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胖六六

2、解药

　　周末，女人去学校接孩子，然后回家做饭吃饭接送辅导班，忙得像个陀螺。儿子今年高一，一米七八，长得高大帅气，功课好又乖巧。
　　男孩不停发来信息：“姐姐在干嘛？”
　　“在家陪孩子。”
　　“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男孩，16岁。”她想了想，删掉又重新回复：“男孩，正上幼儿园，天天粘着需要我陪。”
　　“我也想粘着姐姐。”“姐姐一个人带孩子吗？”
　　“嗯。”
　　“姐姐好辛苦，我给姐姐帮忙带孩子去吧？”
　　她笑着拒绝。
　　周日傍晚，送孩子去了学校，偌大的家里，突然就又安静下来，剩下她一个，孤寂地看着窗外清冷的夜色。
　　只要一安静下来，脑子里就又开始传来那个女人的叫嚣声，“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他当初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和你上床也是纯粹的生理需求，他正缺女人的时候，你不值钱地主动凑上来，不睡白不睡嘛！现在好了，她现在有了我这个更好的选择，他不想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倒贴着不走？”
　　她心烦意乱，不敢让自己继续沉溺。
　　她打开聊天框迅速回复：“我忙完了，这会找你拿卡方便吗？”
　　对方秒回：“方便，姐姐现在过来吗？”
　　“嗯，你吃饭没？姐姐请你吃个饭。”
　　“好的。”嫌打字太慢，对方干脆打来语音电话，“姐姐打算请我吃什么好吃的啊？”
　　“随便路边摊吧，串串麻辣烫什么的。”她开玩笑想看他反应。
　　“哈哈哈，姐姐真要请我吃麻辣烫吗？”
　　“嗯，怎么了？”
　　“吃麻辣烫可有个典故。”
　　“什么典故？”
　　“吃了麻辣烫，晚上弟弟可是要七次的哦。”
　　她娇羞慌乱不语。
　　“姐姐肯定在害羞。”“姐姐真的要请弟弟吃麻辣烫吗？”
　　“当然啦！”
　　“那还是我请姐姐吃吧。”他无奈。
　　“吃什么？”她一直想试探对方的实力，她顾虑得太多。
　　“火锅怎么样？”
　　“可以呀，哪一家？”
　　“姐姐经常吃哪一家？”
　　“我不经常吃，没钱。”
　　“别开玩笑了姐姐，你家住华府山庄，你没钱啊。”男孩开玩笑。
　　“租的房子。”
　　“哦，哦，”男孩显然没有更好的应对之词，然后才缓缓说：“那还是我请姐姐吃吧，新开的360广场一楼有家店，比较正宗的成都麻辣火锅，姐姐喜欢吗？我带姐姐去吃。”
　　“好啊，我也喜欢。”
　　“姐姐怎么去？要不要去接姐姐？我离你只有七公里的距离。”
　　“不要，我自己去就行。”女人拒绝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手机滴滴叫车。
　　小区门口等待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去望。
　　“小梦”健身房，灯火通红。
　　这一间门面房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日复一日拨弄着反复刺痛她的心，成了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心魔。她坐在车里，病态地沉溺于过去。整整一年了，她从来没有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出来，当然也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最要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种境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跌入了万丈深渊，却毫无抓手。
　　男孩早到了一步，看到她进来，老远就起身打招呼，等她走近坐下了，他撅着嘴不满：“姐姐都不联系弟弟，也不见弟弟，臭姐姐！”
　　女人笑而不语，沉着稳重。
　　男孩把菜单递过来让她点菜。
　　“你喜欢吃什么你点，我都可以！”女人又推给他。
　　男孩凑过头头，压低了声音，“我喜欢吃姐姐。”
　　她假装生气拿过菜单便不再管他。
　　“姐姐，你反差真的好大哦。”
　　“是吗？”
　　“嗯，微信里面的姐姐热情奔放，大胆又诱惑，让弟弟流连忘返，欲罢不能。现实里的姐姐矜持不语，稳重大方，简直判若两人。所以姐姐，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她仍是笑着看向他：“都是。”
