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恰似星垂野》财神在上

2、 这离谱的绑定法则

　　剧痛。

　　这是卿和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不是被砸飞摔伤的那种钝痛，而是一种尖锐的、冰冷的、仿佛有根带刺的荆棘从心口钻进去，然后在五脏六腑里疯长蔓延的痛楚。这痛楚里还掺杂着一股极其暴烈又极度虚弱的陌生气息，蛮横地在她经脉里冲撞。

　　“咳……！”她猛地咳出一口带冰碴子的血沫，睁开了眼。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她小摊废墟的惨烈全景——碎木、纸屑、仙植残骸，还有那个砸出一个小坑的中心点。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灾星”。

　　一个男人。

　　他半跪在坑边，一手撑地，低垂着头。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薄唇。他身上那件原本应华贵非凡的玄底金纹袍服破碎不堪，被暗红和金色的血迹浸透，左肩处一个狰狞的窟窿还在丝丝缕缕逸散着黑气。最可怕的是他的气息，明明看起来重伤濒死，可周身那股无形无质、犹如实质寒渊的威压与煞气，依旧让卿和呼吸一滞，灵魂都在战栗。

　　这绝对不是普通仙君！甚至不是一般魔将！这是……

　　她还没判断完，男人倏地抬起了头。

　　一双眼睛。

　　瞳色是近乎纯黑的深渊，此刻却因重伤和某种极致的愤怒，边缘隐隐燃着暗金色的碎光。那目光扫过来，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碾碎一切的冰冷和审视蝼蚁般的漠然。仅仅是被这目光触及，卿和就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万年冰原上，连思维都要冻结。

　　“你……”男人开口，声音低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式，“过来。”

　　卿和想跑，身体却因为那诡异的、源自心口的剧痛和威慑而动弹不得。也就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右手掌心刺痛，正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她低头。

　　是那块灰扑扑的“压摊石”。

　　但它此刻的模样，让卿和差点又晕过去。石块表面那层灰扑扑的外壳已然剥落大半，露出内里温润如羊脂白玉、却又流转着七彩琉璃光晕的质地。它正透过她掌心的伤口（大概是昏迷时被碎石割破的），发出一种规律性的、温热与冰寒交替的搏动，而那搏动的频率……竟然和她心口那诡异的剧痛，以及不远处那男人沉重紊乱的呼吸，完全同步！

　　不，不是同步。是连接。

　　石块延伸出两道极细的光线，一道没入她的心口，另一道，则蜿蜒连接向那个男人心口同样的位置。

　　“同、同心珏？！”卿和脑子里嗡的一声，某个在仙界八卦话本里看到过的、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名字蹦了出来。据说这玩意是混沌时期道侣用来缔结最高生死契约的，一旦激活，同生共死，伤损共担。但这东西不是早碎成渣了吗？！怎么会是她的压摊石？！

　　“解释。”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更冷了几分。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看向那块发光的石头和她，暗金碎光在他眼中剧烈跳动，那是压抑到极点的杀意。

　　“我……我也不知道啊！”卿和快哭了，是疼的，也是吓的，“这、这就是我摊子上用来压布的石头……它它它怎么突然……”

　　话音未落，集市边缘陡然传来数道尖锐的破空声和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

　　“在那边！”

　　“速战速决，不留活口！”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那恐怖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试图起身，却猛地一颤，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那血落在地上竟然腐蚀出一个小坑，而他肩头的黑气逸散得更快了。他中的毒或者伤，远比看起来更可怕。

　　几乎是同时，卿和心口那荆棘穿刺般的痛感陡然加剧！她惨叫一声，蜷缩起来，感觉自己左肩也像是被生生捅穿了一个窟窿，冰冷的毒气开始往她心肺里钻！

　　“呃啊——！”这不是她的伤！是那个男人的伤！通过这见鬼的石头共享过来了！

　　男人也闷哼一声，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心口连接的光线，再看向卿和时，眼中除了杀意，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极度的荒谬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阴沉。他显然也感觉到了，就在刚才，他的一部分伤势，似乎被“转移”或者说“分摊”给了这个弱得不可思议的小仙。

