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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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轻不重的一脚，倒像是把人给踹懵了。只瞧这汉子侧身瘫倒在地，鼻息不稳，若非他还睁着眼乱瞧，还真如昏死一般。
姜百川全然不恼，直着身子居高临下，沾了血的鞋尖快要贴上那人脆弱的脖颈。
那人一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刚才不是很胆大吗？”她逆着月光，阴影如压城黑云，眼神却轻轻落下，“眼周青黑、擅掌不擅拳，你是归封鲤放出的饵，想钓出谁？”
那人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突然间眼中光芒褪尽，动也不动，竟是死了。
“啪、啪、啪。”
三声脆响从门口传来，姜百川回头望去，只瞧一乌衫青年独立月下，身形单薄而羸弱，双手交叠在前。
正是他在鼓掌。
乌衫青年腰板挺直，虚弱地笑笑，声音却是清亮：“姑娘，敢问姓名，师从何处？
“比起左护法，阁下倒是懂事，知道夜里做坏事该穿黑的。”姜百川神情平静，对青年上下打量一番后顺手指着地上的尸体，猜道，“你是他口中的哪个？小白脸？”
青年本该煞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吾名归封鲤，自然不在其中。”青年包容道，“他既是我放出来的饵，又怎敢口出狂言来骂他的主子。”
姜百川了然：“哦，这么说来，灵犀台少说来了四个。”
归封鲤却摇头，绵言轻语：“他口中的小白脸并非我圣教子弟，是二煞其一的白面。我教一共也才来了三人，可比不上你们正道君子。”
夹枪带棒。
“陈玉烟、萧尘子。”姜百川语气淡淡，不理会归封鲤话里藏的针，“还有你，对吗？”
这次，归封鲤并未回应，眸中露出愠色：“我对姑娘有问必答，姑娘却对我不管不顾。”
“此话怎讲？”
“姑娘又在装傻了。自打开始我便在求姑娘芳名，可姑娘避之不谈，反而探起我的底来了。这般聪颖伶俐的，想必师门也是上上佳的那几个。”归封鲤垂眸哀叹着，循循慢声，劝诱道，“飞花？鹞峰？还是岳家或宋……”
“归堂主。”姜百川出言打断，唇角弯弯，笑意一闪而过，“我既非出身鹞峰，也同飞花并无关联，更不是什么岳家、宋家的人。若要寻仇，你可找错人了。”
归封鲤摆手，因夜风轻咳两声，更显虚弱。
“非也非也，只是想寻个人罢了。”
“杨萍就在醉仙楼。”
归封鲤沉默半晌，柔虚的目光逐渐凝实，粘腻而阴森，似蛛网般蒙向她。
“姑娘，你究竟是谁？”
风停月朗，瓦冷巷凉。街音传于此已然削至半分，与细微的鼻息掺在一起，却显得四周格外寂静。
归封鲤仍挑着虚虚的笑，眼中显出厉色。
院中灰弥黄犊、露浥丛莎，棠树亭亭，交横的疏朗的影向四方延展，变得密密匝匝。
“吾名姜百川。”她意气自若，仿了归封鲤的口吻回答，笑容真切，“其实归堂主何必同我费神劳意，不妨去问问你们的左护法。”
话还未落，耳旁破窗声猛地响起，姜百川快当弯腰，俯身躲过横劈而来的铁索的同时双指一勾，扯下尸首腰间绦带一扬，原本软绵无力的长麻布在她手中竟如若龙蛇，顺着铁索盘上持凶者小臂轻轻一绞，当即废掉他一只手。
她左手轻攥绦带牵制住其中一人，右手甩出几枚金钱镖，钉入侧方距她两个身位的刺客之眉心，莲步轻点，那原本缠得稳当的绦带竟嗖地后缩，打着转捋下了铁索飞至姜百川手心，而她翻掌抖腕，啷啷响的铁索犹如破空闪电袭向门口的归封鲤，将人捆了个严实。
两个刺客瞬息内便一死一伤，归封鲤也狠狠栽了跟头，好悬没滚下台阶。他用力地喘气、咳嗽，血呕了一大片，脸色更添几分惨白。
姜百川随手一扔绦带，打上残者命门，使其当场毙命。她双目半阖，似倦非倦，虽手无寸铁，却叫旁人不敢轻举妄动。
“咳咳咳……无间莲步……”归封鲤气若游丝，眼中的奸巧褪去，变回那副无害模样，“飞花、何时有了你这等……狠角。”
他最后二字几乎从咽喉中挤出，带着仇怨与血气。
姜百川抬手送出两枚形状古怪的金钱镖，贴着归封鲤的面颊刺入地中。
“你再瞧瞧，这是不是岳家的镖啊？”她似笑非笑，视如寒酥，落在归封鲤身上，“与其自己猜，倒不如去求萧尘子，兴许他一高兴便说了。”
附墙而立的六个黑衣刺客顿时暴起，提刀攻来，但六人所使的顺手刀各有千秋，长短重量不一，些微的快慢之别便让姜百川抓到破绽，只见她双指夹镖顺刀刮上，先一步要了人性命。
她又运功使起无间莲步，捏着死人脖颈挡在身前，刹那就见五柄尖刀直直没入尸身，长长短短，近的仅离她心口半尺！该是何等危急，可姜百川脸上却不似劫后余生之相，反而冷静沉着，衬得旁人的以命相搏像是点到为止的讨教。
