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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见面与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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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林月站在猫咖门口，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走进考场的差生——明明知道这次考试很重要，却连考什么科目都没搞清楚。
猫咖还是老样子：木制招牌，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几只猫在猫爬架上打盹。门口的风铃响起时，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来这里，陈皓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怕猫吗”，她说“不怕，我小时候还养过一只橘猫，但是后来他跟楼下三花私奔了”。
那时候陈皓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说“那你是被弃养了！你可别学它把我丢下了”。
现在想来，这话说得还挺准。
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店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爵士乐和猫咪的呼噜声。陈皓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面前摆着两杯拿铁——他还记得她喜欢喝这个。
“来了。”他站起身，动作有点局促。
“嗯。”林月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咖啡，“谢谢。”
两人沉默了几秒。一只胖乎乎的英短跳上桌子，好奇地嗅了嗅林月的包。
“它叫年糕，新来的。”陈皓说，试图找话题。
“挺可爱。”林月摸了摸猫头，年糕舒服地眯起眼睛。
又是沉默。爵士乐换了一首，更舒缓了。
“短信是我发的。”陈皓终于切入正题，“两条都是。”
“为什么？”林月直视他，“你怎么知道刘姐儿子在对面工作？又为什么用匿名号码？”
问题像连珠炮，陈皓苦笑了下。
“我慢慢说。”他喝了口咖啡，“首先，我现在……在‘皇家烤肠’工作。”
林月眯起眼睛：“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皓赶紧解释，“我是上个月入职的，市场部，负责竞品分析。之所以去，是因为我想从头学起，不靠我爸的关系。”
他说得很诚恳：“入职第一周，我就被分到一个任务——研究你的摊位，分析成功原因，制定竞争策略。”
林月心里一沉。果然。
“我第一次看到分析报告时，”陈皓继续说，“报告上写着‘目标摊位核心优势：酱料配方独特，摊主林月有三年经验，最近引入运营合伙人周屿’。下面列了三个挖角方向：一、高价挖林月本人；二、挖周屿；三、挖你的员工。”
他顿了顿：“我反对了前两个，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去，周屿……看着也不像会被钱打动的人。但他们还是执行了第三个方案。”
“所以你就发短信提醒我？”林月问。
“对。”陈皓点头，“第一次是提醒你他们要挖人，第二次……是因为我在员工档案里看到了刘桂芳儿子的信息。”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员工信息表的截图，姓名栏写着“刘志刚”，紧急联系人那栏写着“母亲：刘桂芳”。
“刘志刚是‘皇家烤肠’这片区的配送员，入职三个月。”陈皓说，“我看到的时候也愣住了，但我不敢确定刘姐本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者……她是不是自愿的。”
林月盯着那张照片，脑子飞快地转着。
“你的意思是，”她语气平稳，“刘姐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儿子在对面工作？还是说……她是有意安插过来的？”
“我不知道。”陈皓坦诚，“这就是我约你见面的原因。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但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他又补充道：“不过据我观察，刘志刚就是个普通配送员，性格内向，不太可能参与商业间谍这种事。而且他好像也不知道他妈妈在你那儿工作——我们公司的员工档案里，刘姐的职业那栏写的是‘家庭主妇’。”
信息量不小，但林月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只是摸着猫，一下，又一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月问，“你现在在‘皇家烤肠’工作，按理说应该帮公司才对。”
陈皓沉默了很久。咖啡已经凉了，表面的拉花糊成一团。
“因为……”他最终说，“因为我觉得那样不对。”
“什么不对？”
“用这种手段竞争，不对。”陈皓抬起头，眼神很认真，“我来‘皇家烤肠’，是想学正经的商业运营，不是学怎么挖墙脚、怎么偷配方、怎么搞小动作。如果这是商业的常态，那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一行。”
他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种林月从未见过的困惑和迷茫——那个曾经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的陈皓，好像在消失。
“所以你现在……”林月试探着问。
“我可能又要辞职了。”陈皓笑了，笑容有点自嘲，“上周提的，但公司让我再考虑一个月。所以我还有时间……做点正确的事。”
“比如？”
“比如提醒你。”陈皓说，“比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些‘皇家烤肠’接下来的动作。不是商业机密，就是一些公开的促销计划，让你有个准备。”
林月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她看过三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现在里面的东西，不一样了。
“你不怕违反公司规定？”
“怕。”陈皓老实说，“但更怕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皓说了些“皇家烤肠”接下来的计划：下周末要搞“第二根半价”，下个月可能要推新品，还在考虑要不要也做盲盒……
“不过他们的盲盒估计不好玩，”陈皓吐槽，“我们市场部那帮人，连‘隐藏款’的概率都算不明白，上次做抽奖活动，中奖率设错了，差点被顾客投诉。”
林月扯了扯嘴角：“那你帮他们算啊。”
“我算了，他们不听。”陈皓耸肩，“说我的算法‘不符合市场惯例’。”
聊到四点半，咖啡喝完了，年糕也在林月腿上睡着了。