　　“我懂了，工作时候的姐姐是压制着欲望，这是为了生存而表演出来的技能，而微信里面的姐姐才是脱下表演外衣最原始最真实的自己。”
　　点好菜，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她脑海中闪过一丝惊喜，刚刚她沉浸在和男孩的聊天当中，竟然有好几分钟的时候，她在非睡眠非工作的状态下，脑子里是没有那些烂人烂事的。
　　男孩话一直很多，不停地问东问西，对她充满了好奇。快吃完的时候男孩拿起手机起身要上厕所，女人立马叫住了他开玩笑，“干嘛？吃饱了想溜单啊？”
　　“你！”男孩哭笑不得，把手机放下，然后“恶狠狠”地说，“看好了，华为Mate70Pro，新上市的，我回来的时候最好你和它都还在。”
　　男孩去了厕所，手机往上平放着。
　　女人脑海出现往昔对比画面：男人吃饭的时候，手机倒扣着放在餐桌，他的手机已经静音半年了。他的手机形影不离，早上起床先拿起手机去洗手间，午休的时候放在枕头下面，甚至晚上洗澡的时候，他也会把手机放在带进浴室。女人平静给他提出分手，他怒声大骂：“又提分手！又提分手！又提分手！你他妈提了八百次分手了！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这样的神经病？天天怀疑我这怀疑我那！天天盯着我的手机不放！天天都是要看我手机看我手机！我告诉你！你越是想看我的手机我偏偏就不给你看！天天怀疑我在外面有女人了，我真是哪天出轨了就是你逼我的！我不在外面找个女人都对不起你的怀疑！”男人暴怒之下收拾了几件衣服拉着行李箱出门了，重重的砸门声砸碎了她的心。
　　男孩很快就回来了，他一脸堆笑地走过来却发现她红红的眼睛，他小心翼翼放低声音询问，“姐姐你怎么了？我没有跑，我回来了。”
　　女人低下头起身逃避问题，“没事，我也去下洗手间。”
　　男孩不知所措喊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却回复已经结过了。
　　女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补了妆，浓艳的口红，刻意的笑容，意欲掩盖心事重重，“可以走了吧？”
　　“嗯。姐姐你什么时间结的账？下次我请你吃！”
　　“不用！”
　　“那我送你回去！”
　　“好吧！”
　　男孩很贴心地开了座椅加热，“姐姐为什么不开车啊？”
　　“没有车。”女人已经缓过来神，或许是不想自己刚才的失态让他多想，她少有的扭过头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笑，笑容明艳。
　　男孩侧过头深深看她一眼，信以为真，然而热情却未消减半分，“原来姐姐和我一样颠沛流离，都是租房住，姐姐还不如我，我有车姐姐没有车。”
　　“嗯。”
　　“不过我的车是贷款买的，比姐姐强不了多少。姐姐需要的话，以后我接送姐姐上下班？”
　　“不要！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好不好？”她试着商量。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姐姐这么好，弟弟舍不得。”他拖着声音不依，“姐姐......”阳光大男孩继续撒娇。

　　一连多天的沉寂，她都刻意冷落着他。没有结果的事情，她已经厌倦了。
　　公司下属高新平敲门进来商量事情。集团面临转型，新成立了一家电商公司要开立账户，共事很多年，高新平其实比较明白她的心思，大概率还是要去廖行长那里，只是还是要来征求她的意见。
　　“梁总，新成立的电商公司这两天要开基本户，还去廖行长那里开吗？”
　　果不其然，她干脆利落，“可以！今天你就联系他，让他加个急，尽量明天开出来，别耽误收款。”
　　“好的！”高新平退出来，电话直接打到了廖行长那里。
　　银行大厅，行长办公室，廖行长接完电话起身来到大厅，对着对公区域办公人员喊道：“玉洁，你来一下！”
　　玉洁正在指导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办理对公业务，听到喊声连忙答应着过去了。
　　廖行长对她交代：“东润集团新成立了电商公司，要新开基本户，刚他们高总打电话，说明天就要开出来，时间比较紧，我给你说你这两天把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下，专门应对这一个事情，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东润这个大客户绝对不能丢，明白吗？”
　　“好的，我明白，我现在就和高总联系先要开户资料。”
　　“行，去吧，明天看现场带着小苏去，让他也熟悉一下业务。”
　　“好的。”

