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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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烟眉目旖旎，生得一副缱绻温柔的美貌。狐眸娇媚，双唇含珠，艳丽似精怪，可又偏偏始终抛不却凡尘，不及当空皓月半分。她不过轻掂足尖，那雪青罗裙便旋出一朵绮丽的芙蓉来。
天然芙蓉或妃红蜜相，或粉白柔美，或花黄端庄，而她这朵奇异烂漫，像蘸了毒酒，徒增妖冶。
陈家夜宴初始，灯火通明，膳厅一桌珍馐秀色可餐，却无人动筷。见到去而复返的陈玉烟，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陈家家主起身，脸上害怕、威严和讨好交织，嘴唇蠕动一番，吐出不冷不淡的两个字：“玉烟。”
主母吕氏立马上前迎客，温声关心道：“怎么回来了？可是城门已关？”
陈玉烟抬手抚上吕氏的眼角，恍如在替慈母拭泪，嘴角勾起：“娘。”
她稍一用力，尖尖的指甲便划破吕氏的脸，血珠顿时滚落，如同一道血泪。
吕氏浑身颤抖，别开目光强颜欢笑：“好孩子，快坐下吧。”她伸手握住女儿的手领着人入座，又转头向侍女吩咐，为陈玉烟添置了碗筷，接着轻声道了些客气话，屋内的人们因此放松些许，紧绷的肩头也渐渐垮了下来。
“娘，我不吃了。”陈玉烟掩唇轻笑，朝陈家儿子陈隧道，“你那姘头挺识趣，我还没开始剥，她自己就招了。”
陈隧膛目，心惊之下碗筷脱手坠去，那价值千金的青釉刻花碗落地乍破，声如霹雳，几片碎瓷散开，像败落的青花。
“当啷——”
同一时刻城北芙蓉舫上，徐穿叶挽起剑花撞开飞旋而来的金圈，拧眉瞪向室内凭空多出的人。
“徐兄此行可有收获？”来人嬉皮笑脸，挥挥手接住金圈，往腕上一套，“愚弟听说是灵犀台闹事，那斗武的另一方又是何人？”
“少打听，你若好奇，何不自己前去。”徐穿叶并未收剑，出言送客，“宗政，滚出去，和你呆久了，我怕沾上你身上的禽臭。”
宗政鹄懒懒地仰在贵妃榻上，秀目一眨，毫无起身之意，哈哈笑道：“徐兄也太幽默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徐穿叶忍无可忍，转身离去，骂道：“有病。”
“徐兄！”宗政鹄窜过来，伸手拦门，“别走啊！鹞峰和岱宗应该就来了我们吧？结个伴呗。”
徐穿叶既出了这扇门，在众目睽睽下，就算再不悦也不可能与宗政鹄翻脸，一来，他在外代表的是岱宗的颜面；二来他为长，宗政鹄为幼，母家也有些交情，理应照顾宗政鹄；更何况宗政鹄乃是左行文佑的关门弟子，若叫人知道宗政鹄在他这受了气，左行老儿定不会轻易饶他。
“好，但你不要误我事，也别多问。”徐穿叶冷着脸，缓声答应，心中却在暗暗盘算如何将人甩开。
宗政鹄见他松口，连应几声，喜滋滋地跟上徐穿叶，说道：“徐兄，你不让我问，那我能说说我吗？”
“随你。”
“嘿嘿，我其实是偷跑出来的，师傅不让我掺和杨萍的事，可是我真的不想在山上练剑了，我想跟谷前辈学拳法！师门上下都说我在软剑上有天赋，我倒觉得未必……哦对了，竹前辈和谷前辈是知道我出门的，只有我师傅不知道……竹前辈还让我给他带‘川西七弦丝’呢。”
徐穿叶只觉得耳边嗡嗡，一时间气血上涌，恶声道：“你闭上嘴！”
说罢，徐穿叶瞪他一眼，转头却见众女环绕的赵娘，便大步流星向她走去：“久慕赵娘芝宇，今日亲眼一见，果真琼花玉貌。”
赵娘一福身以应，朱唇轻启：“徐小友安。”
她身侧的粉裙玉人咯咯地笑起来，惹来众人侧目后又敛声抿唇，腼腆地轻声对赵娘说道：“娘子，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时候呀你不在，我就安排了他一个雅间候着。”
“好啦，我晓得了。”赵娘浅浅地笑着一点她眉心，望了望围着的众人，“都去干活吧，别误了时辰。”
众莺莺燕燕皆笑着应声，三两结伴着四散去。
宗政鹄看得眼花缭乱，而徐穿叶则面不改色地取出袖珍小盒，郑重地递给赵娘。
“此为天东岱宗的谢礼。” 徐穿叶朗声道，报以微笑，字句郑重，“当日真多亏了赵娘相助！此物本该由霖丫头双手奉上……可惜，她受了惊吓还着了那宵小的道，残毒未消又高烧不退，便只好由我代她前来答谢。”
赵娘并不推脱，接过小盒抿唇笑笑，在徐穿叶和宗政鹄的注视下捻着盖儿轻轻打开，只见里头一对晶莹剔透的冰花坠子静静地躺着。
“真是漂亮的翡翠，天东岱宗的美意，我自然不好回绝。”赵娘又一福身，在收起盒子时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她抬眸拂过二人神色，见宗政鹄目光正飞往舫外，便顺势邀徐穿叶与宗政鹄一观河景，三人边走边叙。
“汤姑娘的病，可有上药门寻医？我听闻宋家小辈中，宋幽仁心仁术，年仅十七便有当年宋忱风范。”