地上的归封鲤煞白着脸，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暗自道：“好生凶猛的打法，招招凶险，直奔要害！”
就在他脑内风暴的几息功夫，姜百川足下生风，在屋内闪身来去，形如鬼魅，不多时又拧了一人脖子，刀光剑影之中她甚至分神一瞥归封鲤，与他对上视线，那双形如桃花的眼静似寒潭，虽无波无澜，但她的游刃有余显然是更狂妄的鄙薄。
归封鲤喉间发痒，攻心之下竟呕出一滩黑血，然而那边却突发变故，武斗间不知是谁先破了屋顶，瓦砾阵阵如雨，闹出不小的动静。
归封鲤回神，顾不得伤势，嘶哑喊道：“住手！”
也是同一时刻，姜百川挥掌一震，又将一人了结，随后无间莲步轻踏，从屋顶的破洞中飞向沉沉夜色。
剩余三人立刻涌向归封鲤，顾不得解开铁索，带人匆匆逃离。
不多时后，此地便接连来了数人，个个都是百侠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声名鹊起的名门子弟，亦有足智多谋的老江湖。
岱宗徐穿叶、逍遥君晏庭、雪顶飞花诸梅，以及先前庄长明提及的岳家岳殷、药门宋幽等人也赫然在列，有的独身有的结伴，但皆是行迹匆忙，粗略查看一番便掩身离去。
只有来得最早、在暗处观察最久的萧尘子得以抽丝剥茧，看出一二不寻常之处来。
萧尘子拔出血迹旁刺着的金钱镖，拈在指尖，轻嗤一声。他细细看过屋内布局，时而在墙边和地砖上屈指敲打，一路摸向打斗痕迹最少处，最后在堆了数口土陶酒缸的角落发现了地砖下的密道。
可地砖封死，无法掀开，角落又有几口大缸高高叠起压住地砖。
萧尘子抬手摸上酒缸近乎安然无恙的外壁，敲了敲。
是酒。
他蹲下身，一一探过去，终于找出了空的那口。
萧尘子望着被压在最底下的这口缸，起身敲击压在它上方的那口，果然也是空的。
顶上还有三口。他飞至梁上倒挂住，伸手掀开土陶盖，摸出火折子吹亮往下一丢，只见那簇光亮直直坠成一个小点，也让萧尘子看明白了这五口酒缸掩藏的密道。
原来姜百川竟是将五口缸的底部挖洞，将其堆叠，稳稳地罩住狭小的密道入口，其他数十口一模一样的酒缸则装满了酒作为遮掩。
“真有意思！”萧尘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缠着细丝的手指一勾，收回另一端的火折子，将缸盖放了回去，翻身坐到梁上。
“如此狭窄，恐怕连姜小友自己都难以通过……”萧尘子摇着折扇想道，“庄家的芽儿竟懂缩骨功。”
这样看来，他们仅凭一个照面就摸清楚自己和归封鲤的目标，接连两次遇险都是姜百川在前吸引目标，掩护庄长明离开……短时间内便从灵犀台手中脱困两回，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萧尘子一动耳，听院户外脚步阵阵，立刻合扇起身，借屋顶的大洞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也是下一刻，外头人影幢幢，身形魁梧的领头人一副胡人长相，挺鼻细目，宽面上一道醒目刀疤从高突的颧骨处斜跨半张脸，凶相毕露——正是郭礼。他带着几个下士进屋，顿时屋内便被灯笼照亮，横在室中的六具尸身让郭礼眉头一跳。
下士们点上灯，正要四散开搜查，郭礼却走到门边的一滩血迹前停下，道：“不用搜了，人跑了就跑了，死的都是灵犀台的人，等会带回去交给仵作处理。都过来看。”
“喏，这儿。”他用脚点了点血迹边细小的裂痕，“扎在这的，要么被其主人回收了，要么就是被后来人拿了。”
“郭大人，那处的一具尸首脑门上也扎着一枚镖，要带走恐怕也不会单单漏他这枚。”
“或许是那人穷，这两枚没扎到人，可再使用。”
“放你的屁，看这人下手的凶狠，显然是个好手，这样的人会在乎一两枚镖？”
“我也觉得，他这么厉害的，随便接几个单就财高八斗了。”
“猪脑壳，才高八斗那是才学的才！再说，万一这人是新上跳板的呢？酒香也怕巷子深，兜里有钱的，哪个敢叫无名氏做事。”
几人七嘴八舌，愣是没挣出个所以然，惟有一旁的瘦子安安静静。”
郭礼清嗓，把众人的讨论掐断，道：“好了好了，散了吧。勘验后清场，明日封宅。”
众人板起脸四下散开，两两一组分头记录尸身与各痕迹，做起来有模有样。
“万巡，你如何看？”
郭礼问道。
瘦子名为万巡，面容姣好，总被误认成女扮男装。他原是京城人士，原先在宫内当差，不慎冲撞了丰宁公主，被贬至白虎堂，现跟着郭礼当差。然而此乃旁人眼中之缘由，甚至可能万巡本人也如此想，实际上郭礼却知道背后许是奸臣谢韬作怪，借丰宁公主的由头罢了。
可惜郭礼暗中查过万巡，此人背景干干净净，又或者提前被人处理了贴黄，摸不清一点谢韬的心思。
万巡平静地眨了眨眼，睫毛极长，犹如蝴蝶羽翼扑闪。他斟酌一番后才开口，声音却比寻常男子更为低沉醇厚：“郭大人，私以为这等痕迹应是岳家镖。”
“岳家。”郭礼低下头喃喃一声，随即吩咐道，“去查查，岳殷近日进城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