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影帝和他的读心神探》堇语未夙

8、审讯戏

　　片场的轨道灯骤然暗下大半，逼仄的废弃仓库布景里，只留铁窗漏进的几缕昏黄天光，尘埃在光束里浮沉，透着股压抑的死寂。

　　今天要拍的是《长夜无声》的高光审讯戏——江彻饰演的艾良，是潜伏在特务机关的地下党，此刻正以狠戾特务的身份，审讯被抓的联络员，也就是禾糯饰演的苏清漪。

　　禾糯被反绑在木椅上，月白色学生裙沾了尘土与逼真血渍，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原本清亮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却硬是咬着唇不肯示弱。她面对江彻递过来的搪瓷杯，只是偏头躲开，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艾先生不信我，何必假惺惺。”

　　江彻缓步踱到她面前，深色中山装的衣襟被风掀起一角，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无波无澜，只剩特务伪装下的冷戾与狠绝，那股子压迫感像密不透风的网，瞬间罩住了整个仓库。他没说话，只是将水杯重重搁在一旁的木箱上，节奏沉钝，似乎敲在人心尖上，震得禾糯的睫毛不受控地颤了颤。

　　江彻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攥住她的发丝，力道狠戾，硬生生将她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淬着冰碴子似的寒意，藏着特务特有的阴鸷与审视，仿佛下一秒就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名单在哪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仓库里的回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字字都带着碾碎人心的力道。

　　禾糯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眶瞬间红了，方才那点倔强被这突如其来的狠戾碾得粉碎，眼底漫上真切的惧意。她梗着脖子瞪他，声音却发着抖：“我说过，我把它藏在……”

　　话没说完，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白得像纸，咳得身子都蜷了起来，绑着的手腕在麻绳里挣出红痕。场务刚要上前，却被导演抬手拦住——这是禾糯自己加的细节，没提前报备，却把联络员的虚弱与惊惧演得淋漓尽致。

　　江彻却没被这突发状况打乱节奏，他攥着她发丝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拇指漫不经心地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动作带着几分嘲弄的轻佻，眼底的狠戾却丝毫不减。那眼神太逼真，仿佛她真的就是那个被抓的联络员，而他，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特务。

　　“卡！完美！”导演兴奋地喊出声，“禾糯这即兴发挥绝了，江彻的狠戾劲儿简直刻进骨子里了！”

　　工作人员连忙上前解开禾糯手腕上的麻绳，她还在轻轻咳着，指尖攥得发白，却先对着江彻微微鞠躬，声音带着点未散的颤意：“江老师，刚才麻烦您了。”

　　江彻颔首，指尖松了松，方才攥着发丝的力道仿佛还凝在骨节里，他声音清淡：“无妨，戏感很准。”

　　说罢，他转身走向监视器，没再看她一眼。

　　禾糯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揉着发红的手腕，眼底的惧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意。刚才戏里的压迫感太过真实，他眼底那股近乎征服的狠戾，像一簇火，烧得她心跳失控。

　　下一场是仓库对峙的收尾戏，剧本要求艾良识破联络员身份后，不动声色放她脱身，却要在她转身时，用枪口抵住她的后心。

　　道具组撤去麻绳，禾糯饰演的苏清漪理了理凌乱的裙摆，重新站到仓库门口，脊背依旧挺直，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刚经历过审讯的疲惫。

　　江彻已经卸了大半狠戾，却还留着艾良特有的冷沉。他握着一把仿真手枪，缓步跟在苏清漪身后，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就在苏清漪的手触到生锈的铁门时，“咔哒”一声，子弹上膛的轻响响起。

　　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后心，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苏清漪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蜷缩起来，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艾良没回答，只是微微俯身，气息擦过她的耳畔，像淬了冰的风：“名单送出去，联络站的人，就会活。”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特务特有的漫不经心，却又藏着地下党人秘而不宣的焦灼。

　　苏清漪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还有那杆枪的重量。方才审讯时的惧意又涌了上来，可奇怪的是，这惧意里，还掺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他的枪口明明抵着她，力道却克制得恰到好处，像是怕伤了她，又像是怕自己的伪装被拆穿。

　　她缓缓转过身，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艾良握着枪的手没松，却微微偏了偏枪口，避开了她的心脏位置。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没说话，仓库里只有尘埃飘落的声音。

　　苏清漪看着他眼底残留的狠戾，忽然想起刚才审讯时，他拇指擦过她眼角的触感，那点嘲弄的轻佻里，好像藏着一丝柔软。

　　她鬼使神差地往前挪了半步，几乎要贴到他的枪口上，声音轻得像耳语：“艾先生，你不敢杀我。”

　　这话是赌。

　　艾良的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握着枪的手指紧了紧，眼底的冷意更浓，可抵着她后心的力道，却又轻了几分。

　　他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与试探，忽然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不敢？”

　　话音落，他猛地抬手，枪口向上一扬，“砰”的一声空响，子弹打在了铁窗的栏杆上，溅起一串火星。

　　苏清漪被这声枪响惊得一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眼时，枪口已经收了回去。

　　艾良站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握着枪的手垂在身侧，眼底的狠戾褪去大半，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的影帝。

