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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撞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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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柴意乡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家,怎么随便冲了杯泡面吃完,然后躺回房间。
那天他混了两种药来吃。安全说明写:安眠药不能混合使用。不过柴意乡严重失眠的时候,不会考虑安全。
他吃了佐匹克隆,又吃了艾司唑仑,把脑子灌沉,躺在床上等待关机。
他居然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从17点开始睡,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形成惯性的生物钟让他不得不醒来。
一年中最冷的月份里,天还没亮,城市一片乌黑。空调依然突突冒着暖风,昨天晚上电热毯也没关,整个房间里一片闷热。
——一睁眼便立刻摸过枕边的手机:
12.22 星期六 6:23
周末,不用上课。
接着便是一条:
03:45 好友申请已通过。
那张清檀寺的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联系人列表里。
柴意乡盯着那行系统消息,喉咙因昨晚药物过量而干涩烧灼。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他无梦而眠时,江周是在什么情境点击的“通过”?
点开对话框,他愣愣地看着空白的输入栏。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该说什么?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开启这场对话。最后他只能锁屏,把手机扔回枕边。
通过了。
然后呢?
50.
他打开了2021届的年级大群。
[还有10天!美食节!!]
[还有27天期末考,考完就分班。]
[那又怎么了?先玩再说!]
温冕发来一条消息,柴意乡点进去——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温冕):[来看最高纲领。]
紧跟着的是一连串图片。照片是温冕偷偷拍的,有些模糊,但能看清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烤年糕,火鸡面,紫菜包饭。
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六班已经开始讨论美食节的安排,柴意乡不在。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温冕):[咱班搞思密达风情,班长让我们组负责烤年糕。怎么样?]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温冕):[给你找了个最简单的活,站着发呆就行。]
柴意乡慢慢划着照片。
缺席班会课的隔阂感笼罩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很活该。
cyx:[......需不需要我帮忙煮。]
cyx:[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cyx:[小心别煮爆炸了。]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温冕):[那不是担心你不来嘛??我只好主动献身了。]
柴意乡:“......”
cyx:[我来。]
51.
星期日是上课时间。柴意乡规规矩矩地回到教室,只见他桌上又多了一张成绩单。不是他折放在书包里那张,是新的,大摊在书桌正中间。
他撇了一眼旁边座位的高子轩。那人正唰唰地算题,笔尖用力地剐蹭着纸张、发出巨大声响。
“......”
柴意乡没说话,坐下了。
温冕:“怎么样?极乐迪斯科好玩吧?”
柴意乡拿出英语练习册、甩在桌上:“读不懂。”
突然,文娱委员叫道:“温冕!快点过来,这个课间把邀请卡写完!”
“看吧,字写得太好,被拉去做苦力了。”温冕撇撇嘴。
柴意乡一脸茫然:“什么邀请卡?”
“给老师的,到时候可以免费来我们班摊位吃喝,”他扬扬眉毛,“是不是巨大福利?”
“哦。”柴意乡点了头。
52.
一星期之内,12月的月考卷陆陆续续评讲接近尾声。
程彩芳和柴斌没再问他月考的事情,各科老师也很少再训他。
柴意乡去物理办公室交作业,郑澳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对于你们来说,失眠是正常的事情。状态差也该有状态差的学法。等高中三年一过去,等上了大学,就好了。”
“嗯。”柴意乡敷衍地答了一声,不想再说什么。他知道他不会好的。
把练习册叠在一摞作业上,打了勾,转身离开。
他打开办公室门,步伐越来越急促。
走廊的灯光照得他头晕,照得一切都发白。
他加快脚步,几乎快要跑起来。只是想从这一概混沌中跑出去。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袋这么重,重到装下一切,每时每刻都在运转,重得他抬不起头。光是想起这一切就觉得厌倦和空洞。
他究竟在干什么。
——于是他跑得更快。
“哗啦——”
突然间,不小心撞到了人,也撞歪了他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柴意乡咬了咬牙,一股烦闷漫上心头。
“柴意乡?”
等他把眼镜扶正,抬起眼,看见江周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深蓝色毛衣领口被溅出一片更深的水渍。
......看来他还不小心撞翻了杯子。
江周微微皱着眉,下意识用指尖捏住湿透的毛衣领口,想把它从皮肤上拉开。热水透过衣服留下的痛感让他轻轻吸了口气。
柴意乡听见了。
他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那些萎靡和麻木一扫而空,脱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江老师,你、您是不是被烫到了?”
柴意乡心里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头又上来了。他向前走近半步:“我......要我赔一件吗?”
“不用。”江周本能地后退一步,脊背抵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
柴意乡简直觉得自己蠢死了,又蠢又莽撞。道歉苍白无力,关心又难说出口。他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下次小心一点。”
“......好的。”
江周低头看了看那片还带着余温的水渍,水滴顺着毛衣的纹路流下来。
他抬头、对上柴意乡的眼睛,目光中不是责怪,却看起来格外严肃疏离。他抬手似乎想碰一下侧颈,动作却一僵、机械地收回手。
没再说什么,端着那只肇事的水杯,转身离开了。
53.
化学课过后是语文课。
江周抱着电脑走进教室时,温冕和文娱委员已经拿着那张手绘手写的邀请卡,嬉皮笑脸地站在讲台旁等着了。
“哈喽江老师!”文娱委员马尾辫翘翘的,“美食节的时候记得来我们班摊位噢!”
温冕双手抱胸,揪着眉头笑了一下——平时使唤人中气十足,还没见过她能这样轻声细语说话。
江周显然有些意外,停下脚步,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这么正式?”他仔细低头看了看卡片上的图案和文字,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几许,“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有空我一定去。”
讲台下的学生也发出一阵细微的庆贺声。
温冕和文娱委员各自走回座位,整个过程告一段落。江周走上讲台,把U盘插入多媒体,仿佛早上那场尴尬的碰撞从未发生。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蓝色毛衣,上面水渍淡了几分。
柴意乡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他看着江周对两人露出的笑容,看着他们完成任务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和江周从来没有用那种语气交谈过。
他们的每一次对话,似乎都伴随着紧张,尴尬,冒犯。
54.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三晚上又有数学周考。柴意乡刷了一套又一套题,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成绩扭转回来。
他算三角函数的时候,总是想起那件被打湿的蓝色毛衣。那领口偏高,几乎抵着下颌,湿透的织物紧贴着皮肤,他甚至能想象出那片皮肤被迫承受的灼痛和湿闷。
高子轩写字的声音依旧很大。平时柴意乡觉得烦,现在却莫名其妙要依靠着这声音把他拉回学习中来。
他没办法和其他人说,包括温冕。不是因为温冕会胡思乱想,是柴意乡,他自己,根本就说不出口。
数学考试结束,晚自习结束。铃声打响时,他迅速挎上书包。
前桌转过头来:“柴意乡,你最后一道选择题是什么?”
“试题卷在我抽屉里,自己看,看完了放回去。”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片对答案的声音。
“他写的A?”
“那就是我们两个算错了啊,虽然大致思路都是一样的——诶,放手!”
“你对大题去吧,我要看多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