道冰冷的门槛，将她死死地挡在门外。她看着屏幕上的“资产证明”“学历要求”，只觉得一阵无力。
灰姑娘就是灰姑娘，就算侥幸披上华丽的舞裙，走进王子的宫殿，十二点的钟声一响，还是要回到那个破旧的阁楼。水晶鞋会消失，魔法会失效，她终究成不了公主。
这股憋闷的情绪堵在胸口，让宁希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翻开手机，点开蔺昂的头像，聊天框里还躺着蔺昂发来的几条未读消息，像几颗暖乎乎的小石子，落在她冰凉的心上。
「我到啦。」
「你在干嘛呢。」
「姐姐？」
宁希盯着屏幕，指尖一顿，打下一行字，发送：【来陪我睡觉。】
几乎是瞬间，对面回了一连串的问号，【？？？？？】
宁希想象着少年看到消息时，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下一秒，蔺昂的消息跳了出来：【好。】
窗外的夜空，不知何时积满了乌云，一阵狂风掠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瞬间织成了一张密密的雨帘。宁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倾盆的大雨，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果然，两三个小时后，门铃被按响。宁希跑过去开门，门一拉开，就看到了浑身湿透的蔺昂。
少年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打湿了他的衣物，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现在可是冬天，不敢想象得有多冷，裤脚沾满了泥点，鞋子也湿透了，一抬脚，地上就晕开一小片水渍。
“你怎么淋这么惨啊？”宁希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刚出来的时候没下雨的。”蔺昂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躲，他说着，便快步往浴室走去，“我先去冲个澡。”
宁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打开手机，点开打车软件，输入从他学校到她家的地址，屏幕上跳出的价格是五十多块。
五十多块。
这个数字像一根细针，刺醒了宁希的回忆。四五年前，她还在读大学，五十多块，是她一两天的生活费。那时候的她，舍不得买一杯奶茶，舍不得打车，连吃一顿饭都要精打细算。
她的目光落在沙发上，蔺昂的手机随意地放在那里，外壳有些磨损，看起来用了挺久的，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坏。
宁希走过去，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手机密码多少啊？”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蔺昂的声音被水声淹没，没有回应。
宁希的手顿住了，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尴尬。是啊，他们又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问密码，看手机，这种举动未免太过暧昧了。
她放下手机，刚转过身，浴室的门就开了。蔺昂擦着头发走出来，身上裹着她的浴袍，宽大的布料衬得他愈发清瘦。他看到宁希，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浴室里太吵了，没听清。”
“嗯。”宁希松了口气，心里的那点窘迫瞬间消散，“我问你手机密码是多少。”
“喔。”蔺昂点点头，走过来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按了几下，随口道，“6509，怎么啦？”
“没事，问问。”宁希摇摇头，正要说话，蔺昂却忽然靠近。
少年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暖暖的，混着沐浴露淡淡的清香。水珠从他未擦干的发梢滴落，落在宁希的锁骨上，凉丝丝的。不等宁希反应过来，蔺昂的唇便覆了上来。
他的吻技算不上高超，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生涩和莽撞，却又热烈得惊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宁希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变得急促。她抬手搂住他的脖颈，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伏在他耳边轻轻说：“去卧室。”
宁希本来就轻，这段时间又暴瘦，七十多斤的身子，被蔺昂轻而易举地打横抱起。他的手臂很有力，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淹没了房间里的所有声响。一个小时的沉沦，像一场短暂的梦。宁希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心里却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淋在身上，却洗不掉心头的那点茫然。
等她洗完澡出来，蔺昂已经睡着了。少年侧躺在床上，眉头微微蹙着，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宁希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床头柜上，蔺昂的手机静静放在那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手机，输入密码——6509。
屏幕解锁，映入眼帘的是简洁的微信界面，没有花里胡哨的表情包，没有暧昧不清的聊天记录，只有几个学校的群聊，和几个兄弟的对话框，内容也无非是“明天几点上课”“周末去打球吗”。
宁希看着那些干净的聊天记录，心里的罪恶感愈发浓重。明明是个在学校里很受女生欢迎的少年，私下里的社交却简单得不像话。
她没敢再多看，手指点开微信余额，屏幕上的数字让她心头一酸——只有几十块钱。
宁希太懂这种窘迫了，学生时代的穷，是藏在骨子里的。舍不得打车，舍不得买贵一点的饭，连喝瓶饮料都要犹豫半天。她握着手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心疼。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转账界面，输入2000块，毫不犹豫地转了过去。转完账，她又点开和蔺昂的聊天框，删掉了转账的记录，做得干净利落。
只是，她没有删后台的交易记录。
宁希自嘲地笑了笑。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圣人。对一个人好，就要让他知道。那些悄无声息的牺牲，那些不求回报的温柔，在她看来，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的笑话。
做完这一切，宁希放下手机，轻轻躺回床上，缩进蔺昂温暖的怀里。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搂紧了她，胸膛传来平稳的心跳。
窗外的雨还在下，宁希却觉得，心里那片荒芜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她闭上眼，伴着雨声，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