　　“卡！过！”导演的声音兴奋地响起，“这一段的拉扯感十足！很好！”

　　工作人员涌上来时，禾糯还没回过神。

　　她看着江彻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枪口抵着后背的触感。刚才那半步的靠近，那声空响的枪响，还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克制，像一根细细的线，轻轻缠在了她的心上。

　　她低头笑了笑，依旧是那副温顺的小白兔模样，可心底的念头却愈发清晰——她想靠近他，想看清那双眼睛里，到底藏着多少她看不懂的东西。

　　片场的卸妆间里还飘着发胶和卸妆油的混合气味，白炽灯的光线冷白，映得江彻下颌线的轮廓愈发利落。他正抬手解着中山装的纽扣，指尖刚触到领口，搁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备注是继母沈知瑜，江彻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顿了顿才接起。

　　“小彻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温婉婉，却裹着几分刻意压出来的哭腔，尾音都在发颤，“你现在能不能立刻回来一趟？”

　　印象中的继母一直是一个得体的大家闺秀，即便知道她对自己这个私生大儿子不屑，却从不在她脸上看到过半分不该有的情绪。

　　江彻扯松领带，声音淡得没什么情绪，听不出起伏：“有事？”

　　“还不是你那个混账弟弟江衡！”继母的语气瞬间拔高，又猛地压低，像是怕被旁人听了去，“他进了环保局那个闲差，天天跟着那帮狐朋狗友鬼混，竟胆大包天收了城西建材厂老板两千万的好处费！”

　　江彻的动作倏地停住，指尖的力道攥得中山装的纽扣泛白，眼底漫过一层冰碴似的冷意。

　　“收了钱，他就把督查组要突击检查的消息透了底，”继母的哭声断断续续传过来，带着浓重的慌乱，“谁知道那厂子的废料池早就渗漏了，昨天凌晨直接把下游的村子给淹了！三个孩子掉进去，现在还在ICU没醒过来！”

　　“事情闹大了，上面彻查的调子定得死，那建材厂老板直接把江衡供了出来，说一切都是他授意的。”继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爸动用了所有关系都压不下来，这事儿牵扯到民生，谁都不敢沾！江衡……江衡这次是铁定要坐牢了！”

　　江彻垂眸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眸色沉得像积了三冬的寒潭。江衡那点三脚猫的本事，惹事的能耐倒是大得惊人。

　　“我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却让电话那头的继母莫名松了口气。

　　“小彻，”继母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卑微，再没了往日那点当家主母的端着的架子，“江衡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他要是真蹲了大牢，后半辈子就毁了。你爸求爷爷告奶奶，那些老关系一个个都推三阻四，说这事太过敏感，谁都不敢伸手。可他们私下里都提了一嘴——现在能在这圈子里说上话，能撬动那些咱们碰不着的人脉的，只有你啊。”

　　她顿了顿，语速急得像是怕江彻挂电话：“你不知道，你这几年在外面拍戏，看着是个演戏的，可那些被你帮过的导演、投资人，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江家这些年看着风光，其实早就外强中干了，真遇上事，根本没人肯卖面子。只有你，只有你现在的人脉和声望，比江家的招牌还好使！”

　　江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笑。

　　上一次回江家老宅还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那时候他毅然选择拍戏。那天父亲把茶盅摔了个粉碎，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跟你那个戏子妈一个德行！丢尽江家的脸面！

　　江老爷子更是冷着脸撂下狠话：“你要执意去混那娱乐圈，就别再踏进江家大门一步！江家没有戏子这样的子孙！

　　这些年，江家忙着捧江衡这个名正言顺的二公子，谁又曾过问过他半句？当年因为母亲是“戏子”而让他不得进江家门，如今出事了，倒想起他这个“戏子”来了。

　　“我知道了。”他重复了一遍，没多问半个字，直接挂了电话。指尖划过屏幕，他点开和晚意的对话框，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正琢磨着该怎么说今晚的约会要失约，屏幕就先亮了一下，跳出来晚意的消息【今晚临时加班，要给受害者做心理疏导，约会得改期啦。】

　　江彻眼底的冷冽倏地散了些，连带着紧绷的下颌线都柔和了几分。他低笑一声，指尖敲得飞快【好，我这边也临时有事。加班别熬太晚。】

　　发送完毕，他又翻出另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他语速平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帮我做点养胃的宵夜，多做一点。地址和电话发给你。”

　　旁边收拾戏服的助理看得一愣，手里的衣架“哐当”一声撞在化妆台角，他连忙扶住，心里惊得炸开了锅——天呐，冷酷大魔王变脸表演？！根据我这么多年在娱乐圈摸爬打滚的经验，大魔王莫不是…恋！爱！了！

　　江彻抬眼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他一下，小助理被那眼神中重新浮起的薄冰动了个凉彻骨、透心寒。

　　而此刻的心理与与行为分析部中心，晚意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弯了弯唇角，将手机搁在一旁，又低头埋进了那叠厚厚的受害者心理应激评估报告里。窗外的乌云越压越沉，一场牵动着所有人命运的骤雨，正在悄然酝酿。