“我得回去了，”林月看看时间，“晚上还要出摊。”
“好。”陈皓起身，“我送你出去。”
走到门口，风铃又响了。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温暖的光斑。
“林月，”陈皓忽然叫住她，“你那个摊位……做得真好。比我以为的还要好。”
林月回头看他。
“不是客套话。”陈皓认真地说，“我这一个月研究了二十几家小吃摊，你的数据是最漂亮的：复购率35%，满分5分，顾客满意度4.8分，社交媒体自然曝光量每周增长20%……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成绩。”
他顿了顿：“所以我更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事，然后做出你自己的判断。你不该被这些小动作影响。”
林月点点头：“谢谢。真的。”
“不客气。”陈皓笑了，“就当是前任的售后服务。”
这个笑话有点冷，但林月还是扬了扬嘴角。
走出猫咖，下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林月站在街边，拿出手机给周屿发消息：
“见完了。情况有点复杂，晚上细说。刘姐今天来了吗？”
几秒后，周屿回复：
“来了，三点准时到的，一直埋头干活。小梅说她眼睛有点红。”
林月收起手机，快步往摊位走。
但生活从不按剧本走——她刚走到摊位所在的街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还有警灯在闪。
她心里一紧，跑过去。
不是她的摊位出事，是“皇家烤肠”。
白色餐车被围了起来，两个穿制服的市场监管人员正在检查。店长——就是上次来挖人的那个——站在旁边，脸色铁青。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
“听说他们用过期肉！”
“真的假的？我昨天刚吃过！”
“你看那箱子，生产日期都被涂改了！”
林月挤到前面，看见执法人员从一个纸箱里拿出几包肠，包装上的生产日期确实有涂改痕迹。
周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
“怎么回事？”林月问。
“下午突击检查。”周屿压低声音，“有人举报他们使用过期食材，涂改生产日期。查出来了，证据确凿。”
“谁举报的？”
周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月明白了——是陈皓。
她看向对面，陈皓不知何时也站在人群中，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看着眼前的一幕，表情复杂。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陈皓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皇家烤肠”的店长还在辩解：“这是误会！肯定是供应商的问题！我们不知情！”
但执法人员不听：“先停业整顿，接受调查。这些产品全部封存送检。”
餐车被贴上了封条。围观的群众开始拍照、发朋友圈、发抖音。
林月回到自己摊位时，发现生意突然好了起来——很多原本要去对面的人，现在都涌过来了。
“老板，来两根肠！”
“你们这儿的肠干净吧？”
“肯定干净！我吃了三个月了，从来没拉过肚子！”
小梅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抽空对林月喊：“老板！今天人好多！”
刘桂芳在默默打包，动作比平时更快。
周屿负责维持秩序：“大家排好队，不要急，都有份。”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人流才渐渐散去。清点营业额时，林月都愣了一下：一千九百块，创了历史新高。
“托对面的福。”周屿说，语气听不出高兴还是感慨。
收拾摊位时，刘桂芳走到林月面前，欲言又止。
“刘姐，您说。”林月主动开口。
“林老板……”刘桂芳声音很轻，“我……我想跟您说件事。”
来了。林月站直身体。
“您说。”
“我儿子……”刘桂芳深吸一口气，“我儿子在对面工作。我今天才知道。”
林月没说话，等她继续。
“我这次请假，就是去找他了。”刘桂芳眼圈红了，“我问他，你在哪儿工作？他说在‘皇家烤肠’。我问，你知道妈妈在哪儿工作吗？他说不知道，我没跟他说具体在哪，只说在小吃摊帮忙……”
她擦了擦眼睛：“我真不知道他在对面。要是知道，我……我就不来您这儿了，免得您误会。”
林月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刘姐，谢谢您告诉我。我信您。”
刘桂芳的眼泪掉了下来：“谢谢……谢谢林老板。”
小梅在一旁看着，也红了眼眶：“刘姐，您别哭啊……”
周屿递了张纸巾过来：“问题解决了就好。”
气氛一时有些煽情。
但林月很快打断了这种氛围：“好了，事情说开就好。刘姐，明天您能正常上班吗？”
“能！能！”刘桂芳连连点头。
“小梅，明天的肠备好了吗？”
“备了二百根！”
“好。”林月看向周屿，“那现在，我们该考虑下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林月指着对面被封的餐车：“‘皇家烤肠’倒了一个，但事情没完。他们这次出事，可能会怀疑是我们举报的——虽然确实不是我们，但别人不一定信。”
周屿点头：“对。而且他们背后是公司，不是个体户。公司有法务，有资源，可能会反扑。”
“那就让他们来。”林月的声音很平静，“咱们的台账、采购记录、检查报告，都是齐全的。他们要查，随时欢迎。”
她顿了顿：“但咱们也得准备一下。周屿，你懂法律吗？”
“懂一点，但不多。”周屿推了推眼镜，“不过我有个同学是律师，可以咨询。”
“好，明天联系。”林月拍板，“另外，从明天开始，所有采购凭证、检查记录，每天拍照备份，传到云端。刘姐，您负责监督小梅填台账，每天下班前检查一遍。小梅，你负责每天拍三张操作过程的照片——早中晚各一张，证明咱们的卫生。”
她有条不紊地部署，语气冷静得像在安排明天的备货量。
小梅和刘桂芳都听呆了。
周屿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喟叹。
正说着，林月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喂？”
“林月吗？”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男声，语气冰冷，“我是‘皇家烤肠’的区域经理。我们怀疑你们恶意举报，不正当竞争。等着收律师函吧。”
电话挂了。
林月放下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周屿问。
林月抬起头，声音有些冷：
“他们说……要告我们。”
她收起手机，看向对面那辆被贴了封条的白色餐车，眼神锐利：
“那就让他们告。我倒要看看，一个用过期肉还涂改日期的店，怎么告一个每笔进货都有凭证的摊。”
夜色里，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坚定。
而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刚才只是接到了个外卖电话：
“收摊。明天照常出摊。该备多少肠，还备多少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