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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知谁在勾引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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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舒越想越觉得一口大锅扣在了她头上。
宋秋华口中,这位外室七八年前选定了她疏于打理的这处庄子作为窝点来培养美妾,可容舒更知道此人不止笼络权贵、还与曹党有勾结,其背后那位朝廷大员所图之大,她不敢想。
更棘手的是,外室名义上控制着庄子、还通过容怀义和容家有所往来,而实际上庄子仍在她名下。
一朝事发,她就是“幕后庄家”,她就是最大的替罪羊!
到底是与容家有仇,还是她太倒霉被挑中……
而幕后之人圈养民女、四处勾结、更换仆从全都做得滴水不漏,其手段和能量,不是容舒可以抗衡的。
如今她还未洗清“幕后推手”之嫌,唯有留在这诡谲的庄子里,伺机而动,搜集证据。
容舒莫名联系起昨日茶馆那人说常雎山上夜夜闹鬼,而宋家那些旧仆男丁若被新东家遣散,竟无人赴京投奔旧主,以至于多年都人没把庄子的事捅到她面前,她一时后背传来凉意。
别吧……
一切还需早些查明。
宋秋华晌午要去给姑娘们做饭,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追秀晚上守好他媳妇,也就是容舒。
但还没入夜容舒就被单独请去了正院——现在的东家,那位神秘的外室,叫雁夫人的指名要见她。
“听肖大说庄子上来了个机灵的丫鬟,你叫什么?”
女人慵懒斜靠在软枕上,霞色纱织外披半挂在臂弯,露出光滑润白的肩头。
对着容舒说话也仍是声音甜腻、语调软黏,任谁瞧着也不似欺男霸女勾结官匪的狠角色。
“夫人好,奴婢阿苏。”
“抬起头来我瞧瞧……”
一旁的肖管事搀着雁夫人的手走过来,谄媚道:“奴才保证夫人会中意!”
容舒扫了一眼秃头,这是把她当邀功了。
雁夫人两指掂起那张精致小脸,少女的视线就这样和她对上。她左右端详了一番,惊喜道:“绝品!生得这样好,还有几分胆识!做得不错,你哪里寻来这等妙人?来得正是时候。”
“阿苏是秋嬷嬷的侄孙媳妇,今早来庄子投奔,若不是奴才及时拦下是万万进不来的。”
雁夫人柳眉微蹙:“侄孙媳妇?”
秃头知道雁夫人在意什么,赶忙解释道:“还未成婚,秋嬷嬷那个侄子不成器,要我说哪里配得上这好模样的媳妇!”
“那就好。”雁夫人拎了拎容舒身上的衣裳,“你往后便跟在我身边伺候吧,肖大,给她换身衣裳,今晚随我去州府。”
“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定下了容舒的去向,仿佛就站在一边的容舒不是人,是物什。
容舒跟在秃头身后,右手隔着衣袖摸了摸左臂藏的短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既已莽撞入局,不妨亲自见识一下雁夫人在为谁效力。
只是这衣裳……
容舒表面是端庄贵女,私底下自认离经叛道、行事不为世俗所拘,有时也和楚清安遮了脸、偷偷穿上出格的胡服在夜市穿梭,好不热辣放肆。
但是此情此景穿成这样,分明是给不知什么男人赏玩的,心境如何能同日而语。
裕州衣裙虽多勾勒身形,却断没有裙摆开衩到这么高的。
走路稍快便会露出褶下的亵裤,而裕州风这么大……
不知这一番“盛装”,要伺候的是哪位贵人。
及至马车在知州府门前,小厮一口一个雁夫人出来迎,容舒才恍然——难怪雁夫人占了别人的地还能不被官府问责。
容舒忽然又想起南镇遇见的那个逃命的姑娘,官府不敢明目张胆地缉拿,莫非,她正是从庄子逃走的?
今日在庄子里不曾见过她,但愿她能远走高飞。
府中灯火通明,远远传来丝竹歌舞之音,仆从往来匆忙,看来知州大人对今日来客很重视嘛。
容舒跟在雁夫人身后,行至丝竹之声传来的那屋,隔着门窗就听见男人大笑:“都督大人见多识广,尝遍天下珍馐,枉下官自诩老饕也自愧弗如啊!”
竟也是位都督。
“行军打仗,苦中作乐罢了。人活一世,不能饱口腹之欲,还有什么乐趣?”
声音是前几日刚听过的那道熟悉的声音,自带鸣环珠玉之朗润。
但是这话……不像他能说的吧……可大景朝有几个年轻的都督?
“哎,下官虚长二十年,于人生乐事上感悟颇多,还有件事比珍馐更有趣嘞!”
“嗯?”
叶有贤眼尖看到雁夫人已等在门口,忙请进去:“雁儿来了!”