徐穿叶闻言嘴角平了平，而后又扯出一抹笑来，言语间显露出其心情不定：“鬼手神医来，恐怕也无济于事。蛊毒之事，中原人不解其妙，注定束手无策。赵娘莫担心霖丫头，掌门先前请了位不可貌相的苗医来瞧了两天，一副药下去便缓解大半。原先霖丫头四肢软绵无力、身躯滚烫似火，眉头紧锁梦魇缠身，现在已好多了，至少没再整日昏睡。按医嘱调理，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能意识清明、下地行走了。”
赵娘凝视了徐穿叶片刻，瞧着却不像撒谎，便附和了几句诸如“医术精湛”、“造诣深厚”之类的客套话，借问苗医的来头；宗政鹄亦觉得苗医新奇，才安静半晌便也跟着赵娘发问，烦得徐穿叶暗暗用肩膀将他推远些。
“好了好了，我说便是，离我远些！”徐穿叶看宗政鹄又贴上来，只得讨饶，说出实情以求清净，“具体我也不知，只听师傅说，那苗医身世成谜却来头不小，十三四的年纪，在延山一带声名鹊起，是飞花派许苓新收的弟子。”
宗政鹄不解道：“可延山不是在北方？怎会出苗医……还成了飞花派弟子！还有飞花派究竟是不是在雪山顶的呀？”
徐穿叶瞥他一眼，不算客气，可在徐娘面前到底是有所收敛的，谁料宗政鹄却是个不识趣的，竟得寸进尺顺杆而上，非逼徐穿叶将出个所以然来，到后来竟问起飞花派的细闻。
赵娘掩嘴笑了两声，在徐穿叶甩手前上前安抚着解围：“鹄儿，别淘气了，你徐哥哥也并非全能，又怎可能事事知道。你这孩子一晃数年，有十六了吧？也该懂点事了……来和姑妈说说，怎么突然想到跑来益州了？”
“嘿嘿，姑妈说得对！”宗政鹄亲昵地将头靠在赵娘肩膀上，但因他身形抽条不似从前，靠上显得有些吃力，“这也是想您了，而且听说那杨萍来了益州，想来看看嘛！”
赵娘伸手轻点他眉心，轻飘飘将其从肩上推落：“这哪是你们这帮孩子该凑的热闹，你竹师叔也真是，居然还敢帮你瞒着左行。”
“您……知道啦？可别告诉我师傅……我过几天就回去，行吗？”
“几天？”
宗政鹄讪笑：“三天？”
赵娘一口否决：“两天。后天早上若是我还看见你在这赖着，便传书给左行。”
宗政鹄苦着脸，但也心知姑妈说一不二，只好答应下来，虽不敢反驳，却不忘腹诽两句：“怎么今天也给我算上了呀！早知如此还不如去醉仙楼住店呢，还能尝尝那神仙茶……”
赵娘又问起徐穿叶，得知他亦是为了杨萍，不禁摇头叹气，道：“徐小友，若我与你们天东岱宗无瓜葛，我定是作路人旁观……你要愿意信我，就别掺和。”
“赵娘莫不是看轻了我等，不过是区区灵犀台的几个走卒，就算他白虎堂郭礼，也得给我天东岱宗几分薄面。”徐穿叶的玩笑话半真半假，眼神却是说不了慌，一副志在必得之相，宽慰道，“赵娘莫慌，芙蓉舫有恩于霖儿，此番我必不会将你们卷进来！”
赵娘朱唇微启，却是无言叹息。徐穿叶自认外人，抱拳一礼便踏湖而去，身姿轻盈飘逸，潇洒超脱，不全似岱宗刚正之法。
宗政鹄见赵娘神色微变，立刻脚底抹油，可赵娘随意伸手轻轻一拧，便叫他悲痛到求饶：“疼！疼啊！姑妈我不敢了！”
赵娘目送徐穿叶，而后揪着宗政鹄的耳朵回室内，边走边数落道：“你这臭小子，看家之法都叫人学去了，秋家的流云步法也是你在外头能随便用的？！别忘了你姓什么，拜的是哪位师，若是叫有心人见了，可不单单是你倒霉！”
“姑妈！好姑妈！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真的就是秀了那一次！谁能想到徐兄这么快就学了去了！”宗政鹄眼泪没掉一滴，嚎得却比谁声音都大，惹了一路眼光，“姑妈我真的真的错了！我没想到流云步也不能使……可小流云步怎么就到处传了呢！”
闻言，赵娘掩门松手，也没怎么使劲，宗政鹄却踉跄地摔坐在软榻上，一个没着眼便顺势美滋滋地懒在榻上歇着了。
赵娘一抿唇，宗政便窜起来，微微低着头，听候发落，但赵娘只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半大小子：赵娘自己身量七尺，已是高挑，宗政鹄比她多长几寸，相貌堂堂，和徐穿叶站在一起都显得出挑……但他的个性又是孩童，虽成天胡闹却也并非有意而为。赵娘看着他，那副样子和从前一模一样，孩提时的天真眼神放在少年人身上，古怪得可怕。
赵娘想起宗正恒和秋琢灵，脸色不大好看，勉强地露出笑容，上前拍拍宗政鹄的肩，安慰道：“鹄儿，是姑妈说得太重了。是啊，小流云步在风雨榭随意借取，又有谁会想到徐穿叶是融会了流云步呢？”
宗政鹄瞬间眉开眼笑，张开双臂拥住赵娘，欢喜道：“好！姑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鹄儿也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在外人面前用。”
他认完错后又小声埋怨道：“风释雨要是能拿到流云步，公开在风雨榭藏书阁就好了。”
赵娘半垂眼睑，轻声揭过：“罢了，罢了。鹄儿坐下吧，不是好奇飞花派吗？姑妈给你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