　　追杀者逼近的气息如同冰刃刮过皮肤。

　　男人猛地看向卿和，那目光几乎要将她钉死在地上。没有时间了。

　　下一瞬，卿和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卷来——不是仙力，也不是魔力，更像是某种纯粹意志的粗暴裹挟。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男人冰冷的手掌抓住手腕，连同那块发烫的“同心珏”一起，被拽向他。

　　“不想死，就别出声。”冰冷的声音砸进耳朵。

　　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掌中浮现出一枚布满裂痕的漆黑鳞片，用最后的力量狠狠捏碎！

　　嗡——

　　奇异的波动扩散开，将他们两人连同周围一小片废墟笼罩。光线、气息、甚至存在感都迅速模糊、扭曲，仿佛融入了周围环境的阴影之中。

　　几乎是隐身效果完成的同一秒，三道笼罩在黑色斗篷里、气息森然诡谲的身影如鬼魅般落在了废墟周围。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神识一遍遍掠过这片区域。

　　卿和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能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冰冷如铁，且在微微颤抖，显然维持这个隐匿法术对他负担极重。而她自己的状况也糟糕透顶，共享来的伤势和毒素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想现在就死”的意念强撑着。

　　其中一个斗篷人走到了卿和原本躺椅的位置，靴子踩在破碎的竹片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离他们隐匿的位置不过几步之遥。

　　“血迹新鲜，人刚离开不久。”那斗篷人声音嘶哑，“分头追，他中了‘封灵散’又硬接君上一击，撑不了多久。主上有令，务必将其神魂俱灭，不得有误。”

　　“是！”

　　三道身影迅速朝着不同方向掠去，但其中一道在离开前，似乎狐疑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废墟，神识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缓缓扫过。

　　隐匿的阴影中，卿和连颤抖都不敢。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抓着她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透过同心珏传来的情绪，是沸腾的杀意、冰冷的愤怒，以及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疲惫。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最后一丝被神识扫过的寒意彻底消失，又等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极轻微地松了半口气。笼罩他们的阴影波动了一下，骤然消散。

　　“噗——”他松开卿和，直接单膝跪倒在地，又是一口暗金色的血吐出，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周身的威压和煞气都萎靡了下去，只剩下强弩之末的虚弱。而卿和也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共享的伤势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男人喘息着，再次看向她，或者说，看向她手里那块光芒已经稍微黯淡、但连接光线依旧清晰存在的“同心珏”。他眼中暗金色的碎光明明灭灭。

　　“契约已成，”他每个字都像淬着冰，却又带着认命般的阴沉，“七日之内，你我性命相连，伤损共担。”

　　他伸出手，不是对着卿和，而是对着那块同心珏，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漆黑魔气尝试性地探向玉石。

　　嗡！

　　同心珏光华一闪，将那缕魔气毫不客气地“弹”开，反而将卿和手腕伤口处一丝极淡的、带着她气息的浅金色“运气”（或者说仙灵之气）吸收了进去，然后通过连接两人的光线，均匀地反馈回来一点点微弱的暖流，暂时缓解了两人心口那刺骨的冰寒剧痛。

　　男人：“……”

　　卿和：“……”

　　两人看着那明显“挑食”且已经单方面认主的玉石，陷入了共同的沉默。

　　凛冽的风刮过废墟，卷起焦糊的气味。

　　卿和看着眼前这个随时可能断气、但断气前绝对有能力先捏死自己的恐怖男人，又感受着心口那实实在在的、同频的痛楚，再想想刚才那些杀气腾腾的追兵……

　　她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自己原本悠闲摆烂的仙生，正朝着一个深不见底、鸡飞狗跳的深渊，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