　　第二天，早八点五十分。梁媛从公司电梯门出来，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途经公司门口标识牌处，高新平和银行的玉洁还有实习生正在调整站姿拍照做资料。看到梁媛，高新平停下手中的工作和她打招呼“梁总早！”
　　玉洁当然也认识梁媛，跟着一起打招呼“梁总好！”
　　看到梁媛，年轻的实习生魔怔了，愣在原地，连招呼都没有打，因为这个梁总，正是和他有过一夜之欢的“姐姐”！
　　她竟然还是高新平的上司。
　　梁媛显然也惊呆了，她刚出电梯口就看到了这个男生，她知道他在银行上班，可这一瞬间她才明白，原来他竟然在廖行长银行做实习生。她快速平复心态点头回应，“早！玉洁过来了？怎么样？今天可以开出来吧？”
　　“可以的梁总！没问题！”
　　“好的！”她仅仅是稍作停留，便转身离开。玉洁用胳膊捅了捅实习生，小声抱怨，“苏文泽你傻了？看到梁总，你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没事没事！”高新平连忙解释，“梁总今天比较忙，她九点有会议，回头等她不忙了，我专门带苏文泽给她介绍一下。”
　　苏文泽这才缓过来，连忙解释：“我没见过梁总，我不认识。”
　　“这是东润集团的财务总监，财务一把手，和咱们廖行长关系比较好，下次一定要记得打招呼！”
　　“嗯！”
　　回银行的路上，苏文泽打开和梁媛的微信聊天框，发了一条信息：“姐姐，真的是你吗？”
　　中午12点半，梁媛才回复：“是我！”
　　晚上，他试探着发信息给她：“姐姐，晚上有空吗？”
　　“干嘛？”
　　“我想见你！我定好了酒店，还是上次那家，你过来吗？”
　　对方一直显示输入中，苏文泽却没收到任何信息。
　　她的抖音，关闭了浏览和访客，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个女人的抖音。她今天又更新了，她几乎每天都会更新，发他的日常，发他们的日常。
　　今天的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她放肆地笑，用手托着他的下巴，挑衅地看着镜头。
　　她当然是故意发给自己看的。示威也好，秀恩爱也好，总之，他们的点点滴滴恩爱，她就是要让自己都看到。
　　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很痛苦，心里比黄连还苦。
　　她做不到不看。不管是忍三天也好，五天也罢，总之她一定会在某一刻，一个作品不拉得看完。
　　她的心早已经烂透了。
　　她给苏文泽回信息：“房间号发过来。”
　　苏文泽还在宿舍，他没有脱外套，也备好了身份证在口袋。他看到信息，放下喝了一半的水杯，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电梯没信号，跑到地下室后终于打通电话：“对对，一个大床房，你先把房间号给我发过来，现在，立刻，对的。”
　　“2208”出小区停车场的时候，他终于把信息发了出去。
　　梁媛收到信息，起身拿了口红、电梯卡和车钥匙也下了楼。酒店地下停车场，她看到苏文泽匆匆忙忙的背影，便知道他也是刚到。
　　她戴好口罩，下车锁车门，按电梯，又来到酒店门口，敲门。
　　苏文泽这次只脱了外套，穿着衬衣和工装裤子，甚至没有换鞋，衣衫整齐。表情却坏坏的。
　　梁媛进门后，取下口罩，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笑。
　　“梁总好！今天玉洁姐说我没有给你打招呼，现在补上还来得及吗？”
　　梁媛没接他的话，而是很满意地看着他笑，“原来你真的在银行上班，没有骗我。”
　　“我给你说的关于我的信息都是真的！一米八五，一百四十斤，刚刚研究生毕业，银行上班，7月份入职做的全身体检，没有任何传染病，别说艾滋淋病梅毒了，就连幽门螺旋杆菌和HPV都没有。不像姐姐从一开始就骗我。”
　　“你知道网络复杂，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再者，从一开始我也根本没想过要在那上面找一个男朋友！”
　　“福利都让你实实在在享受到了，还为自己开脱。都什么年代了，食色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苏文泽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桌子上，大长腿横在她的面前，一览无余。她的眼睛平视的时候刚好落在他的腰间，她垂下眼睑假装看着他的腿。
　　可这怎么能逃过他的双眼呢？“姐姐喜欢吗？”他故意问，轻轻的，将暧昧值拉升到最高。
　　她没有抬头，羞红了脸趴在他的腿上。
　　苏文泽人高马大，年轻力壮，把她从腿上轻轻摘下来放在床上......
