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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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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牧歌感到喉咙发干:“为什么是冲他?”
时间雕刻师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门边,拉开门:“路上说吧。协会的车在楼下等了。”
牧歌看了看窗外,果然有辆黑色的悬浮车无声地停在宿舍楼下。他咬咬嘴唇,最终还是抓起外套和背包,跟了上去。
下楼时,时间雕刻师走在他前面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傅成勋不是普通文人。他是密宗上一代‘执笔人’,负责记录不该被记载的历史。嘉靖二十九年,他记录了一件事,关于皇帝、丹药和一场未遂的宫变。那本记录本该被销毁,但它失踪了。”
悬浮车门自动滑开。牧歌坐进去时,时间雕刻师俯身靠近,最后说了一句:
“现在,三百年后,那本记录又出现了。而你的梦境,牧歌,可能是找到它的钥匙。”
车门关闭,无声地驶离校园。牧歌回头,看见自己宿舍的窗户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晨雾里。
他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的牢房中,傅成勋正靠墙坐着,腕上是沉重的铁链。
弟弟红雪在隔壁牢房昏睡着,呼吸粗重。傅成勋抬起手,借着高窗透进的一缕月光,看着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淡的、不属于他的字迹,像是有人用看不见的笔写下:
“等我。”
他握紧拳头,闭上眼睛。
记忆场开始共振。三百年的间隔,正在缓慢地塌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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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雕刻师的办公室比牧歌想象中朴素。
位于市郊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里,十六层,朝北的房间。没有科幻电影里那种浮动的全息屏幕,也没有复杂的操作台,只有一张实木长桌,三面墙的书架塞满了纸质书和档案盒,唯一现代化的设备是角落那台老式咖啡机,正发出咕噜咕噜的煮水声。
牧歌被安置在一张扶手椅里,手里塞了杯热可可。时间雕刻师的同事——他自称叫“顾渊”,但牧歌怀疑这不是真名,毕竟到现在时间雕刻师自己的名姓都没有透露——从书架深处翻出一个厚重的金属箱,输入密码,箱盖弹开时发出轻微的泄压声。
“这是傅成勋记忆场的原始容器。”顾渊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晶片,表面有细密的银色纹路,像凝固的星图,“三年前,密宗在清理一处明代遗址时发现的。它被藏在佛龛夹层里,外面裹着七层油纸,最里层还有铅板包裹。”
“为什么要包铅板?”牧歌捧着马克杯,指尖感受着瓷器的温热。
“隔绝辐射。”顾渊将晶片放在桌面的读卡槽上,一块半透明的投影屏在空气中展开,“记忆场本身会散发微弱的信息辐射。铅板能让它‘休眠’。”
投影屏上出现波形图,绿色的线条平稳起伏。顾渊调出另一个窗口,显示的是牧歌宿舍的监测数据——波形剧烈跳动,峰值高得吓人。
“你看,这是接触前的状态。”顾渊指着平稳波形,“这是你接触后的。你的意识像一把钥匙,激活了这个沉睡三百年的记忆场。”
牧歌盯着那些跳跃的线条:“所以那些梦……是我的意识在主动‘下载’他的记忆?”
“更准确地说,是记忆场在寻找宿主。”顾渊关闭投影,从箱子里取出另一件东西——一根长约四尺的木棍,或者说,是已经褪去锋芒的木枪。
枪身是深褐色的硬木,两端有铜箍,中段已经被手汗浸润得光滑发亮,隐约能看见几处细小的裂痕。枪尖的部分被整齐地截去了,断口处包着银皮,银皮上刻着极小的符篆,牧歌眯起眼才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镇”、“安”、“宁”。
“这是……”牧歌的心跳漏了一拍。
“傅成勋的枪。”顾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博物馆复制品,“准确说,是傅红雪的枪,但他哥哥常用。嘉靖三十一年秋,就是这根枪,在锦衣卫的牢房里断了。”
牧歌放下马克杯,手指微微发颤:“它怎么会在这里?实物怎么可能穿越时空……”
“它没有穿越。”顾渊将木枪横放在桌上,“这是记忆投射的伴生物。当一段记忆的情感浓度和细节清晰度超过某个阈值,它所依附的‘概念’就有可能在现实层面具象化。我们称之为‘记忆实体’。”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牧歌:“通常这种现象只出现在S级记忆场——那些承载着强烈执念、遗憾或未完成愿望的记忆。傅成勋的记忆场评级是S+。”
牧歌的目光无法从木枪上移开。他看见枪身中段有一处特别深的磨损,像是有人常年握着那里;看见铜箍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才蹭出来的;甚至看见木纹里嵌着极细微的暗红色——是血迹吗?三百年了,血迹还能留存?