雁夫人挂上媚笑,腰肢软摆挪到叶有贤身边坐下。
容舒硬着头皮跟着雁夫人往里走,只觉如芒刺背。
雁夫人落座后,容舒绕到后头站着,一转身,果真是他在看她!
这光景,容舒只觉得荒诞……
荒诞至极!
他衣着淡雅,不似往日总是一身黑色的劲装曳撒。倒别有一番温润雅正之姿。
薛展目光移开,打量了一番雁夫人,笑道:“早听闻叶兄与夫人年少夫妻,感情甚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夫人?”叶有贤被这两个字噎住了片刻,肥手搂过雁夫人的肩,“雁儿,像我夫人?”
边问拇指还不停在女人肩上搓弄,容舒站在后头看得浑身不适。
雁夫人娇羞往叶有贤肩上一靠:“雁儿不管这些,只愿陪在夫君身侧~”
叶有贤大笑,“都督即将娶妻何愁不明白,这年少情谊的妻子自是要敬重的,可最知情识趣的,还得是……”
说着大嘴就要当众往雁夫人脸上蹭,雁夫人娇笑推开,扭头吩咐容舒:“还不给薛都督斟酒。”
这家伙知不知道,他寻来的知情识趣勾引侯爷的“阿苏”就是他口中侯爷敬重即可的“妻子”!
虽然,连侯爷都还不认得他的“妻子”,他只是被提醒后看着她,目光沉沉,不知所思。
容舒索性大了胆子,学着雁夫人矫揉袅娜的姿态,莲步轻移:“都督,奴家给您斟酒。”
还没凑近,身后被不知谁推了一下,容舒一个踉跄跌进男人怀里。
这个味道……
到底是哪家的香皂啊!
“毛躁的丫头!薛都督衣裳都被你泼脏了!”。
“无事,你可吓着了?”薛展抬手制止。
他像是个十足怜香惜玉之人,轻柔扶起少女,一手顺着胳膊滑下来,大掌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抬起替她抿好蹭落的鬓发,还触了触她如凝脂的脸颊。
容舒第一次被薛展这样触碰,她浑身如同被无形的蛛丝裹住,动弹不得。
容舒的灵魂浸到了温泉水里,不能呼吸。丝竹管弦、女人的笑骂声皆蒙着一层水膜闷闷传来,眼前隔着氤氲暖雾与他对望,梦里总是抓不到的他的手,此刻于她相贴,温热粗糙,烫得她皮肤发麻。
薛展坐着也不比容舒站着矮太多,几乎把少女环在臂弯,容舒不动,他就也一直保持这样的对视。
不知谁在勾引谁。
叶有贤兴奋道:“一向听闻薛都督不近女色,如今看来竟是位风流君子。这丫头,你,愣着干嘛,还不带薛都督回房更衣!”
猥琐男人戳破容舒四周的水膜,声音由模糊变清晰,容舒聪明的小脑袋终于重新转动起来。
她第一次来知州府,哪知道薛侯住在哪?
思索间脚下一轻,男人轻松将少女打横抱起,“我带她去,失陪了。”
去……去哪?
知州府灯火通明,薛展抱着她步履平稳,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容舒盯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被路边灯笼投出的树影,影子随着他的步伐挪动隐去、再接上下一盏灯的树影。
不知该喜还是悲。
他对她这副皮囊好像很满意,可……如果今天来的不是她呢?
幼时,她珍爱的小布狗被容英偷偷拿去玩,夺回后容舒这辈子第一次亲自动手洗濯。
边揉搓,边落泪,从冷阳正立,到晚霞昏暗,冻得小手生疮、布料被洗破了也不停。
曾祖母道她小小年纪执念太重,伤人伤己。
容舒很小就明白向外强求不如求诸己身,后来便不常把万事万物放在心上,方能心境平和。
直到他在流民之中救下她,那名为偏执的一隅再次发芽。
因为他从来是那样孤冷,那样遥不可及,从没有旁人走近,她才能克制自己晾他这么久的。
如果,他不是呢?
进了内室,薛展将她放到床上后回去关门。
容舒坐正,拢住衣衫,静静盯着他,明烛照在她的眼中,明暗闪烁。
却不想薛展再靠近时一反方才的柔情蜜意,他面容冷鹜,迅捷钳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
好痛!
这个男人,他会变脸吗?
容舒方才还在权衡,若他是这种水性杨花之人,今夜该不该叫他得了手去?还是欲拒还迎,以图日后成婚拿捏一二?
现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激起了一身的反骨,水眸款款上扬瞧着他,未被握住的手在男人劲瘦腰间游走,最后戳进他玉带里,带了试探之意:“奴家想做什么?不是大人想做,才带奴家来这的吗?”
乌鬓倚偎到男人腰上。
这是真实的薛展啊。
抛开别的,她其实真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