　　他们起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梁媛戴上口罩交代：“我先走，你待会再走，别让熟人看到了。”
　　“为什么？”苏文泽反应强烈，“我单身！你单身！就是熟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了又怎么样？”
　　“不太好吧？”梁媛惊讶。
　　“怎么不好？你怕别人说你找了个小男朋友？”
　　“不是，主要对你不好！”
　　“我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那走吧，我们一起。”两个人一起下楼。
　　电梯里，苏文泽问梁媛：“你出来这么久，孩子谁帮你看的？”
　　“有人。”
　　“谁？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带孩子吗？”苏文泽一脸不解。
　　梁媛不做声，苏文泽思考，“你还有很多事没给我说实话，你不会有老公吧？”
　　“这个绝对没有！”梁媛连连否认。
　　到了地下室，梁媛按动车钥匙，奔驰越野车亮起了灯。苏文泽看着她，手指着车，“好！骗我说没有车！”
　　梁媛笑着上了车，两个人依序走出地下停车场。她刚到家，就收到了苏文泽的微信消息，“到家了吗？”
　　“嗯，刚进门。”
　　“困不困？”
　　“有点儿。”
　　“我想给你视频，方便不？”
　　梁媛直接打了视频过去，苏文泽秒接。
　　这是他们晚上第一次打视频，在各自的住处。
　　苏文泽压低了声音，“你儿子不会听到吧？”
　　“不会。”
　　“他晚上不给你睡吗？”
　　梁媛轻笑，“不，我一个人睡一个卧室。”
　　“那就好。”
　　“你呢？”
　　“我也是一个人睡一个卧室，不过，我们是单位宿舍，总共四个人，一个人住了一间。”
　　“哦。”
　　想起上次她说的房子的事情，他恍然大悟问道：“你说租房也是骗我的吧？肯定是买的。”
　　“嗯，买的。”她不再隐瞒。
　　“你一直骗我，哼，你还有没有其他骗我的事情？”
　　“没了吧。”
　　“困不？困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我去卸个妆。”
　　“嗯，那我等着你。”
　　梁媛洗漱完毕，发信息问：“睡了吗？”
　　苏文泽秒回：“等姐姐呢！”“洗好了吗姐姐？”
　　“嗯。”
　　“姐姐晚安！”
　　“嗯，晚安！”
　　梁媛放下手机，手机又震动，打开一看，又是苏文泽，“姐姐，这一切跟做梦一样。感觉好幸福。”
　　“嗯，早点睡吧。”
　　“晚安姐姐！”
　　“嗯。”梁媛又补了一个晚安的小动图。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打开还是苏文泽，“姐姐，兴奋得有点睡不着，不舍得入睡。”
　　“听话，早点睡，否则明天上班没精神。”
　　“嗯嗯，晚安姐姐！”苏文泽发来晚安的小动图。
　　“嗯嗯，快点睡，这次真睡了，不能再乱说话了。”
　　“好的，姐姐晚安。”
　　晚安说了好多遍之后，两个人终于才安稳睡去。

　　工作紧张繁忙。
　　自从房地产倒闭之后，集团就快速调整发展战略，将重心转移到了电商领域。这是一个完全崭新的不同于房地产的新兴行业。全员大换血。集团新招了一批90后和00后主播、运营、技术开发人员、数据分析师、供应链专业人员和客服。原来房地产板块大量裁员，集团人员短短几个月就年轻化了起来，电梯里、格子间里、食堂里，仿佛吹进了春风，大批新员工朝气蓬勃、花里胡哨，这风也吹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和各个职能部门。
　　张海明董事长，从以前规规矩矩的张董，到私底下被偷偷叫做小明，再到正式会议上的明哥，他慢慢接受了一切，整个人似乎也年轻了许多。
　　部门领导人也几乎重新被赋予了新的称呼，从以前的各种各样的姓氏加总慢慢演变成了名字最后一个字加“哥”或者“姐”，年轻一点的部门领导干脆把最后一个字叠起来叫。
　　高新平和梁媛在董事长办公室汇报工作。
　　“我都被叫做平平了。”高新平哭笑不得，梁媛听闻笑得合不拢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董事长打趣问高新平，“就没给梁总起个新名字？”
　　“有，梁哥！”
　　梁媛和董事长又新奇又不解，为什么叫“哥”？
　　“说梁总平时比较严肃，有大哥派头。”董事长听闻哈哈大笑，梁媛倒是比较喜欢这个称呼，反而替他们说话，“你说这帮孩子们，其实也就比我们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几岁，真就打心眼里想惯着他们。世道真不一样了，00后主宰职场的时代已经到了，我们也必须快速转变，要不然真赶不上时代了。”
　　董事长也感叹，“说的就是，传统销售模式，哪个不是稳扎稳打从0开始，现在好了，一夜之间，大主播如雨后春笋，一下子就冒出来这么多，一个人的销售量甚至能超过一个上市公司的业绩。这00后，彻底打乱了规则，房子是彻底卖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