“我能……摸摸它吗?”牧歌问,声音小得自己都快听不见。
顾渊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
牧歌伸出手,指尖在距离枪身一寸的地方停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轻轻触碰。
温的。
木头应该是凉的,可这根枪是温的,像刚被人握在手里。触感也不是单纯的光滑,而是带着细微的凹凸——那是无数细小的刻痕、磨损、乃至战斗中留下的损伤,在三百年的时光里被磨平了棱角,却依然刻在木头的记忆里。
牧歌的指尖沿着枪身滑过,在触碰到中段那处最深的磨损时,一股电流般的触感猛地窜上来。
——不是物理的电流,是记忆的碎片。
他看见一只手握着枪身,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背景是昏暗的牢房,铁栅栏的影子斜斜切在地上。远处有惨叫声,有铁链拖地的声音。那只手的主人喘息着,枪尖抵着地面,身体微微颤抖。
“红雪……”一个声音说,很轻,带着压不住的疲惫,“放下。”
牧歌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顾渊立刻问:“感觉到了什么?”
“牢房……傅成勋的手……他在对傅红雪说话。”牧歌捂住额头,刚才那一瞬间的画面虽然短暂,却异常清晰,“这不是我梦到的,是直接……直接传过来的。”
“记忆场在主动与你同步。”顾渊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比预想的快。”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线装册子,快速翻阅:“傅成勋的记忆场里有几个关键锚点——枫叶庭院是初始点,牢房是转折点,还有一个终点,我们一直没能完全解析,只知道与密宗的那本失踪记录有关。你现在已经触及前两个了。”
牧歌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木头纹路的触感:“如果我继续同步下去……会怎样?”
“两个可能。”顾渊合上册子,“一是你逐渐被记忆场同化,认知和行为越来越接近傅成勋,最终分不清自己是谁。二是你成为新的‘载体’,记忆场通过你完成某种‘未竟之事’——通常与执念有关。”
“那根枪,”牧歌看向桌上的木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记忆实体不应该是随机生成的吗?”
顾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良久,才说:“记忆实体的出现,通常意味着记忆场在尝试‘干涉现实’。它需要一件信物,一个媒介,来完成跨越时间的联系。”
他转身,目光落在牧歌脸上:“那根枪选择出现在你手里,不是偶然。”
牧歌愣住了:“可它不在我手里,它在桌上……”
话音未落,顾渊的脸色突然变了。
牧歌顺着他的视线低头——那根木枪不知何时已经横在了自己膝盖上。他甚至没感觉到重量,就像它一直就在那里。
“抱……歉?”牧歌弱弱地开口,手指都不敢动,生怕一动枪就会消失,或者发生更糟的事。
顾渊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认命感。他从时间雕刻师发现那段未用于记忆投射的影像被牧歌这个不相干的人看了的时候,就知道会有麻烦。可是现在有这根棍子——不,这根枪——就说明扰动已经发生了,而且强度远超预期。
记忆里的东西出现在牧歌手上,这是虚化实。若要强行切断联系、把记忆场“还回去”,那必然有现实中的物事会实化虚作为交换。可能是牧歌的一段记忆,可能是他身体的某个部分,甚至可能是他的存在本身。
顾渊揉着太阳穴。他本来计划联络“鬼王”或者“山圣”——密宗里擅长处理异常记忆场的两位前辈,借用他们的力量把傅成勋的记忆影像安全封存。现在不行了,实体已现,联结已深,强行剥离的风险太大。
就在这时,办公室侧面的金属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伴随着轻微的泄压声。门滑开了,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年轻人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揉着太阳穴。
“顾老师,”年轻人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这次投射时间是不是设太长了?我感觉脑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